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三天 ...
-
雨在半夜停了。早上醒来,窗玻璃上还挂着水珠,外面天光倒是亮堂了不少,云层薄薄的,透出些晴意
林雅洗漱完,去餐厅的路上脚步比平时轻快一点。走到门口时,正好看见赵蓓从另一边过来,头发扎成了个松垮的马尾,额前碎发有点湿,像是刚洗过脸。
“早。”赵蓓先开了口,眼神在她脸上扫了一下,“黑眼圈淡了点。”
林雅下意识摸了摸眼下。“……睡得还行。”
“雨停了就睡得好。”赵蓓说着,和她一起走进餐厅。
坐下吃饭时,赵蓓咬了口包子,含糊地问:“上午干嘛?”
林雅想了想,团体活动是下午。“……没安排。”
“那等会儿,”赵蓓喝了口粥,“陪我下楼转转?花园那块儿。”
医院后院确实有个小花园,不大,平时病人可以去散步。林雅还没去过,她点点头:“好。”
吃完饭,等查房和例行检查都结束了,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推开后门,湿润的、带着青草味的空气涌过来。小花园确实小,几条石板路,几丛半谢的花,中央有个掉了漆的亭子。但比起病房里的苍白,这里至少颜色多一些。
赵蓓走在前头,双手插在病号服口袋里,步子慢悠悠的。她没往亭子去,沿着最外围的石板路走。路上偶尔遇到其他散步的病人和家属,彼此都不打招呼,眼神碰到就各自移开。
走了一会儿,赵蓓在棵老槐树下停住。树根处有张掉漆的长椅,她坐了下来,拍拍旁边位置。
林雅坐下。从这里能看到大半个花园,也能看到住院楼灰白的后墙。
“比屋里强点吧?”赵蓓说。
“嗯。”
“我前两天就想下来,一个人懒得动。”赵蓓从口袋掏出个小东西,是昨天那包苏打饼干剩下的最后一片,包装有点皱。她掰了一半递给林雅。
林雅接过,小口吃着。饼干放了一夜,有点皮了,但咸味还在。
两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看远处一个老太太慢慢地绕着花坛走圈。阳光从云缝里漏下来一点,照在湿漉漉的叶片上,反着光。
“你会折纸吗?”赵蓓忽然问。
林雅愣了一下:“……折纸?”
“就千纸鹤、星星那种。”赵蓓说,“我小学手工课学过,但早忘光了。”
“我会一点。”林雅说。姐姐林薇以前为了完成学校任务,逼她帮着折过一大堆。
“回头教我。”赵蓓说得很自然。
“哦。”林雅应下。
又坐了一会儿,赵蓓站起来。“回了,有点儿晒。”其实阳光很淡,但她这么说,林雅也跟着站起来。
往回走的路上,经过一小片没人打理的地,杂草里居然开着几朵很小的野花,蓝色的,不起眼。赵蓓蹲下看了看,没碰,又站起来。
“开得还挺倔。”她评价一句,继续往前走。
回去后,林雅在活动室角落的杂物筐里找到一叠彩纸,可能是以前哪个病人留下的。她抽了几张颜色干净的。
活动室人多,她没拿出来。等中午吃完饭,赵蓓问她“听歌?”,两人又去了赵蓓房间。台灯亮起,熟悉的昏黄光晕。
今天赵蓓没立刻放歌。她看见林雅手里攥着的彩纸,挑挑眉:“真找来了?”
“活动室有的。”林雅把纸递过去。
赵蓓接过来,挑了张浅蓝色的。“怎么折?”
林雅坐近了一点。她手指不算巧,但步骤还记得清楚。先对折,再翻过来,压角……她做得很慢,好让赵蓓看清楚。赵蓓学得认真,眼睛盯着她的动作,手指跟着比划,但动作有点笨拙。
“这儿不对,”林雅小声说,手指轻轻碰了碰赵蓓折错的地方,“要往里折。”
赵蓓的手指顿了顿,按她说的纠正过来。两人的手指短暂地碰了一下,又很快分开。
费了好大劲儿,一只歪歪扭扭的千纸鹤总算立在床单上。翅膀一边大一边小,头也有点歪。赵蓓拿起来看了看,嗤地笑了:“真丑。”
“第一次折……都这样。”林雅说。
赵蓓把那只丑千纸鹤放在窗台上,和矿泉水瓶、蔫狗尾巴草摆在一起。她端详了一会儿,转过头:“你再折个好的我看看。”
林雅又拿起一张淡黄色的纸,这次熟练些。手指翻动间,一只更匀称的纸鹤慢慢成型。赵蓓托着下巴在旁边看,没说话,眼神很专注。
折好了,林雅递给她。赵蓓接过去,放在掌心看了看,然后把它和那只丑的并排放在一起。
“像不像你和我?”她忽然说。
林雅看向她。
“你折的这只,”赵蓓指了指那只匀称的,“规规矩矩的,挺像你。”她又指了指那只歪的,“我这个,歪瓜裂枣,也像我。”
她说这话时语气很平常,甚至带了点玩笑的意思。林雅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低头整理剩下的彩纸。
赵蓓也没等她回答,伸手拿起手机。“行了,看也看会了。听歌吧。”
她点开播放器,是一首英文歌,慵懒的女声和动听的旋律填满房间:“Dreaming of a pradise,and summers when I had you。”两人并肩坐在床上,一个看着窗台上两只并排的纸鹤,一个看着手机屏幕上流动的歌词。都没再说话。
但和昨天有些不一样。空气里多了点东西,像是那些彩纸留下的、极淡的颜料气味,又像是共同完成一件小事后,那种无形的、又小又松的连接。
窗外的天色越发晴朗,纸鹤在窗台的阴影里静静立着,一只是平整的淡黄,一只是皱巴巴的浅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