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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心急吃大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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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修炼场时,夕阳已沉入山脊,只在天边留下几抹暗红的余烬。苏晴和成铭他们本来要等杨青禾一起走,但他找了个借口,说自己想独自走走,静一静。
他沿着回程那条偏僻些的小路,走得很慢。每一步都牵动着身上酸痛的肌肉,尤其是双臂,格挡留下的淤青此刻开始真正发作,一动就火辣辣地疼。脑子里则不断回放着下午修炼场上的一幕幕:吴锐嘲弄的眼神、自己笨拙的格挡、狼狈的踉跄、还有最后那几乎耗尽力气的奔跑。
“丙下就是丙下。”
那句话又冒了出来,带着吴锐那张令人厌恶的脸。
杨青禾用力甩了甩头,想把那张脸和那句话一起甩出去。但心底那份不甘和屈辱,却像生了根,越扎越深。他开始理解父亲为什么劝他放弃,开始怀疑沈沫提到的“非标准感知”是否真的存在,或者即便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在一个力量至上的世界里,打不过,就是原罪。
就在他心神恍惚、快要走到巷口时,一个人影忽然从斜刺里冒了出来,挡住了去路。
“哟,这不是杨青禾吗?”
声音有些耳熟。杨青禾抬头,看清了来人。是陈宇,比他高一级的学员,在学院里有点小名气,倒不是因为实力多强,而是因为他总能搞到一些外面难买的、据说能“辅助修炼”的小玩意,然后高价卖给低年级的新生。
陈宇个子不高,脸上总挂着一种过分热络的笑容,眼睛眯缝着,让人看不真切里面的情绪。此刻他正搓着手,上下打量着杨青禾,目光尤其在杨青禾手臂和脸颊上那几处显眼的淤青停留了几秒。
“陈师兄。”杨青禾勉强打了个招呼,想绕开他。
“别急着走啊,学弟。”陈宇侧移一步,又堵住了路,笑容更盛,“我看你刚从修炼场回来?嚯,这一身……跟人切磋了?”
杨青禾没吭声,算是默认。
“唉,新生嘛,吃点苦头正常。”陈宇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不过,光吃苦头可不行,得有门道。你知道为什么有些人进步快,有些人原地踏步吗?”
杨青禾警惕地看着他,没接话。
“资源啊,学弟!”陈宇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学院发的那点基础补给,够干什么的?想要快速提升,就得有趁手的家伙,有辅助的好东西!”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布包,神秘兮兮地掀开一角。里面露出几件东西:一个粗糙的木制护腕,上面刻着歪歪扭扭、似是而非的纹路;一小截颜色暗淡的、像是某种植物根茎的东西;还有一把看起来颇为精致的、带鞘的短匕首,匕首柄上镶嵌着一小块浑浊的绿色晶石。
“瞧瞧这个,”陈宇拿起那把短匕首,刷地抽出半截。刀身反射着最后的天光,倒是有几分锋利的样子。他指着柄上那块绿色晶石,“看见没?‘蕴灵晶’,虽然是次品,但里面封存了一丝纯净的木系灵力!随身佩戴,能潜移默化地增强你对木元素的感应,加快灵力恢复!还有这护腕,‘安神木’做的,能稳定心神,练习体术时不容易出错。这根‘铁线藤’的老须,泡水喝,强筋健骨!”
他说得天花乱坠,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杨青禾脸上。
杨青禾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把短匕吸引了过去。匕柄上那块浑浊的绿色晶石,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真的有一点点极其微弱的、让他感到熟悉的波动?和他触碰植物时那种感觉有点像,但又更杂乱,更微弱。
“师兄……这个,真的有用?”他犹豫着问。下午的失败,像一根刺,让他对任何可能提升实力的方法都产生了急切的渴望。
“瞧你这话说的!”陈宇一脸“你太外行”的表情,“我陈宇在学院做了这么多年生意,靠的就是信誉!这东西,我一般不轻易拿出来,看你是新生,又这么上进,才想着帮帮你。你出去打听打听,外面商铺里,一块真正的蕴灵晶要多少钱?我这可是友情价!”
