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猎人狩猎手册【无限】》DeathSquad

4、2-3 似曾相识

　　门吱呀一声开了，灰尘在手电筒的强光中上下窜动着。
　　校服内衬的齐整白衬衫在暗淡的光里笼罩，又从深海一样模糊的空中透出了玻璃和金属的边缘反光。人影不疾不徐地环视一周，便停下脚步伫立门口，光源刹那间抬高，完全地遮住了对方的脸庞。
　　“这手电筒真是不好用呢。林风，任务完成了吗——”一个略含慵懒笑音的声音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把我出卖了，还连卖了两次，对吧？”

　　咬牙切齿音从话语里并不明显地流露出。
　　“没事了。”林风惊惧中呼出一口浊气，舒展舒展麻木的筋骨，带着舒漻走到了电筒的光亮范围内。
　　【手册通知：自动归组成功！享受并肩战斗的乐趣吧！
　　猎人楼九居、林风、舒漻已收集线索“寝室表”，故事线进度达到5%，距离下一主要情节还有3%故事线，请猎人们再接再厉！】

　　走廊中。
　　“你先是丢石子引老师下来，又是卖掉我求合作，你什么时候能考虑我怎么办？！”楼九居扶额，大功率手电筒的热量让他的手腕上都蒙了一层汗，枯枝败叶黏黏糊糊地粘在收口袖边，剥落不掉。“我他妈快被你耗干了。”
　　林风居然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某种语重心长。
　　“我也没别的办法了呀。”林风叹口气，“我也在担心你那边会不会出问题，奈何你自己就摸上来了。”
　　他闷头把手电筒丢给林风，自己心有余悸地咬唇皱眉——

　　听到老师下来，明知有其他猎人行动的他战战兢兢地到小径里躲躲藏藏，用了数不清次数的“声东击西”才勉强逃离。要不是NPC的智力实在不高，他也没法侥幸一步一步挪到4楼；在办公室门口放哨又跟放羊一样，撑着打架的上下眼皮一边颤动嘴唇数时间，一边吸引班主任NPC注意力。结果又被抢占先机，自己做了谈判筹码……
　　该说不说，林风的确欠他一面锦旗。
　　好好一个文弱小生讲究以智取胜，给用成工具人了。
　　楼九居无奈，开了手册界面给他们看。

　　【P3 基本指数
　　作战：技能水平-未评定
　　解密能力-C+（正在上升中？）
　　素质：智商-127
　　体力-53/100
　　心理：执念值-13/100
　　破碎值-0/100】

　　“直接腰斩。”他翻个白眼，苦笑道。
　　“所以……你刚刚说……你认识这家伙？”林风露出一种怜悯的表情，傻傻地指向身边正吹着口哨的舒漻，脸上的创口贴随着抓耳挠腮摇摇欲坠。“怎么会……”
　　“在楼下就有幸见了一面。对吧？”舒漻嘴角一提，偏转过脸，绅士的微笑格格不入地嵌进深色的视野里，银色的耳骨钉只平添了几分压抑的戾气。“真是没想到你还能记起我来，真不愧是127的高智商人群，仰慕仰慕。”
　　楼九居听到他故作音调的重音并不以为然，只是意料外皱皱眉尖，忆起那个错开的人影，倒是的确渐渐与眼前的人影重合了。

　　真诈出来了。
　　他料到能毫无忧虑地和陌生人合作的人只能是另有隐情，便提前抛出了“认识”的假话来诈他一下，认为对方大概率是某个未曾重视的熟人，才会这么荒谬地交出自己的线索求合作。
　　他甚至连认错人了的假话都已经准备好，只是对方果真如他所料交代了，倒是让他手足无措，不知对方是否看穿了自己的假话。

　　楼九居忽然抬头，冷冷对上对方目光。只见对方的笑更是温柔有礼，他狠不下心来追究舒漻的责任，便开口道：“不能这么说，但我的确是记住你了。”

　　“309的室友。”舒漻作状要握手，脸上却满是温和谦逊外掩藏的痕迹。“看来我们两个还需要磨合。”
　　傲慢，轻浮，不屑，高人一等的傲气，还有很多。
　　但是这种感觉对于紧盯对方神情的楼九居却陡然消失了。

