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月如歌，终成陌路》》莲遇

12、第十一章：关内残阳·枯木逢春

　　不知过了多久，阿锦的意识在一片混沌中浮浮沉沉。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是盛京城锦瑟院那盆开得妖冶的曼陀罗，多铎站在花丛中，手里拿着那颗被她扔掉的解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阿锦，没有我的解药，你看，你还是活不下去。”

　　“不……”

　　阿锦猛地惊醒，浑身冷汗涔涔。

　　入目所及，不是阴森的地府，也不是冰冷的雪原，而是一间低矮、昏暗的土屋。屋顶上挂着几串干辣椒和玉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和柴火味。

　　她动了动手指，钻心的疼痛传来——她的手被粗糙的布条仔细地包扎过了。

　　“你醒了？”

　　一个粗犷的男声传来。

　　阿锦惊恐地转头，看到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水站在门口。汉子脸上有一道疤，看起来有些狰狞，但眼神却很温和。

　　“这是……哪里？”阿锦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锣。

　　“这里是喜峰口，关内的地界。”汉子把碗放在床头，说道，“俺是这村里的猎户。昨天傍晚在山脚下捡到你时，你都快成个冰棍了。”

　　关内……

　　阿锦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她做到了。

　　她真的逃出了那个地狱，逃到了关内。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道谢，却被汉子制止了：“别动，你身子虚得很，冻伤了肺，又发着高烧。俺给你灌了姜汤，先喝点水吧。”

　　阿锦捧起那碗温水，大口大口地喝着。温热的水流顺着喉咙滑下，暖意一点点回流到四肢百骸，她感觉自己的灵魂终于回到了身体里。

　　“谢谢……大叔。”阿锦哽咽着说。

　　“客气啥。”汉子摆摆手，“外面风雪大，官兵又在严查出入，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跑到这关外雪原上去了？还差点没命。”

　　阿锦的手指猛地一颤，碗里的水洒了出来。

　　官兵在严查出入。

　　多铎的人追过来了？还是明朝的官兵在防备清军？

　　她抬起头，看着汉子那张朴实的脸，知道自己必须撒一个谎。一个能让她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活下去的谎言。

　　阿锦的眼眶红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落下。

　　“大叔，我是……逃难过来的。”阿锦的声音带着哭腔，编造的故事早已在她心里演练了千百遍，“我叫阿沅（给自己起了新名字）。家在盛京那边的庄子上，去年闹瘟疫，爹娘都死了。后来庄头要把我卖给人牙子，我趁人不备，这才逃了出来……一路往南跑，只想找个太平地方活下去。”

　　“阿沅……”汉子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同情，“苦命的孩子。现在的世道，确实不太平。”

　　“大叔，求求你，收留我吧。”阿锦挣扎着要下床磕头，“我会干活，我会医术，我能养活自己，只要您别把我交给官兵就行！”

　　“使不得使不得！”汉子赶紧扶住她，“俺看你也是个可怜人。俺叫赵大山，你就先在这柴房住下，养好身子再说。这村子偏僻，官兵一般不来，你安心住着。”

　　“谢谢……谢谢大山叔。”阿锦（现在是阿沅）重新躺回床上，看着屋顶的茅草，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

　　阿锦死了。

　　死在了那片关外的风雪里。

　　活下来的，是一个叫阿沅的流民女子。

　　关外·搜捕线

　　风雪依旧。

　　一支十余人的小队，在雪林中艰难地跋涉。

　　领头的，正是那天在城门口悬赏的那个汉子，多铎的亲卫统领——图尔哈。

　　“统领，这都追出三百里了，连个人影都没有！”一个手下抱怨道，“那娘们儿怕不是早就冻死在哪个雪坑里了。”

　　图尔哈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不相信阿锦会死。

　　那个女人那么狡猾，连豫亲王都能算计，怎么可能轻易死在雪地里？

　　“搜！”图尔哈厉声道，“她受了伤，跑不远。她懂医术，肯定要找草药，去附近的村落、猎户的窝棚，挨个给我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就在这时，另一个手下骑马飞奔而来：“统领！有发现！在前面十里处的山脚下，发现了一处熄灭的篝火痕迹，还有……还有几根没烧尽的枯枝，像是煮过药的！”

　　图尔哈的眼睛瞬间亮了。

　　“走！”

　　他心里冷笑：阿锦，你跑不掉的。这关外关内，都是王爷的天下。

　　关内·新局

　　阿锦在赵大山家养了半个月的伤。

　　这半个月里，她表现得像个普通的勤劳村姑，帮着做饭、缝补，甚至用山上采来的草药治好了赵大山老婆的风湿病。

　　赵家人对她放下了戒心。

　　这天，赵大山从镇上赶集回来，脸色很难看。

　　“出啥事了，他爹？”赵大山的老婆问道。

　　赵大山看了一眼正在院子里劈柴的阿锦，压低声音说：“镇上来了官兵，还有……还有几个看着不像官兵的人。他们在四处打听，找一个受伤的年轻女子。还拿着画像……”

　　阿锦握着斧头的手猛地一僵。

　　她知道，多铎的猎犬，追过来了。

　　晚上，阿锦找到赵大山：“大山叔，我想离开这里。”

　　“为啥？”赵大山不解，“这里挺安全的。”

　　“不安全了。”阿锦的眼神很坚定，“大山叔，谢谢你们这些天的收留。但我不能连累你们。那些找我的人，不是官府，是……是以前庄头派来抓我的人。他们心狠手辣，我不想给你们招来祸端。”

　　赵大山叹了口气：“这世道……”

　　“大山叔，”阿锦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她这半个月用草药换来的几两碎银子，“这些钱留给婶子买药。我想拜托您一件事。”

　　“啥事？”

　　“送我去锦州城。”阿锦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听说锦州城有位姓沈的大夫，医术高明，我想去投奔他，学点本事，将来也能混口饭吃。”

　　锦州城。

　　那是明朝在关外最重要的军事重镇，也是洪承畴的防区。

　　那里鱼龙混杂，官兵、流民、商人混杂，是藏身的最好地方。而且，那里离多铎的老巢盛京更远了。

　　赵大山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几天后，在赵大山的护送下，一辆简陋的牛车晃晃悠悠地驶向了锦州城的方向。

　　阿锦坐在牛车上，盖着破棉被，看着越来越近的巍峨城墙，心中默念：

　　多铎，你等着。

　　总有一天，我会站在阳光下，堂堂正正地活着。

　　而那时，你将不再是我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