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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薄荷糖 ...

  •   浴室里的水汽还未散去,镜面上蒙着一层模糊的白雾。陈妄用浴巾胡乱擦着头发,视线却透过水汽,紧紧锁着正在整理洗漱台的温以宁。

      温以宁穿着一件稍显宽大的白色睡衣,领口松松垮垮,露出一截白皙的锁骨和半个若隐若现的牙印。

      陈妄喉结滚动了一下。

      “看什么?”温以宁察觉到了陈妄的目光,但是没回头,声音还带着点事后的慵懒沙哑。

      “看我的东西。”陈妄走过去,从背后环住温以宁的腰,下巴抵在他的肩窝,鼻尖蹭了蹭那截后颈。刚咬出的印记还鲜红着,在温以宁冷白的皮肤上格外扎眼,像是在宣示所有权。

      温以宁侧过头,眼底映着浴室暖黄的光:“幼稚。”

      “就幼稚。”陈妄收紧手臂,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温以宁,我刚才说的话,不是开玩笑。”

      “哪句?”温以宁故意问。

      陈妄沉默了几秒,声音沉下去:“要是有谁看你一眼……”

      “你就挖他眼睛。”温以宁接过话,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我听见了。”

      “你不怕?”

      “怕什么?”温以宁转过身,指尖点在陈妄心脏的位置,“比起这个,我更怕你哪天突然跑了。”

      陈妄握住他的手指,按在自己胸口:“我这种人,跑了不正好?省得给你添麻烦。”

      “麻烦?”温以宁笑了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陈妄,我要是怕麻烦,从一开始就不会管你。”

      这话像根细针,轻轻扎进陈妄心里。他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言语在温以宁面前都显得苍白。

      “走吧,该睡觉了。”温以宁推开他,率先走出浴室。

      陈妄跟在他身后,目光扫过走廊两侧。墙上挂着的都是些看不懂的艺术画,书架整齐排列着各种外文书籍,整个家像是个精心设计的样板间,干净、规整,却冷冰冰的没什么人气。

      除了刚才玄关那枚鞋印——陈妄脚步顿了顿,看着地板上那个孤零零的黑印子,心情莫名好了一点。

      至少他在这里留下了痕迹。

      温以宁的卧室很大,色调依然是冷白和浅灰,床单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陈妄站在门口,第一次有些局促。

      “进来。”温以宁已经上了床,靠在床头看书。

      陈妄走过去,掀开被子躺下。床垫很软,带着一股淡淡的薄荷香——那是温以宁身上的味道。他侧过身,盯着温以宁看。

      “不睡?”

      “睡不着。”

      温以宁关掉床头灯,房间里顿时陷入黑暗,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朦胧的光影。

      “伤还疼吗?”温以宁问。

      “不疼。”

      “撒谎。”

      陈妄没接话。过了一会儿,他听见温以宁窸窸窣窣地转过身来,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腰上。

      “明天放学那些人可能还会找你麻烦。”温以宁的声音在黑暗中很轻,“要不要我……”

      “不用。”陈妄打断他,语气硬邦邦的,“我的事自己解决。”

      温以宁叹了口气:“陈妄,接受别人的帮助不丢人。”

      “我习惯了。”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温以宁的心揪了一下。他挪近了些,额头抵在陈妄的肩膀上:“那从今天起,你得习惯点别的。”

      “习惯什么?”

      “习惯有人管你。”

      陈妄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感受着温以宁的呼吸喷洒在颈侧。他活了十八年,从没听过这样的话。习惯了拳头、谩骂、冷眼和背叛,习惯了在泥潭里打滚,习惯了醒来时身边空无一人。

      习惯有人管你——这话听起来太奢侈了。

      “温以宁。”陈妄突然开口。

      “嗯?”

