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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   那场“好好谈谈”,终究没能立即实现。
      楼玉陵当晚发来消息,只有一句:“临时有事,离开曼谷几天,回来找你,自己小心,尤其离金山寺远点。”
      陆天盯着那行字,心头那点刚被自己勉强压下的,关于“谈谈”的纷乱心绪,瞬间被更实际的不安取代。
      离开曼谷?什么事能让他突然离开?和他大哥有关?还是和那个重新出现的颂帕有关?
      他尝试拨回去,电话已关机。
      接下来的两天,曼谷风平浪静得诡异。
      码头的盯梢者消失了,黑蛇帮残余势力龟缩不出,连一直暗流涌动的几股地下势力也罕见的安静,但这种安静,反而像暴风雨前粘稠窒息的低气压,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陈默几乎每天一个电话,拐弯抹角打探他安危,最后总是忍不住骂一句:“姓楼的跑哪儿去了?捅了马蜂窝自己溜了?”
      陆天没法回答,他发现自己竟在不由自主地留意任何可能与楼玉陵有关的消息。
      新闻,道上的风声,甚至酒店和航空公司的异常动向……但一无所获。
      那个人就像一滴水蒸发了。
      第三天,傍晚时分,天色阴沉得可怕,陆天提前结束工作,驱车回家,车子刚驶入公寓地下车库,手机响了,是个陌生本地号码。
      他接起,对面传来一个刻意压低,带着浓重泰北口音的声音,语速极快:“陆先生?有人让我告诉你,货在金山寺后山老地方,午夜前必须取走,过时不候,只你一个人来。”说完,立刻挂断,只剩忙音。
      陆天握着手机,瞳孔骤缩。
      货?什么货?谁让传的话?楼玉陵?不像他的风格。
      陷阱!他几乎可以瞬间肯定。
      但金山寺后山老地方?这个指向太具体,几乎像是一个只有特定的人才知道的暗号,难道和父母有关?
      他立刻拨通陈默电话,简单说明情况。
      “你疯了?!这明显是圈套!颂帕肯定在那儿等你!”陈默在那边急得跳脚,“我马上带人过去!”
      “不行。”陆天声音冷静得自己都意外,“对方指定我一个人,人多反而会打草惊蛇,万一货真的存在……”外面必须有人给他善后,“陈默,别跟来,但两个小时后如果我没联系你,立刻报警,说金山寺后山有非法交易和绑架,同时联系苏家和我公司安保部,按最坏情况预案处理。”
      “阿天!”
      “照做,陈默,相信我。”陆天挂了电话,眼神沉静如冰。
      他回到公寓,迅速换上一身深色的户外冲锋衣和便于活动的长裤,从书房隐藏的保险柜里取出一把手枪和两个弹匣,检查,上膛,插入后腰枪套,又拿出一把军用匕首绑在小腿侧。
      出门前,他戴上了楼玉陵送的佛珠低语一声佛主保佑。
      然后,独自驾车,冲破渐起的雨幕,驶向金山寺。
      雨越下越大,等陆天抵达金山寺山脚下时,已是瓢泼之势。
      寺庙早已关闭,只有山门檐下几盏孤灯在狂风中摇曳,后山没有正经道路,只有一条被香客和僧人踩出来的泥泞小径,蜿蜒通向密林深处。
      陆天关掉车灯,戴上防水头灯,调至最暗档,握紧枪,悄无声息地潜入山林。
      老地方。
      他凭着模糊的童年记忆和后来独自探访的印象,艰难地在黑暗中辨认方向。
      父母当年似乎带他来过后山某处僻静的山洞附近玩耍,那里有一小块相对平坦的空地,旁边有棵形状奇特的老榕树。
      大约过了半小时,陆天终于找到了记忆中的那片空地,老榕树巨大的气根在雨夜中如同狰狞的鬼影,空地上空无一人,只有暴雨如注。
      他警惕地伏在一块岩石后,仔细观察,突然,头灯的光柱边缘扫过空地另一侧的灌木丛,有什么东西反了一下光!
      陆天心脏一紧,立刻熄灭头灯,屏住呼吸,枪口悄然移向那个方向。
      雨水声震耳欲聋,但他似乎听到了极其轻微的衣物摩擦声音。
      不是一个人。
      至少三个,呈扇形分散在空地边缘的阴影里。
      陆天悄悄向后移动,试图退向来时的路,就在他脚刚踩上一段湿滑树根的瞬间,“咔哒。”一声轻微的,仿佛枯枝断裂的声响,在雨声中几不可闻,但陆天浑身的汗毛瞬间竖起!
      是绊线!陷阱!
      “他在那儿!”一声泰语的厉喝炸响!
      “砰!砰!砰!”
