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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二十八章、它起的标题都好土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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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沉默的支撑
第四天凌晨,哥谭东区某个废弃印刷厂的地下室。
提姆背靠着潮湿的水泥墙,身体在制服下细微地颤抖——不是恐惧,是单纯的生理性过载。他已经连续工作七十二小时,中间只靠在蝙蝠车座椅上睡了累计三个小时的碎片化睡眠。现在,他的视界边缘开始出现细微的、脉动式的光晕,像疲惫的视网膜在自主发出警报。
面前的工作台上摊开着四样东西:
第一样,从画廊保安袭击案中截获的那幅画。画布尺寸不大,内容抽象:一片旋涡状的暗红色,中心有几个几何形状的白色裂痕。乍看是普通的当代艺术,但用光谱分析仪扫描时,画面某些区域会发出肉眼不可见的、规律闪烁的微光。
第二样,黑门监狱囚犯收到的那封信。纸张普通,打印字体,内容是一串看似随机的数字和符号。但当提姆用特定频率的光照射时,纸纤维中嵌入的微型晶体结构会投射出三维全息图像——一个旋转的五重迷宫,与他在毒贩车上找到的徽章图案完全一致。
第三样,研究生实验室的脑电图数据。匿名捐赠者,原始数据已被清洗,但芭芭拉从服务器缓存中恢复了部分碎片。异常波形出现在所有受害者接触载体后的第12至18分钟,频率稳定在45.3赫兹,振幅呈指数增长,直到暴力行为爆发。
第四样,他自己的加密通讯节点。此刻屏幕漆黑,没有任何新消息。
最后一次联系是二十四小时前。他发送:“第五个案例出现。受害者是市政档案管理员,攻击同事前刚整理完一批八十年代的城市规划图纸。图纸上有相同能量残留。”
星玄阳在三小时后回复:“父亲公司审计升级为立案调查。今日庭审。勿念。”
然后是十九小时前,他发送:“信号溯源指向哥谭地下废弃地铁网络。正在绘制潜在发射点地图。”
星玄阳在六小时后回复:“庭审延期。对手提交新‘证据’。母亲情绪不稳,我在处理。”
接着是十小时前,他发送:“发现发射装置原型。需要逆向工程。”
星玄阳至今未回复。
提姆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星玄阳那边的情况已经紧张到连每日一次加密信息的余裕都没有。而他这边,如果不能在四十八小时内定位并摧毁主发射器,下一个受害者可能会出现——根据模型预测,暴力强度和范围都可能呈几何级数增长。
他拿起工作台上的浓缩咖啡胶囊,用牙齿撕开包装,将粉末直接倒进嘴里。苦味在舌根炸开,混合着人工香精的虚假甜味。他咽下,等待咖啡因像微型炸药般在血管中引爆。
三十秒后,颤抖减弱了。光晕依然存在,但被强行压回视野边缘。
他重新戴上分析眼镜,调出哥谭地下铁网络的三维模型。1890年至1960年间建造的废弃隧道总长超过两百英里,大部分从未被完整测绘。蝙蝠网络只能覆盖其中35%的区域,剩下的要靠物理探索。
模型上已经有七个红色标记,是他根据信号传播衰减模型推算出的潜在发射点。每个点都需要实地验证——这意味着七次单独的地下探索,每次预估耗时三到六小时,取决于隧道塌方程度和可能的阻碍。
时间不够。
他需要更精确的定位算法。但算法需要更多数据,而数据需要更多实地采样。经典的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死循环。
提姆盯着模型,大脑在疲惫的迷雾中尝试重新排列变量。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星玄阳送的那个加密通讯节点上。