　　他笑着伸出手回应，却细细思索着这句话的含义。
　　林风脑袋上顿时冒出一堆问号，呆滞地望向眼前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汹涌的两人，恍然间明白了一山不容二虎的含义——这俩聪明人真不会打起来吗？！
　　等一下，我连他们在说什么都没明白！九哥和舒漻怎么见过？舒漻怎么也住309？

　　他对着针锋相对的两人懵圈了好久。
　　所以，舒漻就这样躲过了我们的视线住在309，用NPC的假身份掩饰着偷听完我们全程的对话并且跟着我们下楼还比我先到办公室蹲守我们？
　　恐怖如斯。
　　这不能吧？！林风前身站在两人中间，感觉自己被侮辱了。

　　……
　　“已经过零点了，要去刷进度嘛？”楼九居狠狠地把舒漻高傲的脑袋掰向女寝的方向，话语里带点挑衅，“你不去也可以，反正这个故事线不限定时间，如果你不想捷足先登拿线索……”

　　“去啊。你不是说两点才下一轮查寝，我们至少可以留到一点半。”他拿掉此人的手，作吻手礼样吻了他脉络清晰的手背，面无表情道。
　　林风拉着楼九居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盯着舒漻，在一人宽的小径上直直退进了草丛里。
　　“我后悔了，这人不会有病吧。”
　　“……没办法反悔了吗，走吧。”他又扶额，脸上却现出一种古怪的神情，是林风所没有见过的。
　　从来没有。
　　刚进裂隙那会儿都没有。

　　熬成青黑的眼睑下方，苍白成纸的颜色忽地又透出几分久违的血肉颜色，在楼九居的脸颊上极不均匀地混杂着，那种冰冷的感觉正分崩离析。
　　“？”林风给看笑了。
　　什么玩意？他咋了？

　　插科打诨了一会，三人还是快步进了女寝。女寝的东西方向布局和男寝完全相反，其余基本就是复制粘贴，连窗帘都是一模一样的漂白颜色。对进女寝有着本能愧疚感的两人没有对其他楼层再关注，直接进了一楼连廊，奔着谷泠安的寝室109就去。

　　东西走向的一条连廊贯整楼作为基座，末尾又被南北走向的两条纵廊所阻绝，组成了一个极不相称的扁“H”形。连廊上两面均匀分布了18间寝室，而纵廊连接了南端的大门与北端的楼梯与洗手间。

　　这样的布局简单朴素，常见得让人找不出什么值得细究的点。

　　“能发现这里和男寝不同的点吗？”楼九居压低了声音，卷缩再转角处干咳了几声。
　　他身后的两人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里和男寝虽然的确布局相反，却总给人一种不同寻常的恐怖感觉。空气里弥漫着消不掉的消毒水味，阴冷的风力能嗅出过浓的香味味和新鲜的血腥味。明明开着窗的一楼，空气混沌又杂乱，呛得人开不了口，鼻腔里被灼烧着。
　　就像……完全封闭的空间。
　　并不寻常。

　　109在走廊左端，声控灯摇曳着亮亮暗暗，照着墙上冷色调的旧装饰画，和地上明显的，已经被抹成的血痕。是拖曳的痕迹，和滴落的溅印。

　　“来晚了。”舒漻呼出一口气，“这个‘校园副本’设定的理由果然不仅仅是表面装饰，而是真真实实的带给人执念的东西。”

　　“执念已经成为了主角灵魂泯灭的原因，就可以猜到产生他的记忆该有多么令人不快，厌恶甚至恐惧。奈何我们也是执念逼到绝境的人。这一次我们经历了别人的故事，下一次，说不定我们就会被囚禁在自己的执念里了。”楼九居用很平静的语气说。

　　“所以我们只能尽量往前走了。”

　　林风压制着声音打开109的宿舍门，目光追踪者血迹一直到窗边空荡的下铺。他把手电筒的光调到最暗，叼着它潜行到床边，两手从枕头底下翻出了一本很厚的精装日记本。

　　日记本的封皮实看起来很幼稚的亮粉色，但灰尘和水渍把杯子蒙成了一种诡异的灰色，连带着薄薄的纸层剥落的剥落，长蛀的长蛀，给人一种压箱底泡了水的感觉。让人根本下不去手。
　　他抬头看看干净的床铺，心中泛起一种真切的违和感。但手电筒的光影里现出了一个“OK”的手势，他也只好听连个“谋士”的命，乖乖回到房间外。