      “你真幸福。”陈妄莫名其妙的说了句,也许是觉得像温以宁这样的人家庭也一定很完美。

      “怎么会……”

      “你……过得不好?”陈妄问得小心翼翼。

      温以宁笑了,那笑容里有种陈妄看不懂的疲惫:“我父母在我十岁时离婚,各自组建新家庭。这套房子是留给我一个人的补偿。保姆每周来两次,负责打扫和补充冰箱。我的生活就是上学、考试、拿第一,然后等着被‘安排’进某个名校,走一条早就规划好的路。”

      “听起来很好。”陈妄说。

      “是很好。”温以宁点头,“但也很无聊。无聊到……有时候我站在阳台上,会想跳下去是什么感觉。”

      陈妄的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抓住温以宁的手腕:“你……”

      温以宁没挣扎,只是看着他:“所以你看,陈妄,我们其实没什么不同。你向外发泄,我向内腐烂。都是病人,谁也别嫌弃谁。”

      月光在两人之间流淌,陈妄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看懂了温以宁。

      “我不会让你跳下去的。”陈妄一字一句地说,“你要是敢,我就……我就……”

      “就怎样?”

      陈妄恶狠狠地说:“我就把你绑在床上,哪儿也不准去。”

      温以宁笑了,这次是真心的笑。他凑过去,在陈妄嘴角亲了一下:“那说好了,你得看着我。”

      “看一辈子都行。”陈妄把人搂进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发顶,“睡觉。”

      这一次,陈妄闭上了眼睛。

      他闻着温以宁身上的薄荷香,感受着怀里真实的体温,第一次觉得,睡觉这件事,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

      第二天一早,陈妄是被阳光晒醒的。

      他很少睡得这么沉,沉到连温以宁什么时候起床的都不知道。他坐起身,发现自己身上盖着温以宁那半边被子,枕头上有淡淡的薄荷味。

      客厅里传来煎蛋的香味。

      陈妄赤着脚下床,走到厨房门口。温以宁系着围裙站在灶台前,动作熟练地翻着锅里的鸡蛋。晨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了层柔和的金边。

      “醒了?”温以宁回头看他,“去洗漱,早饭马上好。”

      陈妄没动,就这么倚着门框看他。

      温以宁穿了校服,白衬衫和黑色长裤,规规矩矩地扣到最上面一颗扣子,把那枚牙印遮得严严实实。他又变回了那个清冷的优等生,完全看不出昨晚那个在他耳边说“把我弄脏了”的人是谁。

      “看傻了?”温以宁把煎蛋装盘,递给他,“拿着。”

      陈妄接过盘子,指尖不小心碰到温以宁的手。温以宁像是被烫到一样缩回去,耳朵尖有点红。

      这个发现让陈妄心情大好。

      餐桌上,两人面对面坐着。陈妄面前是煎蛋、培根和烤面包,温以宁面前只有一碗麦片。

      “你就吃这个?”陈妄皱眉。

      “习惯了。”温以宁搅了搅麦片,“你快吃,要迟到了。”

      陈妄没动,而是切了一半煎蛋,放到温以宁碗里:“吃。”

      “我不……”

      “吃。”陈妄语气强硬,“不然我不吃。”

      温以宁看着他,最后还是拿起叉子,小口小口地吃起来。陈妄这才满意地开始吃自己的那份。

      他们一起出门,一起走进学校。

      从踏进校门那一刻起,所有目光都聚集过来。有人窃窃私语,有人明目张胆地指指点点。

      “看,是陈妄……”

      “他怎么和温以宁走在一起?”

      “温以宁疯了吗?跟那种人混在一起?”

      陈妄下意识握紧拳头,想上前,却被温以宁轻轻拉住手腕。

      “别理他们。”温以宁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你的教室在哪边,下课我来找你。”

      陈妄看着他,指了一个方向:“在那边,你不怕别人说闲话?”

      “你觉得我在乎?”温以宁反问。

      陈妄笑了,那笑容里带着点痞气:“好,那放学等我。”

      -

      上午的课陈妄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虽然他本来就没听过。他趴在桌上睡觉,梦里都是温以宁那双清冷的眼睛,还有他昨晚说“把我弄脏了”时的表情。

      “陈妄!陈妄!”谢珏推了推他。

      陈妄睁开眼,眼神不善:“干嘛?”

