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渎神者的冠冕》睡不醒居士

2、国王委任

　　王都卡尔德拉的喧嚣，如同翻滚的热浪，扑面而来。
　　高耸的白色城墙在阳光下闪耀，城内建筑鳞次栉比，不同种族的人流穿梭在宽阔的石板街道上，喧闹声、叫卖声、车轮碾过路面的轱辘声交织成一首繁华的交响曲。这与宁静的霍夫曼镇截然不同，充满了活力，也充满了无形的压力。
　　抵达王都的第二天清晨，雷恩便接到了国王的正式召见。
　　王宫坐落在卡尔德拉城的最高处，白色的巨石建筑庄严而宏伟，镶嵌着彩色玻璃的拱窗在晨光中流转着瑰丽的光泽。身着亮银铠甲的皇家卫队沿路肃立，他们的目光锐利，纪律严明。
　　雷恩带着他的星辉小队成员，跟随着引路的宫廷总管，穿过雕刻着帝国历史浮雕的漫长走廊。雷恩的手臂肌肉微微绷紧，那不是紧张，而是一种蓄势待发的警觉。他的侧脸在宫廷壁灯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峻，金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却仿佛在计算着每一步可能带来的变数。
　　小队成员的反应各不相同：精灵塞尔文·维兰德尔步履轻盈，目光淡淡扫过那些华美的装饰，不为所动；矮人格隆·施瓦茨汉默则不时咕哝着“人类就爱搞这些华而不实的玩意儿”，但眼睛还是好奇地瞟向墙壁上镶嵌的稀有矿石；老法师阿尔方索·德·拉·莫特抚着长须，神情肃穆。
　　骑士凯尔·艾伯哈特挺直背脊，姿态标准得如同教科书；机械师莉娜·克劳泽的注意力则被走廊里一些精巧的自动魔法机关吸引；牧师雪莉·布伦施泰特轻声祈祷着什么；而芙蕾雅·莫恩布鲁克，她走在雷恩侧后方不远的位置，微微抬起下巴，美丽的脸庞上带着得体的骄傲，仿佛她天生就该行走于这样的殿堂。
　　他们最终来到了王座厅。高大的穹顶上绘制着星辰与诸神的壁画，阳光从高高的彩窗倾泻而下，照亮了铺着猩红地毯的通道尽头——那里摆放着由整块白曜石雕琢而成的王座。
　　国王尤里乌斯三世端坐其上。他年约五十，鬓角已染霜华，但目光依旧锐利如鹰，久居上位的威严无需刻意彰显便自然流露。他身披绣有金色狮鹫纹样的深紫色王袍，头戴镶嵌着硕大蓝宝石的王冠。
　　“雷恩·费尔拜恩，以及星辉的诸位勇士，欢迎来到卡尔德拉。”国王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在大厅中回荡。
　　雷恩上前一步，右手抚胸，行了一个标准而不卑不亢的冒险者礼。他的队员们也跟着行礼。
　　“不必多礼。”国王抬了抬手，目光如实质般落在雷恩身上，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雷恩·费尔拜恩，你在短短三年内创造的战绩，连远在王都的我也屡有耳闻。‘北境狼灾’、‘幽暗矿井的净化’、‘击退沼泽毒龙’……这些任务的难度和完成度，都证明了你非凡的实力与领导才能。”
　　“陛下过誉。”雷恩的回答简洁得体，“是团队的功劳。”
　　国王微微颔首，似乎对他的谦逊感到满意，但随即，他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为何召你们前来。北部边境的不死族活动日益猖獗，深渊的裂隙在扩大，恶魔领主‘骸骨暴君’摩拉克斯的军团正在集结。它们所过之处，生灵涂炭，黑暗蔓延。”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帝国需要一位勇者，一位能够集结力量、深入险境、斩断祸根的领袖。经过王国与光明神殿的商议，以及……神女的启示，”说到这里，国王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众人，“我们一致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雷恩·费尔拜恩。”
　　宫廷总管捧着一个铺着天鹅绒的托盘上前，上面静静躺着一枚由秘银打造、中心镶嵌着象征勇气的火焰红宝石的徽章——勇者徽章，以及一卷用金色丝带系起的羊皮纸委任状。
　　“今日，在诸神与帝国的见证下，”国王站起身，声音洪亮而庄严，“我，尤里乌斯三世，以帝国国王之名，正式授予你勇者的称号与使命！愿光明护佑你的前路，愿你的剑锋斩破黑暗，为这片大陆带来新的希望！”
　　大厅两侧的贵族与官员们纷纷躬身。一道魔法光束从天窗投射而下，恰好笼罩在雷恩身上，将他挺拔的身形映照得如同战神临世。这一刻，他确实是整个王国的焦点。
　　雷恩单膝跪地，接过了徽章和委任状。他的表情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适当的、受命于危难之时的肃穆。他低垂的眼睫下，那双金色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冰冷锐光——那不是接受荣耀的喜悦，而是猎物落入网中前的凌厉评估。他握着羊皮卷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那不是激动，而是克制。
　　“我将履行我的职责，陛下。”雷恩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地响起，没有任何犹豫或推辞，“为了帝国的安宁。”
