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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二十九章、不是怎么还有刀啊 ...

  •   第二十九章:提姆的极限

      声音先于意识回归。

      不是具体的声音,而是无数频率叠加成的、厚重的嗡鸣,像被包裹在深海下的铜钟内部。然后嗡鸣逐渐分层,剥离出具体的声响:医疗设备平稳的电子滴答声,远处液体通过管道的细微流动声,还有……呼吸声。不止一个。均匀的、克制的呼吸声,分布在房间不同方位。

      提姆没有立刻睁开眼睛。

      他先进行内部状态扫描——这是每一次重伤苏醒后的例行程序。从头到脚,用意识缓慢地、艰难地触摸每一处感官反馈。

      头部:钝痛,集中在左侧颞叶区域,伴随轻微的眩晕感。脑震荡,等级预估中度。

      胸部:更剧烈的疼痛,但被某种药物压制在可忍受的阈值下。呼吸时能感觉到左侧肋骨区域的异常阻力——至少两根骨折,可能伴有肺部挫伤。

      左臂:从肩胛到肘部有烧灼般的神经痛。烧伤?电击伤?

      右腿:相对完好,只有肌肉过度拉伸的酸痛。

      内脏:统一的、沉闷的沉重感,像所有器官都被浸透了铅水。

      总体损伤评估:严重,但非致命——如果及时接受了治疗。而既然他还能思考,还能感知到医疗设备的滴答声,意味着他在蝙蝠洞。意味着阿尔弗雷德已经处理过了。

      意味着……他活下来了。

      记忆开始像破损的胶片一样回放,画面跳帧,色彩失真:

      废弃地铁枢纽站。那个发射器比他预想的更大——不是便携设备,而是一整套被改装过的、五十年代遗留的轨道信号放大系统。锈蚀的金属外壳上爬满了新焊接的电缆,中心是一个持续旋转的五重迷宫全息投影,正是徽章和信纸上的图案。

      发射器正在全功率运行。低频嗡鸣在空旷的站厅里形成几乎可见的声波涟漪。而站厅里,还有至少二十个人。

      不是暴徒,不是罪犯。是流浪者。那些把废弃地铁隧道当作临时庇护所的人。他们蜷缩在角落的睡袋里,或围着小小的酒精炉取暖,对头顶那个正在发出有害频率的装置浑然不知。发射器的信号已经作用于他们——提姆看到好几个人在睡梦中眉头紧皱,嘴唇无声嚅动,手指抽搐。再这样持续几个小时,甚至几分钟,下一次集体暴力爆发可能就在这里发生。

      他需要关闭发射器。但装置的安保系统比他预想的复杂:多重物理锁,电磁屏蔽层,还有一个……生物识别锁。扫描仪对准了下方的人群,绿灯闪烁——系统在持续验证“有生命体在有效范围内”作为启动条件的一部分。如果强行拆除或切断电源,生物锁可能会触发某种防御机制,可能是毒气,可能是电击,可能是更糟的东西。

      提姆快速计算。他可以尝试破解生物锁,但那需要时间,而发射器每多运行一秒,下方人群的精神损伤就加深一分。他也可以尝试疏散人群,但其中至少一半人处于半梦半醒的受控状态,强制移动可能诱发即时暴力。

      或者,第三种方案:他自己替代那个生物识别条件。

      发射器的扫描仪工作原理是检测生命体征——心跳、体温、呼吸频率。如果他能在不触发警报的情况下,将自己的生物信号“嫁接”到系统上,取代对下方人群的依赖,他就能争取到破解或安全拆除的时间窗口。

      高风险。但如果成功,下方二十人能毫发无伤。

      他选择了第三种方案。

      记忆胶片快进到关键帧:

      他利用长棍的弹性,将自己像箭一样射向站厅中央的横梁。在身体荡过发射器上方的瞬间,他抛出了微型吸附器——不是固定在发射器外壳上,而是精准地贴在了生物扫描仪的透镜表面。吸附器内置了微型信号发生器,可以模拟稳定的人类生命体征。

      他成功了。扫描仪的绿灯转为恒定,下方人群的生命信号被他的设备信号替代。

      他落在横梁上,开始破解物理锁。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快速移动,破解程序通过腕带控制器注入系统。进度条缓慢爬升:30%... 50%... 70%...

