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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嫡母的敲打 ...

  •   第九章嫡母的敲打

      三日后,秋雨乍起。

      听竹院的青石地面被雨水打湿,泛着冷冽的光。苏念坐在窗边,手中拿着一卷从书房借来的《本草拾遗》,指尖划过书页上陆染留下的批注——字迹瘦劲锋利,与“病弱世子”的形象全然不符。

      “姑娘。”拂晓端着午膳进来,声音有些发紧,“侯府……来人了。”

      苏念抬眼,放下书卷。

      该来的,还是来了。

      正厅里,周嬷嬷端坐主位,脸色看不出喜怒。下首站着个身穿靛蓝绸衫的中年男子,面白无须,正是永昌侯府的二管家刘福。

      见苏念走进来,刘福拱手行礼,笑容堆了满脸,眼底却是一片冰凉:“三小姐安好。夫人惦记您,特命奴才送些补品来。”

      他身后的小厮捧上一个红木匣子,打开后,里面是几包用黄纸包着的药材,看着品相普通,甚至有些发霉。

      苏念扫了一眼,没有说话。

      周嬷嬷淡淡道:“侯夫人有心了。只是世子院里药材齐全,这些寻常之物,怕是用不上。”

      “嬷嬷有所不知。”刘福笑容不变,“这些是夫人特意从库房挑的‘老药’,药性温和,最适女子调理。夫人还说——”他顿了顿,看向苏念,“三小姐生母柳姨娘近日咳疾加重,府中大夫开了几副好药,正需要静养。”

      空气骤然冷了几分。

      苏念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面上却依旧平静:“母亲咳疾又犯了?”

      “可不是么。”刘福叹息,“入秋了,姨娘身子弱,受不得寒。夫人仁慈,已将她挪到南院暖阁休养,还拨了两个丫鬟专门伺候。”

      南院暖阁——那是侯府最偏僻的院落,说是“休养”,实为软禁。

      苏念看着刘福那张虚伪的笑脸,心底涌起一股冰冷的怒意。嫡母王氏这一手,既是威胁,也是警告:你母亲在我手里,安分些。

      “替我谢过母亲。”她声音平稳,“我在这边一切都好,请母亲不必挂心。”

      “那就好,那就好。”刘福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过来,“夫人还有封亲笔信,嘱咐务必交到三小姐手中。”

      苏念接过,信纸厚实,封口处盖着王氏的私印。她当着众人的面拆开,抽出信笺——

      只有八个字,笔锋凌厉如刀:

      “安分守己,勿生事端。”

      没有落款,没有多余的话。赤裸裸的警告。

      苏念看完,将信纸重新折好,收入袖中。抬眸时,眼中无波无澜:“请回禀母亲,女儿记住了。”

      送走刘福,周嬷嬷瞥了苏念一眼,语气冷淡:“侯府的‘关心’,你心里有数就好。在这国公府里,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想来不必老奴多言。”

      “嬷嬷教诲,苏念明白。”她微微颔首。

      周嬷嬷不再多言,起身离去。厅中只剩苏念一人,以及桌上那个刺眼的红木匣子。

      雨声渐密,敲打窗棂。

      回到听竹院,苏念将匣子放在桌上,却没有立即打开。

      她先检查了门窗,确认无人窥视后,才将那些药材一包包取出,平铺在油纸上。黄芩、当归、党参……都是最普通的补药,且品质低劣,有些甚至已经虫蛀。

      但王氏不会只为送这些来。

      苏念的手指细细抚过每张包药的黄纸,在触到“当归”那包的底部时,指尖传来微不可察的凸起感。

      她小心拆开纸包,将当归倒入瓷碗,露出垫在最底层的一张薄纸——纸上粘着一小撮淡灰色的粉末,无味,细腻如尘。

      毒。

      苏念用银簪挑起少许,置于烛火上。粉末遇火不燃,只发出极轻微的“嗤”声,化作一缕几乎看不见的青烟。

      她又取了一根未用过的银针,将粉末溶于清水中。针尖浸入,片刻后取出,针身并未如寻常毒物般发黑,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青色。

      慢性神经毒素。混入饮食中,初期症状如风寒,三月后开始神智昏聩,半年内脏器衰竭而亡。

      苏念盯着那根变色的银针,忽然笑了。笑声很轻,却冷得刺骨。

      好一个嫡母。既要她死,又不愿让她死得太快、太明显。最好是在国公府“缠绵病榻数月而亡”,既能除掉她这个庶女,又不会让人怀疑到侯府头上。

      母亲柳姨娘,就是拴住她的锁链。若她不从,母亲恐怕连这“缠绵病榻”的机会都没有。

      苏念将银针擦拭干净,收起所有证据。心中那点因陆染赠衣、权限放宽而生出的些许松懈,此刻荡然无存。

      这座牢笼之外,还有另一座牢笼。她逃得了国公府,也逃不出嫡母的手掌心。

      除非——

      她眼底寒光微闪。

      午后雨歇,天色依旧阴沉。

      苏念坐在桌前,摊开纸笔。左边摆着那撮毒粉,右边是几味她从药房取来的药材:甘草、绿豆、防风、金银花。

      她需要配一味“假毒”。

      一味症状与嫡母所下之毒相似,但实则无毒,且能在体内自行分解的药剂。这样,当王氏派人来查探时,会以为她已中毒日深,从而放松警惕。

      更重要的是,她要让王氏也尝尝被“回礼”的滋味。

      苏念提笔,在纸上快速写下几行字:

      “三日后红疹散”
      症状:接触皮肤后十二时辰内起红疹,状似风疹,伴有低热。三日后自行消退,不留痕迹。
      用途:警示、拖延。
      解法:无需解药,或外敷薄荷膏缓解痒感。

      她需要一味药引——王氏贴身之物。信纸、手帕、或是……衣物。

      苏念想起刘福今日穿的那件靛蓝绸衫袖口,绣着一个极小的“王”字纹。那是王氏娘家的标记,侯府管家级的仆从才有资格穿戴。

      三日后,刘福必会再来。届时——

      她正思忖着,门外忽然传来拂晓的声音:“姑娘,世子院里来人了,说请您过去一趟。”

      苏念收起纸笔,将那撮毒粉小心藏入簪中空腔。起身时,已恢复平日的沉静神色。

      主院书房,陆染今日未穿常服,而是一身墨色劲装,外罩玄青大氅,似要出门。

      见苏念进来,他正将一柄短匕收入袖中,动作流畅自然,毫无病态。

      “侯府来人了?”陆染开门见山。

      苏念并不意外他知道。这国公府里,没有事能瞒过他的眼睛。

      “是。送了些补药,和一封信。”

      “信上说什么?”

      “安分守己,勿生事端。”苏念如实道。

      陆染轻嗤一声,走到窗边,背对着她:“永昌侯夫人王清月,京城有名的‘贤惠人’。手上从未沾血,府中庶子庶女却一个接一个夭折、病故、或‘意外’身亡。”

      他转过身,目光如刃:“你是第三个被她送出去‘冲喜’的庶女。前两个,一个嫁入礼部侍郎府,三月后‘失足落水’;一个许给江南盐商,半年后‘急病暴毙’。”

      苏念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这些事,原主的记忆里并无痕迹。王氏做得干净,外人只道永昌侯府庶女福薄。

      “她给你下了什么毒?”陆染问得直接。

      苏念沉默片刻,从簪中取出那点毒粉,置于掌心:“慢性神经毒,混在当归包里。三个月起效,半年内衰竭而亡。”

      陆染盯着那抹淡灰色粉末,眼中闪过一丝极冷的杀意。但转瞬即逝,又恢复平静:“你待如何?”

      “她想让我‘病’,那我就‘病’给她看。”苏念收起毒粉,“但我需要一味药引——王氏身边人的贴身之物。三日后,侯府管家会再来探我‘病情’。”

      陆染看着她,忽然道:“你倒不傻。”

      “傻的人活不到现在。”苏念迎上他的目光,“世子今日叫我来,不只是为了问这些吧?”

      陆染走到书案旁,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抛给她。

      苏念接住,打开闻了闻——清凉辛辣,是上等的金疮药,还混了几味活血化瘀的药材。

      “周嬷嬷今日罚了两个在背后议论你的仆役。”陆染淡淡道,语气听不出情绪,“但府中流言不会停。这瓶药,你自己留着用。”

      苏念怔了怔。所以,他知道那些下人的闲言碎语,也知道她前几日膝盖的旧伤未愈。

      “多谢世子。”她握紧瓷瓶,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

      “不必。”陆染重新望向窗外,“记住我上次说的话。这府里眼睛很多,包括我院里的人。侯府的事,你自己处理,但若危及国公府——”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但苏念明白后半句:若危及国公府,他会毫不犹豫舍弃她。

      “我明白。”她低声道。

      离开书房时,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敲打着檐下的青瓦。

      苏念走在回听竹院的路上,手中握着那个瓷瓶,心底却比瓶身更冷。

      陆染的提醒是善意的,但也是冰冷的。他给她药,给她有限的庇护,只因她此刻还有用。若有一日她成为累赘,那柄曾抵在她喉间的匕首,依旧会毫不犹豫地落下。

      而嫡母王氏,正用母亲的性命,逼她走向既定的死路。

      前有狼,后有虎。

      苏念停下脚步,仰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雨丝落在脸上,冰凉刺骨。

      那就看看,最后是谁咬死谁。

      回到听竹院,她摊开纸笔,开始配制“三日红疹散”。

      药材都是寻常之物:漆树叶粉、少许荨麻提取液、再加上一味能引发暂时性皮肤敏感的石榴皮碱。混合后呈淡黄色粉末,无色无味,遇水则溶。

      她将粉末分成两份,一份备用,一份仔细涂抹在嫡母送来的那件粗布衣内衬上——那是王氏“赏”的,她从未穿过,正好用作回礼的载体。

      做完这一切,窗外天色已暗。拂晓点亮烛火,昏黄的光晕笼罩着桌前的身影。

      苏念看着那件被动过手脚的衣裳,忽然想起陆染书房窗台上那本《百草图谱》,想起他今日抛来的那瓶金疮药。

      也许,在这冰冷的交易之外,还有那么一丝极微弱的、属于“人”的温度。

      但这点温度,不足以让她心软。

      她提笔,在给王氏的回信上写下最后一行字:

      “念在府中一切安好,新药甚效。特回赠母亲薄礼,望母亲——
      身康体健,长命百岁。”

      最后八字,一笔一划,力透纸背。

      烛火摇曳,映亮她眼中冰冷的决心。

      这场敲打,她接下了。

      而回击,才刚刚开始。

      ---

      【第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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