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草坪上的秋千

9、第 9 章

　　镇静剂的药效像退潮般缓慢撤离，留下的是更深沉的疲乏。赵蓓在林雅怀里昏睡了很久，久到林雅的半边身体彻底麻木，失去知觉。窗外的天色从明亮的浅蓝转为一种浑浊的暗蓝，夜晚即将来临。

　　赵蓓动了一下。很轻微。林雅立刻察觉到，僵硬的身体却不敢稍动。怀里的人缓缓睁开眼，眼神最初是空洞的，焦距涣散，过了好几秒，才慢慢凝聚，落在近在咫尺的林雅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没有什么情绪，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空白，和被彻底抽干力气的虚脱。她看着林雅，仿佛辨认一个陌生人。

　　林雅喉咙发紧，轻声问：“……还好吗？”

　　赵蓓没有回答。她极其缓慢地、一点点从林雅的怀抱中抽离自己的身体，动作僵硬得像生了锈的机器。坐直后，她低着头，看着自己放在膝上、微微颤抖的手，手腕上昨天还未消尽的红痕，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刺眼。

　　护士进来过一次，沉默地收拾了地上的狼藉——一个打翻的水杯，几件散落的衣物。给赵蓓量了体温和血压，记录了什么，又沉默地离开。全程，赵蓓像一尊没有反应的雕塑。

　　林雅的胳膊恢复了些许知觉，针扎般的麻痒。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任何安慰在此刻都显得轻薄可笑。她只是坐在床沿，同样沉默地陪着。

　　“她走了？”许久，赵蓓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像砂纸磨过木头。

　　“……嗯，护士请她先回去了。”林雅小心地回答。

　　赵蓓扯了扯嘴角，一个近乎虚无的弧度。“回去……继续跟人抱怨，她生了个多么不省心、专门丢人现眼的女儿。”她的声音很平，没有怨毒，只有陈述事实般的冷冰冰。“然后明天，或者后天，再来。”

　　林雅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她想起自己家里那些无声的压迫，父母的期望，姐姐肆意的欺凌。形式不同，但那窒息感，如出一辙。
　　不是你的错。”林雅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赵蓓怔了一下，讥诮的神色凝固在脸上。她看着林雅，看了很久，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她移开目光，重新低下头。“无所谓了。”她说，带着浓浓的倦意，“累了。”

　　那晚，林雅陪赵蓓待到很晚，直到护士再三催促。赵蓓没再说什么，也没赶她走，只是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地望着窗外浓重的夜色。临走时，林雅把下午护士送来的、已经凉透的粥重新热了，放在赵蓓手边。

　　“多少吃一点。”

　　赵蓓没动粥，却在林雅走到门口时，忽然极轻地说了一句：“……谢谢。”

　　林雅脚步一顿，没有回头，轻轻带上了门。走廊的灯光苍白刺眼。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浑身脱力，以及胳膊上被赵蓓掐过的地方，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