      然后警报响了。

      不是他触发的。是发射器内置的另一个安防层级——一个他没能检测到的、基于信号反射反馈的二次验证系统。系统发现扫描仪接收到的“生命信号”与空间内的实际热源分布不匹配。

      倒计时启动:十秒内,如果生物锁不能重新验证通过,防御机制将激活。

      十。

      提姆看向下方。人群依然在睡梦中,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

      九。

      他可以跳下去,冲到人群中央,让扫描仪重新捕捉到足够密集的生命体征。但时间不够跑到那个位置。

      八。

      或者,他可以尝试用更粗暴的方式覆盖警报——直接对控制面板进行物理超载。但那可能损坏发射器的核心部件,导致信号失控爆发,瞬间催毁下方所有人的意识。

      七。

      他的大脑在十分之一秒内完成了所有可能性的模拟。没有一个方案能保证下方所有人的安全。

      六。

      除了一个。

      五。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红罗宾制服的内衬里,有一个紧急情况用的微型电磁脉冲发生器。原本设计用于瘫痪小型电子设备,但如果将功率调到最大,直接贴紧发射器的控制中枢引爆……

      四。

      能彻底摧毁装置。但电磁脉冲在密闭空间内的反射和强化,会首先作用于距离最近的目标——他自己。

      三。

      下方,一个孩子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梦话。

      二。

      提姆扯开了制服胸前的护甲板,将脉冲发生器按在了控制面板的正中央。

      一。

      他按下了引爆钮。

      记忆在这里断裂。

      下一段画面是破碎的:刺眼的白光吞噬一切视野,巨大的冲击力将他从横梁上抛起,身体撞上站厅的石柱,骨骼碎裂的闷响被更巨大的轰鸣掩盖。下坠。黑暗。然后有手臂接住了他——不是温柔地,是战斗性的抓握。他闻到皮革和火药的气味。杰森。

      “你他妈疯了——”杰森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被耳鸣扭曲。

      更多画面碎片:隧道里奔跑的颠簸,杰森扛着他,粗重的喘息。蝙蝠车的引擎轰鸣。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冷静但比平时急促:“左侧肋骨第二、第三根骨折,疑似插入肺叶。左侧肩臂二度电击烧伤。脑震荡。需要立即手术。”

      然后是黑暗。漫长、厚重、没有梦的黑暗。

      直到此刻。

      提姆终于睁开了眼睛。

      视野先是模糊的光斑,然后缓慢聚焦。他认出了蝙蝠洞医疗区的天花板——熟悉的岩石纹理,嵌在其中的LED灯带发出柔和的冷白光。他微微转动头部——每个动作都引发新一轮的疼痛——看到了周围的景象。

      他躺在医疗台上,身上连接着至少六条管线:静脉输液,生命体征监测,血氧,还有两条不知用途的引流管。左臂从肩膀到肘部被无菌敷料包裹,透过半透明的材料能看到下方皮肤是异常的暗红色。胸部被固定带紧紧束缚,限制了呼吸的深度。

      医疗台旁,阿尔弗雷德正背对着他,在器械台上准备着什么。老管家的动作依然精准,但提姆注意到他白色衬衫的后背有一小片汗湿的痕迹——对阿尔弗雷德而言,这几乎是“极度焦虑”的等同表达。

      更远处,医疗区的入口处,站着三个人。

      迪克靠在门框上,双臂交叠在胸前。他穿着夜翼的制服,但面罩摘了,头发凌乱,眼下有浓重的阴影。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在提姆身上,那种专注度像是要用视线确保提姆的呼吸不会再次停止。

      杰森坐在一把折叠椅上,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红头罩的头盔放在脚边,露出那张总是带着不耐烦表情的脸。但此刻,那种不耐烦被某种更深沉的东西取代了——一种近乎疲惫的愤怒,或者愤怒的疲惫。他的手指在反复握紧又松开。

