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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你就是玉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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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有所不知,那温嫔是个没福气的,入宫没几天就病倒了。宫中的人都觉得晦气,避之不及,久而久之,和庆宫宫门也常闭了。”
段君琢嗤笑,也是,谁能在自己长姐亡魂未安的地方,安然入睡。
一刻后,步辇落在永宁宫外。
皇帝端坐在殿内主位,手中捏着几张红纸。皇后见他来了,笑着招他过去。
段君琢单膝跪地,恭敬问安。
皇帝如今年过半百,本也是如日中天的年纪,眉眼间却弥漫着病色。自从废妃处死,皇帝便性情大变,心生猜疑,不管是前朝后宫,处处提防,久而久之,神思倦怠,心病难医。
皇后霍岚跟靖国公霍正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眉眼间少了霍正那股凌厉,多了几分女子的柔和之美,总是笑眼弯弯。娇美温和的皮囊下的深沉城府没比身边的帝王之心少到哪儿去。
两个枕畔生疑,案头偎依的人生出来的段君琢又能是什么好鸟儿。
“琢儿,过来。”霍岚拉着段君琢坐在自己身旁。皇帝扔给他两张红纸,纸上是黑墨工整书写的两个名字。
“谢遥叶春仪”
段君琢眉头一跳,瞬间明白过来。
接着皇帝用手点住“谢遥”这张纸,简洁道:“太子妃”,换点到另一张纸“叶春仪”:“侧妃”。
“朕不日下旨册封,宫外的太子府早已修缮完毕,月底大婚。”
这么快,段君琢心道。目光转圜在两个名字之间,一时无言。
皇帝同样沉默着打量自己这位储君。段君琢是他与霍岚的嫡长子,自然而然位至东宫,之后,后宫也只出了一个公主和两个皇子,二皇子早夭,三皇子年幼。皇家子嗣单薄。一时间,霍家在朝堂后宫势力如日中天。
幸而,霍正是个心思清明的,早些年,自请镇守边外,月前,受召回京,兵权如数归还。这样,让人挑不出错处,保住了段君琢的太子之位。不过,就算霍正心不正,还有谁能抗衡段君琢?
想到此处,皇帝心思一冷。霍岚察觉气氛不对,笑着开口提醒:“琢儿,喜昏了头,忘记谢恩父皇了。”
段君琢这才仿佛如梦初醒般,叩谢皇恩。
皇帝:……
话已说完,皇帝起身,用膳本就是个幌子。同时,殿外内侍太监报:“起驾和庆宫。”
霍岚和段君琢同时下座行礼。
“臣妾恭送陛下。”
“儿臣恭送父皇。”
皇帝走远,霍岚扶起段君琢,挥退所有宫人。
看段君琢面上没有喜色,缓缓道:“琢儿,这都是顶顶好的两门婚事。谢遥是太后母家的嫡孙女,虽说她父亲爵位不高,却跟你舅舅一样,驻守边外,很得军心,手握军权。而且谢遥是他家中独女,不担心外戚弄权。而这叶春仪是吏部尚书幼女,这位吏部尚书是你父皇刚提拔上位,上头有两个哥哥,不过都是不成器的。有她二人,可助太子前路通达。”
说罢,霍岚拍了拍段君琢肩头,怎么还是一副这种表情。
霍岚心思一转,又道:“兵部尚书次女也到了待嫁的年纪。”
就见段君琢立马沉了脸。
“想什么呢你?不说你心中不愿,一下子三位入住太子府,也惹眼。”霍岚笑着,用手绢掩住口鼻,轻咳一声,接着说:“本宫是想把她许给昭儿,昭儿年纪轻,再历练两年,如此一来,意在制衡谢氏。”
霍昀昭吗?听霍岚提到他,段君琢心中一阵好笑。
段君琢烦躁地眯眼,心中难免愤懑。
霍岚看他这副模样,收了笑容,冷声道:“你感到为难,那本宫呢?你知道把这两个女子推到陛下面前,本宫费了多少心思吗?”
段君琢一瞥眼,不想理。
霍岚擅拿捏人心,又软声道:“本宫知道你有意于允洙。”
她怎么知道?段君琢猛一抬头,眉头紧锁。
看太子反应,霍岚接着说道:“谢遥是允洙的亲堂姐,待她嫁过来你多与谢遥亲近,再随意找个由头留着允洙在身边不就是了。”
段君琢哼笑一声,面上看不出赞同与否。
话说于此,见他还是不领情。霍岚也失了耐心,尖声说:“不然你想呢?立谢允洙为太子妃吗?你别太荒唐!”
荒唐?
“呵。”段君琢站起身,一个字也不想听。
母子二人剑拔弩张之间,殿外急匆匆进来一个宫女。
悄声道:“娘娘,和庆宫那位有喜了。”
“什么?!”霍岚紧拧眉头。
段君琢正要离开的脚步一顿。
宫女接着说:“是皇上刚才去看温嫔,她下头出了血。传太医把脉,发觉应该一个多月了。”
霍岚一阵烦躁,闭了闭眼,换上一副平和的表情,“本宫去看看她。”
“是。”宫女出去张罗步辇。
霍岚把目光移到面无表情的段君琢脸上,快速吩咐:“明日午时之前搬进太子府,别给本宫生出幺蛾子……”
话还没说完,段君琢抬步就走了。
其实,霍岚没必要推心置腹与段君琢说这么多。
若是他对这两门婚事当真不喜,并不是无力抗衡,只不过段君琢也认为霍岚如此安排也甚好,不是吗?