      “外面……有人找你。”同桌指了指门口,表情有些怪异。

      陈妄抬头,看到温以宁站在教室门口,手里拿着两瓶水。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这一幕——年级第一的优等生,来找臭名昭著的陈妄。

      陈妄起身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水。”温以宁把一瓶水递给他,“还有这个。”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薄荷糖,放在陈妄手心。

      陈妄看着那颗糖,又看看温以宁:“什么意思?”

      “我看你上午没精神。”温以宁说,“吃颗糖提神。”

      陈妄攥紧那颗糖,糖纸在掌心窸窣作响。他凑近温以宁,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提神的方式,你昨晚不是试过了?”

      温以宁的耳根又红了,但他面上依然平静:“那你留着晚上吃。”

      “好。”陈妄咧嘴笑了,“晚上吃。”

      温以宁走后,陈妄回到座位,当着全班的面剥开糖纸,把薄荷糖扔进嘴里。

      很甜,很凉,像温以宁这个人。

      “陈哥……”同桌小心翼翼地问,“你和温以宁……什么关系啊?”

      陈妄斜睨他一眼:“关你屁事。”

      同桌不敢再问。

      下课铃响,陈妄第一个冲出教室。他在楼梯口等温以宁,看着他从三楼走下来,身边还跟着几个同学,似乎在讨论什么课题。

      温以宁看到他,和同学说了句什么,便独自走了过来。

      “等很久了?”温以宁问。

      “刚来。”陈妄扯谎,其实他等了十分钟,“走吧。”

      两人并排走出校门,又一次吸引了无数目光。但这次陈妄挺直了背,甚至有意无意地靠近温以宁,让那些窥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就好。

      走到半路,陈妄突然停下。

      “怎么了?”温以宁问。

      陈妄没说话,只是盯着前方。巷子口站着几个人,为首的是昨天被他揍过的那个混混,身边还跟着几个社会青年,手里都拿着家伙。

      “哟,这不是陈妄吗?”

      陈妄把温以宁拉到身后:“你先走。”

      “我不走。”温以宁站着不动。

      “听话。”陈妄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警告。

      那混混嗤笑:“还带了个小白脸?怎么,这是你新找的靠山?温大少爷,您这样的人物,跟陈妄这种垃圾混在一起,不怕脏了您的手?”

      温以宁从陈妄身后走出来,表情冷淡:“你们挡路了。”

      “我们要是不让呢?”黄毛上前一步。

      陈妄正要动手,温以宁却按住了他的手。然后,温以宁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

      他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刘警官吗?我是温以宁。”温以宁对着电话说,“嗯,对,上次您说的那个社区巡逻的事情……哦,您现在就在附近?那正好,我在中山路后巷这里,有几个朋友好像需要帮助。”

      黄毛的脸色变了。

      温以宁挂了电话,看着他:“警察三分钟就到。你们是要继续堵在这里,还是现在走?”

      混混咬牙切齿:“温以宁,你狠。咱们走着瞧!”

      一群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陈妄站在原地,看着温以宁,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你……”陈妄不知道说什么。

      温以宁收起手机,拉起他的手:“走了,回家。”

      “你真的报警了?”陈妄问。

      “没有。”温以宁说,“我打的是家政公司的电话。”

      陈妄愣了两秒,然后大笑起来。笑声在巷子里回荡,惊飞了几只停在屋檐上的麻雀。

      “温以宁,”陈妄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他妈真是个妖精。”

      “所以呢?”温以宁歪头看他。

      “所以,”陈妄停下来,捧住温以宁的脸,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这辈子我都被你吃定了。”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青石板路上交叠在一起,像是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

      陈妄牵着温以宁的手,第一次觉得,这条走了无数次的回家路,原来可以这么温暖。

      他知道前方还有无数麻烦,知道他们的关系见不得光,知道未来可能比想象的更艰难。

      但此刻,他嘴里还残留着薄荷糖的甜味,手心里是温以宁的温度。

      这就够了。

      -

      那天晚上,陈妄在温以宁的作业本背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下一句话:

      “你是我的薄荷糖,甜了一整个烂透的青春。”

      温以宁看到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把那页纸小心地撕下来,夹进了自己的日记本里。

      然后在陈妄睡着后,他在那句话下面,补了一行娟秀的小字:

      “那你要一直含着,不许吐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薄荷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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