《未命名时间》豌杂面

2、下去看看

　　夜里那声闷响之后，镇子反而更热闹了。

　　人一多，什么声音都会被盖过去。沈时野站在酒馆外，看了一会儿，转身往回走。她没回家，而是沿着白天换的那条路，重新爬上坡。

　　这条路晚上很少有人走。

　　路灯只亮到一半，剩下的地方靠月光。黑色的岩石在夜里泛着冷光，像被水打湿过。她走得不快，脚步却很稳，避开那些白天会发烫的石面。

　　到了那块会动的石头附近，她停下。

　　夜里安静，热气反而更明显。石缝里吐出的气贴着地面散开，带着一点刺鼻的味道。她蹲下来，用手去摸——不烫，但很暖。

　　她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

　　然后抬脚，踩在石头边缘，用力一压。

　　这一次，下面传来的不是晃，而是一声很轻的“咔”。

　　她退后两步，又压了一次。

　　石头往下一沉，边缘裂开了一道口子，不大，刚好能看见下面的黑。热气从裂口里涌出来，像有人在下面呼气。

　　她蹲下来，把篮子放到一边，伸手把裂口边缘的碎石一点点扒开。石头很脆，像被反复烤过，稍微一掰就掉。

　　裂口很快大了一圈。

　　下面不是深渊，是一段向下的斜坡，坡面凹凸不平，却能落脚。空气比外面凉一些，混着水汽。

　　她犹豫了不到一息。

　　把鞋脱了，拎在手里，光脚踩了下去。

　　石面温热，不滑。
　　她一步一步往下走，心跳反而慢了。

　　走了十几步，头顶的月光被遮住。她回头看了一眼，上面的裂口像一只眯着的眼睛。

　　再往下，路突然平了。

　　她站在原地，适应了一会儿黑暗，才看清周围——
　　这里不是天然的洞。

　　墙壁太直，拐角太整齐，地面还有被磨平的痕迹。像是很久以前，有人把这里当成路，用过，又放弃了。

　　沈时野蹲下，用手摸了摸墙。

　　石头是火山岩，但上面有刀痕。

　　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镇子建在火山上，但火山下面，可能不是空的。

　　她正想继续往前，脚边忽然滚过来一小块石子。

　　不是她踢的。

　　她抬头。

　　前方黑暗里，有一点微弱的光，一闪，又灭。

　　不是火。

　　更像某种反射。

　　沈时野站直了身子，没有退，也没有喊。

　　她在想一件事——
　　要不要现在转身，假装今晚什么都没发生。

　　下一瞬，她已经迈步向前。
　　那点光没有再亮。

　　沈时野站了一会儿，确认不是自己眼花，才继续往前走。脚步声在洞里被放大，又很快被热气吞掉，像踩在湿布上。

　　越往里，空气越冷。

　　墙上的痕迹变得密集，有些地方甚至被磨出凹槽，像是长期有人靠着走过。她伸手摸了一下，指尖蹭到一层薄薄的灰，不是火山灰，更像是积久的尘。

　　前面出现了岔口。

　　左边向下，坡度更陡；右边是平路，黑得更彻底。她站在中间，没有犹豫太久，选了右边。

　　走平路的人，通常比走下坡的人多。

　　她刚踏进去两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不是脚步，是石头被踩碎的声音。

　　沈时野停下，没有回头。

　　那声音也停了。

　　洞里一下子安静得过分，连热气的流动都能感觉到。她慢慢转身，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影。

　　那人没靠近，也没退。

　　“你从哪下来的？”
　　对方先开口，声音不高，却很稳。

　　不是镇上的口音。

　　沈时野眯了眯眼：“你又是从哪来的？”

　　那人轻轻笑了一声，往前走了一步，停在光线刚好能照到脸的位置。

　　是个年轻人，脸上有灰，衣服却不破，样式也很奇怪，不像镇上任何一家裁缝做的。

　　“上面现在是什么时候？”他问。

　　这句话问得太自然了。

　　沈时野心里一跳，脸上却没显出来：“夜里。”

　　她盯着他看了两息，没说话。

　　两个人谁也没再往前。

　　洞里像被拉紧了一根线。

　　“你最好现在回去。”那人说，“下面比上面危险。”

　　“我知道。”沈时野点头。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低低的震动。

　　不是火山那种闷响，而是像有什么东西被关上，又没关严。两个人同时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是左边的下坡。

　　“你现在走，还来得及。”他说。

　　沈时野却已经把鞋挂回手腕，重新往前迈了一步。

　　“你刚才问错了。”她说，“不是我从哪下来。”

　　她抬头，看着他。

　　“是你，为什么会在我们镇子下面。”

　　震动声再次传来，比刚才近。

　　这一次，她听见了回声。

　　像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