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落曙光》溟谙秋泠

2、雨夜便利店，同檐无相逢

　　雨势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

　　豆大的雨点砸在法医中心的玻璃窗上，溅起一片片水花，模糊了窗外的视线。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铅灰色的云层像是被墨汁染过一样，沉甸甸地压在城市上空，将最后一丝光亮也吞噬殆尽。街灯早早地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晕透过雨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一片模糊的光影，像是一幅被打湿的油画。

　　苏暮雪走出法医中心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他脱下防护服，换上了一件黑色的风衣，风衣的领子立起来，挡住了脖颈处的凉意。他的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里面是刚才的解剖报告，封面上，用钢笔写着两个字——渊纹。

　　头痛的余韵还在，像是一根细细的针，时不时地刺一下他的太阳穴。他皱着眉，伸手按了按额头，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路边，想拦一辆出租车。

　　可雾城的雨夜，出租车总是格外的难等。

　　湿漉漉的风裹着雨丝，吹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凉意。苏暮雪拢了拢风衣的领子，目光扫过不远处的一家便利店。便利店的招牌是暖黄色的，在雨幕里透着一股诱人的暖意，像是黑暗中的一盏明灯。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过去。

　　便利店的门是自动感应的，他刚走到门口，门就“叮”的一声滑开了，一股混合着关东煮的热气、零食的甜香和咖啡的醇厚的味道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他身上的寒意。

　　店里的人不多，只有几个顾客，都低着头，在货架间挑选着商品。收银台旁的关东煮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萝卜、丸子、海带结在汤汁里翻滚着，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咖啡机发出轻微的嗡嗡声，一杯刚煮好的热咖啡放在旁边，冒着袅袅的白雾。
　　苏暮雪走到收银台旁，买了一盒止痛药，又要了一杯热咖啡。他付了钱，接过店员递过来的药和咖啡，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
　　窗外的雨依旧下得很大，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汇成一道道水流，顺着玻璃往下淌，将窗外的街景切割得支离破碎。路灯的光晕在雨幕里晕开，变成了一团团模糊的光斑，像是漂浮在黑暗中的萤火。
　　苏暮雪撕开止痛药的包装，倒出两粒白色的药片，放进嘴里，然后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滚烫的咖啡滑过喉咙，带着醇厚的苦味，瞬间驱散了口腔里的药味，也让他的身体暖和了起来。
　　他放下咖啡杯，将文件夹放在桌上，翻开了里面的解剖报告。报告上的字迹是他亲手写的，工整而清晰，详细地记录了尸体的各项数据，以及那道渊纹的形状和位置。他的目光落在报告上的一张照片上，照片是尸体胸骨的特写，渊纹的纹路清晰可见，黑得发亮，像是一朵盛开在骨骼上的黑色曼陀罗。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的渊纹，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道纹路，到底是什么？
　　是某种未知的毒素留下的痕迹？还是某种……超自然的力量？
　　苏暮雪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作为一名法医，他信奉的是科学，是证据。可这一周内出现的三具尸体，身上的渊纹，还有他刚才在解剖室里的遭遇，都让他不得不开始怀疑，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存在一些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
　　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块刻着“苍渊”二字的石碑，还有那个充满怨恨的声音。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闷得发慌。
　　他端起咖啡杯，又喝了一口，目光无意识地扫过便利店的门口。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推门走了进来。
　　男人很高，身形挺拔，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即使是在这样的雨夜，也依旧一丝不苟。他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额前的碎发被打理得服服帖帖，露出光洁的额头。他的脸上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得像是鹰隼，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漠。
　　他一走进店里，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不是因为他的穿着，也不是因为他的长相，而是因为他身上的气质——那种冷静的、克制的，带着一股上位者的威压的气质，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男人似乎没有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他径直走到货架旁，目光扫过货架上的商品，最后停在了一排矿泉水的面前。他伸手拿起一瓶矿泉水，指尖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透着一股干净利落的劲儿。
　　苏暮雪的目光在男人身上停留了一瞬，就收了回来。他对陌生人没有什么兴趣，更何况，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渊纹和苍渊的事情。
　　他低下头，继续看着解剖报告，手指无意识地在报告上画着圈。
　　男人拿着矿泉水，走到收银台旁付了钱。他的声音很低沉，带着一种独特的磁性，像是大提琴的低音区，很好听。他和店员说了几句话，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付完钱后，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到了便利店的另一侧，靠在货架旁，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他的目光透过玻璃窗，看向窗外的雨幕，眼神深邃，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苏暮雪的头痛又开始发作了，他按了按太阳穴，合上了文件夹。他抬起头，看向窗外，雨势依旧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越来越大，像是要将整个世界都淹没。
　　他忽然觉得，这个雨夜，格外的漫长。
　　便利店的暖黄色灯光，将他和那个男人的影子，分别投射在玻璃窗上。两个影子，隔着几步的距离，一个坐在窗边，一个靠在货架旁，都沉默着，像是两座孤岛。
　　雨丝还在敲打着玻璃，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没有人知道，这场雨，会下到什么时候。
　　也没有人知道，这个雨夜，会成为多少故事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