　　“她人不在，传单干净得很，看起来根本没睡过，血迹也是到床头就没了。”林风把手上的日记本烫手山芋一样丢给了楼九居，“就这个东西放在枕头底下，上面只有钥匙的旧式锁，我努力努力，应该能给捅开。你们现在打算干什么？”
　　楼九局把日记本翻来覆去看看，掀开侧面的缝隙，用小指伸进去抹了抹墨迹：“干的，应该是挺久以前的了，沾了水都不是非常能抹得开。”
　　【手册通知：恭喜三位猎人手机线索“旧的日记本”，进度达到8%，可触发下一个中心情节，请你们认真综合现有线索，找出下一步的落脚处。】

　　“这就到中心情节了？除了这个日记本什么都没给啊！”林风两眼一翻。
　　“你应该可以猜到。”楼九居打了个响指，漆黑得眸子透出一种不属于夜晚得清醒光亮，又在黑暗中被吞噬，“竖起耳朵来，行动喽。”

　　林风用一种很骄傲的“你看我哥们多牛，给你占到便宜了吧”的神情瞟向一旁静默倚在墙边的舒漻，谁知他感受到了这股目光，转过脸来盯住林风，独独对着楼九居点了点头。
　　“……”林风觉得自己又被挑衅了，却没有理由和方法回击。

　　“假如你是害别人的施暴者，你把人拖出去之后会去哪？“楼九居用手比划了几下。
　　在学校这种地方，适合施暴的隐秘地方并不多。
　　“厕所？”林风答。

　　“作为拖着一个女生的施暴者，你肯定走不了太远，比如说上楼，出宿舍之类的，我本来又考虑过顶楼空间的可能性，但这是一楼，不管施暴人多强也拖不上四层楼梯吧？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一楼女厕所。”
　　“因为两边都有相同的结构布局的厕所，我觉得除非实现某种特定目的，施暴者没必要舍近求远去那一边，所以大概率就是这一间。”楼九居往“H”型布局中位于西边纵廊的女厕所。
　　“还有，你记得你上课给我提的那个点嘛？谷泠安站起来的时候，她身上的衣服厚得有些突兀，其他同学得表现也不大正常。”他看向林风呆滞的脸，“你还记得你进109的时候，寝室里有几个人吗？”

　　“女寝一间八个人，应该只少了她一个。”林风声音有点迟疑。
　　“别人看她没来睡觉，居然就心安得睡了？地上那么多一滩血，也没人质疑哪来得？这个副本，可以基本定性了……”

　　“校园霸凌。“舒漻向前倾了倾身子，眉宇间透出一种冷到极致的感觉，一步一步地走近靠在连廊口的两人，“但侦探猎人先生，我还有两个问题。”
　　“一，这些血一定是谷泠安的吗？二，这些血是什么时间留下的，和今天她从寝室失踪又有什么联系？“
　　“你的逻辑真是严密。”楼九居耸肩微笑，也挺起倚着的身体，向他走过去。

　　“第一个问题，我没法给出答案，但是现在我们也只能确信几率更大的可能；第二个问题，我们不是正要去解决吗？”
　　他的脚步霎那间停留在手电筒暗光的边缘，仰头对上对方冷而狡黠的目光，无法会意地笑笑，九转身沿左边纵廊走去。
　　每一步都轻而稳，像颤抖地敲击什么奇异的节拍。

　　“喂！你怕不怕黑啊？！”
　　“你也知道我怕黑，那这手电筒我先替你拿着了，免得你到前面损坏线索，今晚的努力很可能就一场空了。”

　　“……缺德的！用我手电筒还骂我人！”
　　“骂错了？冒失鬼，尽把祸惹我身上了！”
　　“那叫粗中有细，避雷针。“林风绕到他身后，一手肘把楼九居撞进了厕所门。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厕所更不是一个安定的地方。

　　比起走廊里风中夹杂着的血腥气，这里的腥简直都已经把空气染成了血的颜色，和一样更为浓重的香水味融合了一股奇异的，带着蛊气的香味，把人清醒的神志搅成了乳浊液，难以相信眼前天旋地转的白墙和干透的血渍。