和庆宫内
温云漪面色苍白倒在榻上,听到太医说出那句,主儿有喜了,竟然直接昏过去了。
皇上坐在榻上,看不出神色是喜是怒。
皇后走进殿内,就感到一股森冷气息逼来,轻皱眉头,走到榻边,服过药的温云漪恰好悠悠转醒。
宫女扶起着急起身温云漪,让她半躺在榻上。
皇帝出声下诏:“温嫔擢升为妃,赐居景阳宫。”
景阳宫在皇后的永宁宫旁,皇上这是捧着刀子递给发妻。
温云漪眼瞳一缩,伸手探过腹部,蠕动嘴唇小声道:“谢陛下美意,只是臣妾有了身子,胎像不稳,不宜挪宫。”
本以为会被拒绝,却听皇上道:“嗯。”
皇帝点了点头,吩咐道:“多拨些人伺候着,挪种点花,这和庆宫冷清,没有人气,对孩子也不好。”
“是。”
霍岚也客套地寒暄了几句话,打量着温云漪。
这位温嫔,哦,不对,现在已经是温妃了。与从前那位温贵妃相貌其实只相像六分,那位温贵妃就是在她身下的榻上被赐死的,听说被赐死时,也有了身子,肚子大的快要生产。现在她的亲妹妹,躺在这张榻上也有了身孕。怎么想,都让人悚然。
太子大婚,普天同庆。
温玉珩得知这个消息时,还在霍昀昭怀里。
自从那夜他翻墙来翻墙走之后,仿佛得了趣。就算近日已经解了禁足,也仍是这副做派。
偷偷摸摸的更让人惊心动魄。
“太子月底就要大婚,听我爹说陛下本想让太子月底先迎太子妃过门,再过半月余,再迎侧妃。结果段君琢那厮竟然不同意,执意一日让两位新娘子过门。”
如常这样,难免争端。
温玉珩闻言,也似不赞同的摇摇头。
霍昀昭将人搂紧,头抵至温玉珩颈窝,克制地嗅他身上幽香,微眯起的眼中盛满迷恋。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那你呢?玉珩。你……”
感受到霍昀昭语气热切,知道他想说什么。温玉珩只是目光平静的落在一株被月色怜惜的花朵上。
“我?”温玉珩淡声道:“我出生时,我爹就杀了我娘,险些我也胎死腹中,家中无人为我主事,只有姨娘和外祖待我如同亲生子一般,再之后,姨娘也被逼嫁,外祖也生了心病,我不知我该如何。”
绝色的人儿配上跌宕的身世。
“什……什么?”细细密密的痛扎在霍昀昭心口。
他忙抬头,见温玉珩冷静地说出这些话,声音如常。可是再怎么平静的声音论述,眼中也总有不甘闪过。
温玉珩轻轻偏头,避开他的目光。二人一时无言,片刻后,温玉珩抿抿唇,复把目光投在霍昀昭脸上。
只见男人脸上闪烁晶光,温玉珩一惊,这才发觉,在他低头的片刻,悄无声息间,泪珠已经在霍昀昭脸上连成一片。
“玉珩。”霍昀昭状似难堪地歪头,迅速抬手胡乱抹脸。又把温玉珩轻轻抱起,脸蛋埋在温玉珩怀里,双臂仍然霸道地环在温玉珩小腹上。
温玉珩突觉喉咙发紧,眼眶发酸,不知怎么了?他明明很久以前就不会为这件事流泪了。
温玉珩咬咬牙,良久,一道带着微微颤抖的声音响起:“不要……我说出这些,只是想告诉你,因为我认为,我应该告诉你。你不必因为方才我的话对我生出怜悯,人各有命,也许出生那刻起,我的命盘就开始这样流转。”
“不是,不是怜悯。也不是人各有命。”霍昀昭闷声带着几分坚持道:“不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你就是玉珩,仅此而已。”
温玉珩一怔,难得地伸出双手,回抱住霍昀昭。
两颗颤栗的心在紧密的拥抱中贴近,二人多日以来旖旎的氛围消散几分,取而代之的一种情愫默然绽开。
其实温玉珩殊不知,在这明月皎皎下,霍昀昭已经不知在哪个与这般无异的夜晚里,擅自把心交给温玉珩了。
终于,怀中人抬起头,被泪水清洗过的眼珠格外明亮,照进温玉珩眼中。
再听低语一句:”玉珩,你就是玉珩。”
情意真的太沉了,震地温玉珩猛然松开手,站起身,背身立于院中黄风铃树下,思量片刻,才回头道:“昀昭,你的马等急了。”
这一次,温玉珩没有再送他到熟悉的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