设备屏幕依旧漆黑。但提姆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在过去四个月里,星玄阳为他设计的每一个工具、每一个分析模型、每一份心理评估框架,本质上都是“如何用更少的资源做更多的事”的解决方案。星玄阳不擅长线性推进,但他擅长非线性跳跃——找到看似无关的变量之间的隐藏连接,从而绕过常规的障碍路径。
比如那个数字树木程序。它没有直接命令提姆“睡觉”,而是把睡眠数据转化为可见的生长。用结果的可视化,来反向激励行为的改变。
提姆的手指悬在工作台上方。然后他做了一个决定。
他打开加密通讯节点,不是要发送信息,而是调出了设备内置的一个次级功能:星玄阳预设的一套“应急决策辅助框架”。当初星玄阳解释这个功能时说:“如果你陷入逻辑死循环,又无法联系我,这套框架可能提供不同的思考路径。它基于我处理复杂系统问题的习惯模式。”
提姆从未使用过。他习惯自己的方法论。
但现在,他点击了启动。
设备屏幕亮起,出现简洁的菜单:
【请描述当前困境的核心特征(限100字内)】
提姆输入:“需要在有限时间内从大规模模糊搜索空间定位精确目标。传统采样方法时间不足。缺少先验数据优化搜索路径。”
屏幕刷新:
【模式匹配中……检测到类似结构:信息过载下的快速优先级筛选。】
【建议策略:寻找‘异常中的异常’。不寻找目标本身,寻找目标必然导致的次级效应——那些在系统中不协调、但被常规分析忽略的微小扰动。】
提姆盯着那行字。
次级效应。微小扰动。
他的大脑开始重新梳理已有数据。他不再看那七个红色标记点,而是调出过去一周哥谭所有异常事件的完整日志:不只是意识操控案件,还包括一切“不合常理”的小事。GCPD的日常报告,911呼叫记录,社交媒体上的离奇发帖,甚至市政服务热线收到的怪诞投诉。
他用自然语言处理算法快速筛选,关键词不是“暴力”“攻击”“异常能量”,而是——
“声音。”
“低语。”
“耳边说话。”
“墙里有声音。”
筛选结果弹出:十七起相关报告。时间跨度八天,地理分布零散,受害者之间没有明显关联。大部分被归类为“精神健康问题”或“恶作剧”,从未与意识操控案件联系起来。
但提姆注意到一个模式:这些报告的时间,全部集中在晚上十点到凌晨四点之间。而地理分布,虽然表面零散,但全部位于哥谭地下铁网络的正上方区域——无论隧道是否废弃。
他快速绘制热力图。十七个报告点像随机洒落的墨水点,但当叠加地下铁网络图层时,一个模式浮现了:所有点都位于隧道结构最复杂、回声效应最显著的交叉口或弧形弯道的正上方。
次级效应。
发射器发出的意识操控信号,主要目标是诱发定向暴力。但对于那些恰好位于信号传播路径上、又不符合施暴者心理特征模板的普通人,信号可能只会造成轻微的听觉幻觉——听见“声音”,但不至于引发攻击行为。
这些“失败案例”,这些被系统忽略的噪音,恰恰是定位发射器的最佳信标。
提姆调出热力图,与他的七个潜在发射点模型叠加。十七个报告点中,有十一个聚集在第三个潜在点——位于钻石区与老城交界处下方的废弃枢纽站——的辐射范围内。
概率从七分之一提升到接近确定性。
他关掉加密设备,站起身。身体依然疲惫,但思维重新获得了清晰的锋刃。时间依然是问题,但路径已经显现。
他需要前往那个枢纽站。现在。
但就在他整理装备时,加密设备震动了一下。不是新消息,是星玄阳预设的另一个功能:每日健康提醒。
屏幕显示:
【根据您过去24小时的生理数据(心率变异度下降23%,瞳孔对光反应延迟0.2秒,微震颤频率增加),系统评估:您已进入急性疲劳状态。建议:立即补充水分,摄入至少200卡路里易消化食物,并安排至少90分钟的深度睡眠。】
【备用方案:如果无法执行以上建议,请进行以下应急恢复程序:
1. 靠墙静立,闭眼,深呼吸60秒。
2. 饮用少量含糖液体。
3. 完成一项不需要高强度认知的机械性任务(如装备维护),让大脑进入低功耗模式至少15分钟。】