      数道枪口焰在黑暗中同时迸发!子弹呼啸着撕裂雨幕,打在他刚才藏身的岩石和周围的树干上,木屑碎石飞溅!
      陆天在绊线响起的瞬间已向前扑倒,顺势滚入一个浅洼,泥水瞬间浸透衣裤,他抬手,凭感觉朝着枪焰闪过的方向连开两枪!
      “啊!”一声惨叫,一个黑影踉跄倒下。
      但更多的子弹倾泻而来,对方火力很猛,而且配合默契,更像是是职业杀手,陆天被压制在浅洼里,几乎抬不起头,雨水混合着泥浆糊在脸上,冰冷刺骨。
      颂帕!一定是他!
      陆天大脑飞速运转,对方有备而来,人数占优,地形熟悉,硬拼死路一条,他必须移动,利用黑暗和复杂的地形周旋。
      他瞅准一个换弹的间隙,猛地从洼地另一侧窜出,猫腰冲向最近的一棵大树后,子弹追着他脚后跟扫过,打得泥浆四溅。
      “分开!包抄他!”一个沙哑的声音吼道,是颂帕!
      陆天背靠树干,左臂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不知道是被碎石划伤还是被流弹擦到,他摸了摸腰间,弹匣快空了。
      不能被困在这里。
      他深吸一口气,刚想冒险探头观察,突然,另一个方向传来了截然不同的枪声!
      “噗!噗!噗!”
      低沉,短促,带着消音器特有的闷响!
      紧接着是几声短促的闷哼和重物倒地的声音,包抄过来的脚步声瞬间乱了!
      陆天愕然,这里竟然还有第三方势力。
      “天天,低头!”一个熟悉到让他心脏骤停的低吼,穿透雨幕传来!
      是楼玉陵!
      他怎么在这里?!他不是离开曼谷了吗?!
      来不及细想,陆天本能地伏低身体。
      “砰!”一颗子弹擦着他头顶飞过,击中了从他侧后方悄悄摸来的一个枪手!那人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
      “三点钟方向,灌木丛缺口,快走!”楼玉陵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紧绷。
      陆天咬牙,朝着楼玉陵指示的方向猛冲过去!子弹在身后交织成网,但大部分被突然从侧翼加入战团的精准火力拦截压制!
      他冲进茂密的灌木丛,枝叶刮得脸颊生疼,没跑几步,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猛地从阴影中伸出,将他狠狠拽到一棵巨大的菩提树后!
      陆天抬头,对上楼玉陵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眼睛,他脸上溅着泥点和不知是谁的血迹,额发湿透,紧贴皮肤,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战术服,胸口微微起伏,手里握着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枪口还冒着淡淡青烟。
      “你……”陆天喉咙发干。
      “闭嘴,跟着我!”楼玉陵打断他,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外面,同时迅速检查了一下陆天的手臂,“皮外伤,能动吗?”
      陆天点头。
      楼玉陵不再废话,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拉着他钻进更深的密林,“这边,他们埋了雷,原路不能走了。”
      他的手掌滚烫,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陆天的腕骨,陆天被他拖着,在崎岖湿滑的山林里跌跌撞撞地穿行,身后的枪声和叫骂声越来越远,但并未停止,颂帕的人显然还在追击。
      不知道跑了多久,身后的声音终于彻底消失了,楼玉陵在一处陡峭的山崖边停下,这里有一个被藤蔓半遮掩的天然石缝,仅容一人侧身通过。
      “进去。”楼玉陵松开他的手,示意他先行。
      石缝内狭窄潮湿,但足够深,能暂时躲避风雨和追兵,黑暗中,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交织,血腥味,泥土味和楼玉陵身上那股独特的清冽气息混杂在一起。
      “你不是离开曼谷了吗?”陆天终于喘匀了气,低声问,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
      楼玉陵靠在对面的石壁上,似乎在处理自己身上的伤,闻言,他动作顿了一下,黑暗中传来他低哑的声音:“骗你的,颂帕放出假消息引我出去,我刚好将计就计,反过来摸他的底,没想到……”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下去,“他真正的目标是你,那通电话,是个针对你的双重陷阱。”
      他的话没说完,但陆天听出了那丝极力压抑的后怕和懊悔。
      “你怎么知道我在金山寺?”陆天又问。
      楼玉陵沉默了片刻。“我在你手机里,留了个小礼物。”他说得平静,却让陆天脊背一凉,是了,以楼玉陵的手段,在他手机里装个追踪程序易如反掌。
      他本该愤怒,此刻却奇异地没有,只有一种复杂的,劫后余生的庆幸。
      “谢谢。”陆天最终只是低声说,如果不是楼玉陵及时出现,他现在恐怕已经是一具尸体。
      “谢什么。”楼玉陵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有些闷,“我说过,你是我的人,护着你,天经地义。”
      这话霸道依旧,但此刻听来,却少了平日的侵略性,多了几分沉甸甸的分量。
      陆天没再说话,狭窄的空间里,两人离得很近,能清晰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和呼吸。
