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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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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离开后,站台并没有立刻安静下来。
灯还亮着,风从隧道里灌进来,带着一点地下水的腥味。索未站在原地,学生卡在指间来回翻转,塑料边缘刮着皮肤。
赫尔靠在柱子旁,没有说话。
她们等了很久。
久到索未开始怀疑“等待”本身是不是一项任务。
后来,站台尽头的灯闪了一下。
不是全灭,只是亮度被压低了一档,像有人把世界的对比度往下调了调。广播没有再响,电子屏也没更新,那行 IDENTITY PENDING 仍然挂着,只是颜色更淡了。
索未忽然觉得冷。
不是空气温度,是那种从骨头里泛上来的凉意。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节发白,像是被水泡过很久。
赫尔突然开口:“你有没有觉得——”
她没说完。
下一秒,索未的听觉被抽空了。
不是声音消失,是世界整体被按了一下静音键。风停了,灯不再闪,连她自己的呼吸声都变得很远。
她本能地闭上眼。
意识下沉之前,她只来得及抓住一个念头——
这一次,她甚至没机会回头。
索未醒来的时候,嘴里有股铁锈味。
不是血,是那种冬天把硬币含久了的味道,冷、涩,还带一点发苦的潮气。
她没立刻睁开眼睛。
远处有风,穿过长廊的缝,像有人拖着鞋底慢慢走。近处没有呼吸声,说明这间屋子暂时只有她。
她把舌尖顶在上颚,压住想咳的冲动,手指在地面摸到一层灰,细得像旧墙皮磨出来的粉。指尖再往前,碰到一条木纹断裂的边。
——课桌。
索未这才睁眼。
头顶是老式吊灯,玻璃罩子上有裂痕,像结了一层薄冰。窗外天色偏白,不是早晨那种暖白,是雪地反光的冷白。窗框上贴着褪色的校徽,字母她认得一半,像某个北方沿海国家的语言,读起来舌头会打结。
她在一间教室里。
老旧寄宿学校。
索未坐起来,低头看自己:外套还是那件洗到起球的黑色棉服,袖口线头翘着;鞋带左边短一截,是她上一次在二手店捡的,便宜但耐磨。
很好,至少不是裸着醒——那种场她不想再来第二次。
她抬头扫了一圈:讲台上有一只铁皮盒,盒盖扣得很紧。
黑板上的粉笔字很新,边缘还带着毛刺。
“——”
最后一个字还没写完,像是写字的人中途停了手。粉末黏在笔画的末端,悬着迟迟没有落下。
索未盯着那一点白看了两秒,没动。
她知道这种时候不能先动。
教室里很安静,安静得不太像白天。窗外那种冷白色的光贴在玻璃上,没有影子,连云的形状都被抹平了。
她慢慢转头。
后排靠墙的位置,坐着一个人。
不是刚才醒来时听到的脚步声来源——那声音更近、更轻——而是一个已经坐了很久的人。她的姿态很随意,一条腿踩在椅子横档上,鞋底磨得发白。
赫尔。
索未的喉咙动了一下。
赫尔没看她,目光落在讲台那只铁皮盒上,像是在衡量什么。
“你也在。”索未低声说。
赫尔这才抬眼,看了她一眼,点头。
“醒得比你早一点。”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自然,好像她们只是碰巧被分到同一间教室。
粉笔末终于掉了下来。
很轻的一声,落在讲台前的地面上,几乎听不见。
就在那一瞬间,索未感觉到某种东西被确认了。
没有规则宣布,也没有声音提示,是一种位置被锁定的感觉。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坐着的课桌,木纹在灯光下显得很清晰,边角磕掉了一小块。
她没换座位。
赫尔也没动。
黑板上的字没有再变化,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慢慢浮了上来,像是有人站在教室外面,通过一扇看不见的窗往里看。
索未把手放在桌面上,指尖贴着那层细灰。
“你觉得,”她问,“这节课会点名吗?”
赫尔想了想。
“不一定。”她说,“但肯定会确认谁没来。”
索未“嗯”了一声。
这比点名更麻烦。
她们都很清楚,被确认缺席,往往不是因为没到,而是因为不被承认在场。
吊灯轻轻晃了一下。
没有铃声。
教室门却在这时被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