　　林风随手抽了卫生纸，干脆地堵住了鼻孔。

　　另外两个选择直接进场景的人的眼珠浑浊了起来，像沾了血迹的斑驳墙皮。
　　“你们两个不要命啊——这个气体的设定应该有毒！“林风又抽了一把纸，急匆匆地拉住俩人，“到底谁粗谁细心里还不明白吗？”

　　【手册通知：三位猎人进入情节“午夜的诅咒”，现在有毒气体正在场景内蔓延，请三位猎人做好防护措施，尽快离开危险场地并完成进度！
　　猎人楼九居，舒漻碎裂值上升重。危险，请撤离！（碎裂值在单条故事线中不可逆，一旦碎裂值达到100，猎人将完全死亡，并成为另一个副本中的主角，永远活在痛苦回忆中）】

　　三人只好先撤到纵廊中，用卫生纸塞住鼻子，扯掉衣袖遮住嘴，尽力地呼吸着。

　　“死手册，催命来了。"舒漻咬住衣袖，含糊不清地骂道。
　　“你应该不是第一次进故事线了，"楼九居有点脱力地倚在墙上，"说点你知道的东西吧。”

　　他取出了胸前口袋里的手帕，对着绸质的干净面料猛吸一口，下了很久决心似的才开了口。
　　“这个故事线存在的意义不仅仅是让我们解决那个灵魂，还有淘汰人来提升竞争中的区分度的作用。一般来说，进展比较顺利的猎人会被其种竞争机制叠加一个不致命但会掉体力和碎裂值，从而影响行动速率，并且在最终大战（故事线60%以上的部分）中确保定够人数淘汰和碎裂，才能达到筛选优秀猎人的目的。”

　　"这个过程就被叫作‘催命’。毕竟现在掉一点体力、碎裂值看起来没事，但在所有人都大开杀戒之后，很可能就决定了新手的生死。
　　"所以你们就算为了应付这个"考试，也得加快速度。别被这副本里剩下两个人搞死，我在办公室的时候有看到人影，但不认识。而且1点半回寝室的话时间也不够长。"

　　"啊？还有两个人也来到这了？"林风往四周瞟了一眼，手中不知何时又握紧了那柄短刀。
　　你倒是抓重点啊……舒漻想，这两个人是最棘手的问题吗？单薄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英俊的脸倒还在手帕后保持着浅淡的微笑。
　　无论什么时候，总是这副看似尊敬，细看又无处不透出嘲讽的笑容。
　　像是，这个人从来没有拥有过正常的情绪和表情。

　　尽管浸润着血色的空气已经渐渐地充斥了整条走廊，极低的能见度令人小心畏惧。
　　三人在走廊侧边面面相觑，看着眼前的光被红色一点点拍解、分散。

　　"行动吧。"楼九居的声音带着窒息的气声，却又冷静至极。"林风，你拿手电筒开路，这种环境下用于电应该会非常清晰。舒漻，你结尾，注意看不要被突袭，不管是人还是NPC。"
　　"Sure，长宫。"他解掉扎住后脑狼尾的皮勋，绑在手腕上。

　　淡而多的血水泼洒在雪白的地板上，鞋底踩过有一种若有若无的黏液触感，发出令人恶心的低吟。
　　"看那个拖把。"楼九居既像呕又像咳地一阵气声，手指向而在沥水处的一个孤零零的拖把。
　　“有血的。”林风答，想不出别的形容了。
　　“你记得校园保洁在晚自习结束前清扫几次吗？”他又问道。
　　“……”这谁记啊！林风暗骂道。

　　“两次。”他咳嗽着伸出两根手指。“教学时间8:00-20:00。”

　　“也就是说，计算可知保洁4-6小时清扫一次。”舒漻不慌不忙地接了话，“那这些血迹一定是今晚6点后留下的，并且保洁应该没有夜间清扫的习惯。”
　　“还不错嘛。”楼九居竭力挤出一点笑容。

　　“你笑起来没有板着脸好看，长官。”他居然一挑眉，随口调戏了回去。
　　看到这种情况下俩人一边推理一边瞎扯的心态，林风翻个白眼继续往前开路。

　　不可理喻。
　　再笑躺棺材板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