      而达米安……达米安站在杰森旁边,姿势僵硬得像一尊雕像。罗宾的制服完好,但面罩也摘了,脸上有几道没擦干净的血污——不是他的血。这孩子死死盯着医疗台,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线。提姆注意到,达米安的右手在微微颤抖,那是肾上腺素退去后的生理反应。

      没有人说话。只有医疗设备的滴答声,和远处蝙蝠洞恒常的、低沉的背景嗡鸣。

      提姆尝试说话,但喉咙里只发出一声干涩的嘶鸣。胸口立刻传来尖锐的疼痛,他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这个微小的动作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阿尔弗雷德立刻转身,快步走到医疗台边。“提姆少爷,请勿尝试移动或发声。”他的声音平稳,但提姆听出了一丝极细微的颤抖,“您经历了左侧开胸手术,移除了一小片肺叶碎片,并修复了肋骨。烧伤区域已清创并覆盖了生物凝胶。您需要保持绝对静卧至少四十八小时。”

      提姆用眼神表示理解。他的目光飘向入口处的三人。

      迪克先动了。他走过来,脚步很轻,停在医疗台边,低头看着提姆。那双总是温暖的眼睛里,此刻有一种提姆很少见到的、赤裸裸的恐惧。

      “二十七个。”迪克轻声说,声音沙哑,“你救下了二十七个无家可归的人。发射器彻底摧毁,信号源消失了。哥谭今晚……安静了。”

      提姆眨了一下眼睛,表示收到。

      杰森也站了起来,但没有靠近。他站在原地,用那种粗粝的、不加修饰的语气说:“下次你想玩自杀式袭击,提前说一声。我好离远点,免得被溅一身血和脑浆。”

      但提姆看到了杰森说话时,手指关节捏得发白。

      达米安终于开口了,声音比平时更生硬:“德雷克的行为鲁莽且缺乏战术效率。他本可以等待支援,或设计更安全的拆除方案。将自己置于那种程度的危险中,是对团队资源的不负责任。”

      典型的达米安式批评。但提姆注意到,达米安说完后,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他胸口固定带下隐约渗出的血迹,然后迅速移开视线。

      “达米安少爷在您手术期间,清剿了枢纽站周围三个疑似同谋的据点。”阿尔弗雷德平静地补充,一边调整输液泵的参数,“并拦截了一次针对GCPD证据库的入侵尝试。他确保了事件的后续处理没有遗留威胁。”

      达米安的下巴抬高了0.5厘米,但没说话。

      提姆再次尝试发声。这次他控制着呼吸,让气流缓慢通过受损的声带,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多久?”

      “手术持续了五个小时。”阿尔弗雷德回答,“您已经昏迷了十一小时。现在是第二天下午三点。”

      十一小时。提姆的大脑自动计算:上海应该是凌晨四点。星玄阳可能还没睡,可能在处理那些法律文件,可能在安抚母亲的情绪,也可能……在担心他。

      因为通讯已经中断超过二十四小时了。

      提姆想抬手去摸制服内袋——那个加密通讯节点应该还在,阿尔弗雷德会在手术前取下并保管好——但左臂根本动不了,右臂也被输液管限制。

      迪克似乎看穿了他的意图。“你的个人物品在储物柜里。”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包括那个……深蓝色的小设备。它在你被送来时还在持续记录你的生命体征。直到电量耗尽。”

      提姆闭上眼睛。所以节点记录下了他重伤的数据。那些数据会同步到星玄阳那边吗?按照设计,如果设备检测到佩戴者生命体征进入危险阈值,会自动发送加密警报。但星玄阳现在自身难保,可能甚至没时间查看……

      他的思绪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打断。大脑像在颅腔内滑动,视野边缘再次出现那些脉动的光晕。他听到阿尔弗雷德快速操作设备的声音,感觉到冰凉的液体通过静脉注入体内。

      镇静剂。他需要休息。

      意识再次开始下沉。但这一次,黑暗不再那么纯粹。

      在意识的边缘,他听到声音。

      不是现实中的声音,是记忆的碎片,被药物和创伤搅动后浮上表层的回声:

      “你的存在本身就有价值,超越任何任务。”

      星玄阳的声音。不是原话的精确复现,而是某种本质的提炼——那句话的核心精神,在过去四个月的对话中,以不同形式出现过多次:“如果你倒下,损失更大。”“你的健康是长期作战能力的一部分。”“我关心的是提姆,不仅仅是红罗宾。”

      那些声音在他逐渐模糊的意识里编织成一张网,一种柔软的、但异常坚韧的支撑。

      他想起星玄阳说这些话时的语气:平静,理性,没有任何煽情或胁迫,只是陈述一个被他视为客观事实的认知——提姆·德雷克作为一个人,其存在本身就有意义,不需要用任务、用必要性、用牺牲来证明。

      而这个认知,在提姆按下脉冲发生器引爆钮的那个瞬间,其实并没有出现在他的思维里。那时的计算纯粹是基于效用最大化:用一个人的高风险,换取二十七个人的安全。一个合乎逻辑的交换。

      但现在,在重伤后的脆弱里,在镇静剂带来的意识软化中,那个被他长期压抑的、关于“自我价值”的问题,终于找到了裂缝,钻了出来。

      如果他真的死在那里呢?

      哥谭会继续运转。红罗宾的位置会被填补——也许由达米安正式接任,也许迪克会重新披上披风,也许蝙蝠侠会训练新的助手。任务会继续,必要性会找到新的承载者。

      但星玄阳呢?

      那个在七千英里外,用同样的疲惫支撑着自己世界的人。那个为他设计了健康程序,为他分析了人格面具,为他重新定义了“必要性”边界的人。那个在最后一次通讯里说“父亲公司审计升级为立案调查。今日庭审。勿念。”的人。

      如果他死了,星玄阳会收到一条冷冰冰的数据警报:“目标生命体征终止。”

      然后呢?

      提姆从没认真思考过“然后”。他的生存模式一直是“尽可能活着,但如果死亡是必要代价,那就支付”。他从未将“自己活下去”本身,视为对某个特定的人的责任或承诺。

      但现在,在意识的深海边缘,这个认知像一颗缓慢亮起的灯:

      有人需要他活着。不是需要红罗宾,不是需要侦探,不是需要战略家。

      是需要提姆。

      那个会在凌晨三点讨论人格面具理论、会保存紫藤花的数字影像、会遵守睡眠协议的提姆。

      这个认知带来一种陌生的重量。不是负担,是……锚定。一种将他从“随时可被牺牲的变量”的身份中拖拽出来,固定在“某个人的重要存在”坐标上的力量。

      在彻底沉入药物睡眠前,提姆用尽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向迪克的方向动了动手指。

      迪克立刻俯身:“什么?”

      提姆用口型,无声地说出两个字:

      “……节点。”

      迪克愣住了。然后他理解了。他快步走向储物柜,取出那个深蓝色的加密通讯设备。设备屏幕是黑的,电量耗尽。迪克找来充电线,接上电源。

      几秒后,屏幕亮起。启动画面是一棵简单的线条树——星玄阳设计的标志。

      迪克拿着设备回到医疗台边,将它轻轻放在提姆右手能触碰到的床边。

      提姆的手指勉强移动,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金属外壳。

      然后他彻底放松,让镇静剂将他拖入无梦的深眠。

      医疗设备的滴答声重新成为主导。

      迪克站在床边,看着提姆沉睡中依然紧皱的眉头,又看了看那个深蓝色的小设备。他抬头,看向门口的杰森和达米安。

      杰森别开了视线,但没走。

      达米安依然僵硬地站着,但迪克注意到,那孩子的手不再颤抖了。

      房间里,三个罗宾——过去的、现在的、以及自封的——在医疗设备的背景音中,罕见地共享着同一种沉默的守护。

      而在提姆逐渐远去的意识底层,那个锚点般的认知仍在微微发光:

      活下去。

      不只是为了任务。

      是为了那个在七千英里外,可能正看着同样一片凌晨天空的人。

      为了那个,将他视为“超越必要性”的存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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