他报出一个数字。对杨青禾的家庭来说,不算天文数字,但也绝对不是能轻易拿出来的。
杨青禾迟疑了:“太贵了……”
“贵?”陈宇夸张地瞪大眼,“学弟,这可是能帮你改变现状的东西!想想看,下次修炼课,你要是拿着这把匕首,感应灵敏了,恢复快了,还会被那个吴锐欺负吗?实力上去了,评级还会是丙下吗?眼光要放长远啊!”
吴锐的名字,像一根针,精准地戳中了杨青禾的痛处。下午的屈辱感瞬间翻涌上来,淹没了理智。改变现状……快速提升……他太需要了。
“我……我没带那么多钱。”杨青禾的声音干涩。
“没事!”陈宇立刻接口,笑容更加热切,“我知道你家情况,不着急。你可以先付个定金,把东西拿走用着,剩下的慢慢给。师兄我信得过你!”
他的态度如此“诚恳”,提出的条件又似乎如此“通情达理”。急于摆脱现状的焦灼,对“特殊物品”可能带来改变的渺茫希望,以及对陈宇“师兄”身份的些许信任,交织在一起,让杨青禾的判断力降到了最低点。
“……好。”他听到自己这么说。然后,他掏出了身上仅有的、准备用来买下个月学习材料的一点钱,作为定金,递给了陈宇。
陈宇飞快地数了数钱,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溢出来。他把那个布包整个塞进杨青禾手里,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这就对了!学弟,好好用,下次修炼课,让那些瞧不起你的人看看!我还有事,先走了啊!”
说完,他就像生怕杨青禾反悔似的,一溜烟地消失在巷子深处。
杨青禾站在原地,手里捧着那个还有些温热的布包。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巷子里没有灯,只有远处人家窗户透出的零星光亮。他慢慢走到一处稍亮的屋檐下,借着那点微光,再次仔细看向手里的东西。
短匕首的刀身确实还算锋利,但细看之下,能发现锻造的痕迹有些粗糙,刃口也不够均匀。那块所谓的“蕴灵晶”,浑浊不堪,里面几乎感觉不到任何有规律的灵力流动,只有一些杂乱无章的、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波动,此刻正迅速消散。至于木制护腕,入手轻飘飘的,刻痕潦草,用的木料是最普通不过的杂木,带着一股劣质胶水的味道。那根“铁线藤老须”,更是干瘪发黑,毫无生气。
被骗了。
这个念头,像一盆冰水,从他头顶猛地浇下,瞬间冻结了血液。
他花掉了身上所有的钱,换来了一堆一文不值的破烂。陈宇那热络的笑容、诚恳的语气、天花乱坠的说辞,此刻全都变成了最恶毒的嘲讽,在他耳边嗡嗡作响。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轻易就相信了?
是因为太想变强?是因为太不甘心?还是因为……内心深处,其实也觉得自己只配用这种廉价、虚假的东西来麻痹自己?
一股强烈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视线瞬间模糊了。他紧紧攥着那个布包,粗糙的布料磨得掌心发痛。巷子里的风吹在身上,明明是夏末,却冷得他打了个寒颤。
他靠着冰凉的墙壁,慢慢滑坐下去,把脸埋进了臂弯里。
没有哭出声。但肩膀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地颤抖。
远处,静水星域边缘的预警塔,在深蓝色的天幕下亮起了冷白色的导航灯,一闪,一闪,像遥远星辰冷漠的注视。
而巷子的阴影里,一个刚刚经历了第一次实战失败,又紧接着跌入第一个欺骗陷阱的少年,正独自品尝着成长路上,那混合着屈辱、愚蠢和冰冷现实的,第一口真正苦涩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