　　“很好。”国王重新坐回王座，“你需要的一切支持，帝国和冒险者公会都会尽力提供。愿你们旗开得胜。”
　　仪式简短而庄重。退出王座厅后，宫廷侍从告知他们，正式的公开授勋仪式将在三天后的中央广场举行，届时将向全城乃至全国宣告勇者的诞生。
　　回旅店的马车上，气氛有些微妙。格隆兴奋地掂量着刚刚得到的一袋皇室赏金；阿尔方索大师闭目沉思；凯尔依旧严肃；莉娜摆弄着国王赏赐的一小块稀有能源晶石；雪莉轻声唱着赞美诗。
　　芙蕾雅的目光则几乎一直停留在雷恩身上，那里面有骄傲，还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宿命感——国王提到的神女的启示，显然加深了她对彼此命运的深信不疑。
　　雷恩一路沉默，目光望向车窗外飞逝的街景，金色的瞳孔深处，仿佛有风暴在无声酝酿。他知道，从接过徽章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仅仅是一个追求自由和冒险的平民少年，而是被推上了与整个大陆命运相连的舞台，更被套上了那看不见的命运枷锁。
　　三天后，盛大的授勋仪式在万众瞩目中举行。雷恩身着一套特别打造的轻型银铠，披着绣有勇者徽记的红色披风，立于高台之上，接受国王亲手为他佩戴上那枚红宝石徽章。
　　广场上人山人海，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仪式结束后，雷恩以需要最后整备为由，婉拒了所有的庆功宴会，带着队员们回到了霍夫曼小镇。
　　几天后艾莉娅坐在颠簸的马车里，透过车窗的缝隙，安静地观察着这个陌生的世界。她身上穿着雷恩为她准备的质地柔软、剪裁合体的旅行便装，代替了家中那些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马车内部很宽敞，铺着厚实的绒毯，隔绝了部分外界的嘈杂，却隔绝不了她内心的纷乱。
　　一周前，国王的使者离去后，雷恩以惊人的效率处理好了一切。他没有再追问艾莉娅提出解除婚约的原因，但那晚他眼中一闪而过的了然，让艾莉娅觉得他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他只是用行动宣告了他的决定——他不会放手，无论是因为感情，还是因为那突如其来的勇者身份所带来的变数。
　　他去了艾莉娅的母亲霍克伯格夫人那里，进行了一次长时间的谈话。当他从屋里出来时，霍克伯格夫人的眼睛虽然还红着，却带着一种复杂的、混合着担忧与信任的神情。她拉着艾莉娅的手，轻声说：“孩子，跟雷恩去吧。他向我保证，会用生命保护你。留在这里，妈妈反而更不放心。”
　　艾莉娅试图反抗，她列举了自己毫无自保能力、会成为累赘的理由，甚至再次提到了解除婚约。但雷恩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然后在她话音落下时，一把将她横抱起来，放在了这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上，语气温柔却不容置疑：“艾莉，没有你的地方，对我而言才是真正的危险。你从来都不是我的累赘，你是我的勇气来源。”
　　他的团队成员们早已在王都等候。当这辆载着雷恩和艾莉娅的马车驶入由王都的冒险者公会提供给他们的独立院落时，几道目光同时投了过来。
　　塞尔文倚在门廊的柱子上，尖长的耳朵微微一动，翠绿的眼眸淡漠地扫过艾莉娅，对雷恩点了点头；格隆正拿着巨大的酒袋豪饮，浓密的胡须上沾着酒渍，他粗声粗气地抱怨着雷恩的迟到；阿尔方索穿着一身缀满星辰图案的深蓝色法袍，抚着长长的白胡子，眼神睿智而带着审视。
　　年轻的骑士凯尔站得笔直，如同出鞘的利剑，向雷恩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机械师莉娜则蹲在一旁，摆弄着一个不断发出咔哒声的金属构件，只是抬头好奇地看了一眼；穿着洁白牧师长袍的少女雪莉，脸上带着纯净的微笑，目光柔和。
　　然而，艾莉娅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位站在阿尔方索法师身旁的年轻女魔法师身上。
　　她穿着一身剪裁优雅的紫色魔法袍，勾勒出窈窕的身段。金色的长发如同阳光织成的瀑布，柔顺地披散在身后。她的面容美丽得近乎耀眼，碧蓝的眼眸如同最纯净的湖泊，周身萦绕着强大的魔力波动，让人无法忽视。她就是星辉小队中的另一位魔法师，——芙蕾雅·莫恩布鲁克。
　　几乎在艾莉娅看到芙蕾雅的同时，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力量悄然降临。
　　雷恩原本揽着艾莉娅肩膀的手，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艾莉娅敏锐地感觉到了，她侧头看向他，发现他脸上那温柔的笑容似乎凝固了片刻，金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力压抑的烦躁和冰冷。但这一切消失得极快，快得仿佛是她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