提姆盯着那些字。他想忽略。时间紧迫。
但他的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反应:他走到墙边,背靠上去,闭上眼睛。开始深呼吸。一,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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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上海。
凌晨一点,星玄阳坐在自家书房的地板上,周围摊开着十七个文件夹、三台同时运行的笔记本电脑,以及散落一地的打印纸。空气中弥漫着绿茶和熬夜特有的、略带焦苦的气息。
他已经连续工作三十六个小时。中间只吃了一碗母亲强行端进来的汤面,睡了累计两个小时的碎片化睡眠——趴在书桌上,醒来时脸颊压出了键盘的印痕。
父亲公司的危机已经进入最复杂的阶段。
审计发现的“会计错误”只是表象。对手公司——现在可以确定是“智途科技”——动用了更深层的关系网络:他们找到了父亲二十年前创业时的一个旧合伙人,那人如今负债累累,愿意作证说当初的技术专利“有争议归属”。他们翻出了公司五年前一个已结案的劳务纠纷,试图重新包装成“系统性压榨员工”。他们甚至联系了几家海外供应商,暗示如果泉海科技失去市政府项目,他们将“重新考虑合作关系”。
每一条攻击都需要针对性的防御。法律层面、舆论层面、商业关系层面、家庭情绪层面——多条战线同时展开,每一刻都有新信息涌入,每一个决策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
星玄阳的大脑像一台过载的超级计算机,所有处理器核心都在全速运转,散热风扇在颅骨内发出只有他能听见的尖啸。
他刚刚完成了对智途科技高管社交网络的第四层关联分析。结果令人不安:除了审计组负责人,他们还发现了两个市招标委员会成员的亲属与智途科技有间接利益关联。更麻烦的是,父亲的那位旧合伙人,其儿子的留学担保人,恰好是智途科技法务总监的大学室友。
关系网络层层嵌套,像一套精密的社会工程学攻击。
而时间,是他们最稀缺的资源。听证会定在四十八小时后。如果无法在那之前瓦解对手的证据链,并提出有力的反证,立案调查几乎已成定局——那意味着至少六个月的业务冻结,以及无法估量的声誉损失。
星玄阳揉了揉太阳穴。视界边缘开始出现细微的色块漂移,像显示器快要烧坏前的征兆。他知道这是视觉皮层的过度疲劳。
他应该休息。哪怕二十分钟。
但他不能。因为此刻,母亲星玄琴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沉默地看着窗外黑暗的夜空。她今天哭了一次——不是崩溃的大哭,是那种压抑的、几乎无声的流泪,在父亲看不见的厨房角落。星玄阳隔着门缝看见了。母亲从来坚强,直率,用行动代替言语。但这一次,行动似乎遇到了无法突破的墙。
弟弟泉涛明天有重要的模拟考试,但显然无法集中精神。晚饭时他问了三次“爸的公司会倒闭吗”,每次声音都比前一次更小。
而父亲,在书房隔壁的卧室里,应该也没睡。星玄阳能听见极其轻微的踱步声,每隔十七分钟响起一次,每次持续两到三分钟。那是父亲压力极大时的无意识行为。
所有人都在依赖他。依赖他的分析,他的策略,他那能够将混沌人际关系解析成清晰路径的大脑。
而他的大脑,正在接近阈值。
就在这时,放在地板上的加密通讯节点,屏幕轻轻亮了一下。
不是新消息——他和提姆已经默契地暂停了日常通讯。是设备自带的另一个功能:提姆预设的“状态同步提示”。当初提姆说:“如果你连续工作超过预设时长,设备会提醒你‘有人在意你的状态’。”
现在屏幕上显示:
【提姆·德雷克的健康数据已更新(最后同步时间:6小时前)。
当前状态:任务进行中。