      “你受伤了?”陆天注意到楼玉陵刚才的动作。
      “小伤。”楼玉陵不甚在意,“肩膀被跳弹擦了一下。”
      陆天想起他刚才精准的枪法和矫健的身手,那绝不是“擦了一下”那么简单,他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止血绷带和消毒片。
      “我看看。”
      楼玉陵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很顺从地侧过身,陆天借着石缝外微弱的天光,隐约看见他左侧肩颈连接处,战术服被撕开一道口子,下面皮肉翻卷,血淋淋一片,虽然不致命,但伤口不小,还在渗血。
      陆天心头一紧,他撕开消毒片包装,低声说:“忍着点。”
      冰凉的消毒片触碰到伤口时,楼玉陵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但一声没吭,只是眼神火热的看着专注的人,嘴角甚至微微挑起。
      陆天动作尽量放轻,快速清理伤口,然后敷上止血粉,用绷带熟练地包扎好,包扎完毕,陆天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被楼玉陵一把握住。
      他的手掌滚烫,带着薄茧,紧紧包裹住陆天冰凉的手指。
      “天天,”楼玉陵的声音在咫尺之遥响起,比雨声更清晰,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沙哑和前所未有的认真,“我大哥说得对,我的世界很脏,很危险,靠近我,就像今晚这样,随时可能没命。”
      他顿了顿,手指收紧,仿佛怕陆天抽走。
      “但是,我看到你第一眼,就栽了,看到你有危险,我他妈什么都顾不上,只想宰了那些碰你的人。”他的语气狠戾,却又透着一股孩子气的执拗和绝望,“我试过离你远点,可我做不到,看到你和那个女人在一起,看到你对我冷着脸,我这里……”他抓着陆天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疼得喘不过气。”
      掌心下,是结实紧绷的肌肉,和一下下沉重有力的心跳,隔着潮湿的衣料,烫着陆天的皮肤。
      “所以,陆天,”楼玉陵抬起头,在昏暗的光线中,他的眼睛亮得灼人,里面翻涌着陆天看不懂的,浓烈到几乎痛苦的情绪,“你给我句准话,要是你真的……一点可能都不给我,半点都不想沾我这点脏,你最后告诉我一次,我楼玉陵再混账,也不至于死缠烂打,我……我放你走,离你远远的,保证不让你再看见我,不让你再有今天这种危险。”
      他的声音到最后,竟然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眼角泛起晶莹的东西,放你走三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石缝外,风雨呜咽,石缝内,空气凝滞。
      陆天的手被他攥得生疼,心跳却比刚才被追杀时还要剧烈。他看着楼玉陵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近乎卑微的祈求,父亲染血的警告在耳边尖啸,冰冷的恐惧攥紧他的心脏。
      可掌心下那为他而狂跳的心,和刚才雨夜中不顾一切将他护在身后的身影,同样真实得无法忽视。
      冰与火在他胸腔里冲撞,几乎要将他撕裂。
      良久,陆天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楼玉陵……”
      “我父亲说,爱是穿肠毒药。”
      楼玉陵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仿佛最后一点光也要熄灭。
      但陆天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猛地睁大了眼睛,
      “可如果这毒药,是你……”
      陆天深吸一口气,反手握住了楼玉陵的手,指尖冰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那我认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楼玉陵像是被巨大的电流击中,整个人僵住,随即,那双黯淡下去的眼睛骤然爆发出比之前更加炽烈百倍的光芒!不只是喜悦喜悦,而是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和难以置信!
      他猛地将陆天拉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的骨头碾碎!滚烫的嘴唇带着雨水和血腥的味道,重重地,毫无章法地压了下来!
      这个吻充满了压抑已久的渴望,以及得到回应的狂喜,生涩,激烈,霸道,甚至带着点凶狠的掠夺意味,像是要确认他的存在,确认刚才那句话的真实性。
      陆天起初僵硬了一瞬,但很快,他便抬起未曾受伤的右臂,环住了楼玉陵的脖颈,带着引导的回应。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恐惧,所有的冰冷告诫,在这一刻,都被这带着血腥味的吻焚烧殆尽。
      他尝到了血的味道,雨水的味道,还有楼玉陵特有的,那种清冽又炽热的气息。
      毒药就毒药吧。
      如果注定要沉沦,他选择沉沦在这团名为楼玉陵的火焰里。
      有些防线,一旦崩塌,便是天翻地覆。
      有些选择,一旦做出,便再无悔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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