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草坪上的秋千

14、第 八天

　　天刚蒙蒙亮，窗帘缝隙里透进一片鱼肚白。林雅迷迷糊糊地想翻身，却发现身体有点僵——床太小，两个人只能侧着睡，她整夜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然后她才意识到，身边还有一个人。

　　赵蓓还在睡，背对着她，微微蜷缩着。昨晚两人是牵着手睡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现在赵蓓的手就搭在枕头边，离林雅的脸只有几寸远。

　　林雅不敢动。她慢慢眨着眼，让睡眠的模糊感褪去，目光落在赵蓓的后颈上。赵蓓的头发有点乱，几缕碎发贴在白皙的皮肤上，随着平稳的呼吸轻轻起伏。病号服的领口歪了一点，露出一小截清晰的锁骨。

　　房间里很静，静得能听到赵蓓均匀的、轻微的呼吸声，还有她自己稍快的心跳。林雅盯着那一小片裸露的皮肤，忽然觉得有点口渴。不是真的想喝水，就是喉咙发紧。

　　她慢慢地、极其小心地，把视线往上移。赵蓓的耳朵轮廓很清晰，耳垂小小的。再往上，是她散在枕头上的黑发，有些头发丝被晨光染成极淡的金色。

　　林雅看着，不知不觉就出了神。她想起昨天白天赵蓓蹲在水池边放纸船时，那点孩子气的得意；想起昨晚在黑暗里，赵蓓说“我们就像游戏里那个XX”时，声音里那点藏不住的疲惫；想起更早之前，赵蓓崩溃时颤抖的身体，和那个漫长而安静的拥抱。

　　很多个赵蓓。尖锐的，脆弱的，冷淡的，偶尔露出一点柔软的。这些画面在林雅脑子里闪回，最后都落在此刻这个沉睡的、毫无防备的背影上。

　　她忽然很想伸手，去碰碰那些贴在赵蓓颈后的碎发，或者轻轻摸一下她露出来的那截锁骨。这个念头来得突兀，让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但她没动。只是看着。

　　晨光一点点亮起来，房间里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林雅能看到赵蓓睡衣上细细的条纹，能看到她肩膀上布料微微的褶皱。赵蓓动了一下，很轻微，只是把脸往枕头里更深地埋了埋，发出一点含糊的鼻音。

　　林雅屏住呼吸。

　　赵蓓没醒。

　　时间好像变得很慢。林雅就这么躺着，看着，脑子里什么具体的想法都没有，只是单纯地“看着”。好像要把这个画面，连同此刻房间里静谧的空气、远处隐约传来的早鸟啼鸣、还有自己胸口那种陌生的、微微发胀的感觉，一起刻进记忆里。

　　直到走廊尽头传来第一声推车的响动——那是送早餐的餐车来了。

　　赵蓓的呼吸节奏变了。她睫毛颤动了几下，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林雅立刻闭上了眼，假装还在睡。她能感觉到赵蓓转过身来，能感觉到那道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赵蓓轻手轻脚地坐了起来，下了床。

　　林雅眯着眼，从睫毛缝隙里偷看。赵蓓站在床边，背对着她，抬手抓了抓头发，然后弯下腰，把掉在地上的薄被捡起来，轻轻盖回林雅身上。

　　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罕见的、笨拙的温柔。

　　盖好被子，赵蓓在原地站了几秒，好像在犹豫什么。最后，她什么也没做，只是转过身，踮着脚尖，悄无声息地拉开房门，溜了出去。门被极轻地带上，咔哒一声轻响。

　　房间里只剩下林雅一个人。

　　她睁开眼，看着天花板。刚才被赵蓓盖好的被子还带着另一个人的体温和气息，淡淡地笼着她。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发烫。

　　走廊里，餐车的声音越来越近，夹杂着护士的说话声。新的一天开始了。

　　林雅躺在床上，没有立刻起来。她还在回想刚才赵蓓站在晨光里的背影，和那片刻专注的、连呼吸都放轻的凝视。心里那个发胀的感觉还在，但不再是单纯的紧张，而是混进了一点别的什么。一点暖的，软的，让她嘴角忍不住想往上弯的东西。

　　虽然只有一点点。

　　但她知道，有什么东西，在昨夜同眠和今晨无声的注视里，已经不一样了。像一颗被埋进土里的种子，悄悄顶开了一点点坚硬的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