睡眠指数:42/100(严重不足)。
咖啡因摄入:超标173%。
备注:他正在处理高优先级危机,但希望你知道他仍在遵守协议——每日至少摄入一次完整餐食(数据验证:已完成)。】
星玄阳盯着那些数据。
睡眠指数42。严重不足。
咖啡因超标173%。
但“已完成一次完整餐食”。
他能想象出画面:提姆在哥谭某个阴暗的安全屋或隧道里,一边分析数据,一边机械地吞咽着能量棒或军用口粮。因为那是协议的一部分,因为星玄阳曾要求他“计算倒下后的损失”,因为——尽管他们此刻都无法为对方做什么——承诺依然在被履行。
一种奇异的平静,从星玄阳疲惫的神经中枢深处缓缓升起。
不是安慰,不是释然。更像是一种确认:在世界的另一端,有另一个人,正以同样的姿势,背负着不同但等重的必要性。而那个人,在自身摇摇欲坠时,依然坚持着他们共同制定的、关于“照顾好自己”的最低限度协议。
星玄阳关掉屏幕。他没有回复——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
但他做了一件事。
他站起身,走到厨房,烧了一壶水。从橱柜里取出母亲买的枸杞、红枣和黄芪,按照记忆中的比例放进茶杯。热水冲泡,深红色的液体缓缓晕开。
他端着两杯茶走回客厅,将一杯放在母亲面前的茶几上。
“妈,”他的声音沙哑,但平稳,“喝点热的。爸的事,我有把握。”
母亲抬起头,眼睛红肿。她看着那杯茶,又看着星玄阳,许久,轻轻点了点头,端起杯子。
星玄阳端着另一杯茶,敲了敲父亲的房门。
“进。”
他推门进去。父亲站在窗边,背影僵直。星玄阳将茶杯放在书桌上。
“爸,”他说,“智途科技法务总监的那个大学室友,我查到了他三年前经手的一起商业欺诈案,证据虽然不足,但留下了记录。如果我们适当公开这个信息,招标委员会会重新评估智途科技的‘诚信分数’。”
父亲转过身,眼睛里有血丝,但也有光。“你确定?”
“确定。材料我已经整理好了。”星玄阳顿了顿,“还有,审计组那个年轻审计员,他父亲是市立医院的副院长。我通过同学关系联系上了他,暗示如果我们愿意捐赠一批医疗设备给医院的研究项目,他可能会在审计报告的措辞上……更中性一些。”
父亲沉默了很久。然后他走到书桌前,端起那杯茶,喝了一口。
“阳阳,”他轻声说,“这些手段……”
“都在合法合规范围内。”星玄阳立即接上,“我没有承诺任何具体回报,只是建立了‘善意沟通’的渠道。所有操作都有记录,随时可以公开。”
父亲看着他,眼神复杂。最终,他点了点头。
星玄阳退出房间,回到书房。
他没有立刻重新投入工作。而是坐回地板上,背靠墙壁,闭上眼睛。
他模仿提姆可能正在做的:深呼吸。一,二,三……
六十秒后,他睁开眼睛。
视界边缘的色块漂移减弱了。大脑的尖啸声降低了几个分贝。
他重新看向满地的文件夹和屏幕。危机依然存在,时间依然紧迫。
但此刻,在他胸腔深处,有一种微小但坚实的认知:
无论哥谭的雨多么冰冷,无论上海的压力多么黏稠。
有一个人,在七千英里外,以同样的疲惫和同样的坚持,与他共享着这场沉默的、必要的支撑。
而这种支撑,不需要言语。
只需要知道对方依然遵守着协议。
依然在必要性的重压下,保留着一丝关于“可能性”的、倔强的余温。
星玄阳重新握起鼠标。
屏幕上的数据流再次开始流动。
而在地球另一端,提姆已经潜入废弃地铁枢纽站。黑暗的隧道里,只有他头灯的光束切开浓稠的阴影。远处,某种低频的、几乎无法听见的嗡鸣,正透过古老的砖石结构传来。
那是发射器的声音。
他正在靠近。
而在他制服的内袋里,加密通讯节点安静地贴着胸口,像一颗持续散发微温的、沉默的陪伴。
提醒他,也提醒七千英里外的另一个人:
这场双线危机中,他们并非独自一人。
即使所有的言语都已压缩成一个词,即使所有的支持都已化为数据流中的一行状态更新。
连接依然存在。
在必要性之间,在沉默之中,在每一次遵守协议的呼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