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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回春疑云 ...

  •   洞外的雨声渐歇,转为细密的滴答声,那是积水从树叶上滑落的节奏。

      云舒将三个昏迷的杀手拖到角落,用藤蔓草草捆住,又从怀中掏出一只细小的竹筒,拔开塞子,倒出些白色粉末撒在他们周围。

      “迷踪香。”他解释,“十二个时辰内,野兽不会靠近这里。等他们醒来,记忆会模糊,只记得在山里迷了路。”

      陈思嘉看着他熟练的动作,眼神更加复杂。

      “你对风雨楼的手段很熟悉。”

      “毕竟是我长大的地方。”云舒收起竹筒,语气平淡,“我母亲是上一任楼主的妹妹,父亲是个游方郎中——很老套的故事,江湖女子爱上穷大夫,私奔,被追杀,最后母亲病死,父亲失踪。舅舅把我捡回去,当作继承人来培养,可惜我这身体不争气。”

      他拍了拍胸口,那里传来轻微但持续的、像破风箱般的气喘声。

      “先天心脉不全,活不过三十岁。药王谷的‘续命丹’能让我多活几年,但陈谷主开价太高。”云舒看向陈思嘉,“所以,陈姑娘,我们的交易很简单:你帮我找到根治之法,我帮你洗清嫌疑,查出真相。”

      随曦的笔记本在怀中发烫。她偷偷翻开一角,看见内页上关于云舒的资料在更新:

      云舒,字清言,风雨楼少楼主
      年龄:25岁(外观因久病显年轻)
      病症:先天性室间隔缺损+肺动脉高压(本世界诊断为‘心脉不全’)
      特殊能力:‘过耳不忘’(可模仿任何声音)、‘病气感知’(能直觉感知他人健康状况)
      可信度评估更新:68%(坦诚部分身世,但隐瞒关键信息)
      隐瞒内容推测:与‘七星盟’的联系(概率73%)、知晓《星穴秘要》更多秘密(概率65%)

      随曦合上笔记本。看来云舒并非全然坦白,但至少目前,他是唯一能提供帮助的人。

      “从这里到苏州城,步行要三个时辰。”陈思嘉看了看天色,“现在是丑时末,卯时前肯定赶不回药王谷了。”

      “你已经被当作逃犯,还关心外门考核?”云舒轻笑。

      “不是关心考核。”陈思嘉摇头,“而是如果我被正式逐出药王谷,就再也无法光明正大地调查了。而且......父亲可能会彻底失望。”

      最后半句,她说得很轻。

      随曦注意到,陈思嘉提起父亲时,手指会不自觉地摩挲胸前的玉佩。那是下意识的、寻求安慰的动作。

      “有个办法。”云舒用折扇敲打掌心,“风雨楼在附近有个驿站,养了几匹快马。骑马的话,一个时辰就能到苏州城外。不过——”

      他顿了顿。

      “药王谷的执法队肯定在各处要道设了关卡。陈姑娘,你确定要去回春堂?那里恐怕早就被监视了。”

      “必须去。”陈思嘉坚定道,“母亲的遗言指向那里。而且,回春堂的周掌柜,是我母亲的陪嫁家仆,看着我长大的。如果连他都不能信任,这世上我还能信谁?”

      云舒看向随曦:“随姑娘,你觉得呢?”

      突然被问及,随曦愣了一下。她一直在观察,思考这个世界的逻辑。根据笔记本给出的线索,回春堂确实是关键地点,但——

      “云公子刚才说,风雨楼的杀手在这片山林找了三天。”她开口,“也就是说,藏书阁失窃、陈姑娘被追杀,都是三天前的事。而我是‘三日前跌落山崖失忆’,时间点完全吻合。”

      陈思嘉和云舒同时看向她。

      “你的意思是......”陈思嘉若有所思。

      “我的出现,和整个事件的爆发,可能是同一时间。”随曦说,“这不像是巧合。也许有人——或者某种力量——故意把我送到这个时间点,送到你身边。”

      “为了什么?”云舒饶有兴趣。

      “为了见证。也为了......”随曦摸了摸怀中的笔记本,“为了让我记录下,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火光照着三人的脸。

      洞外传来第一声鸟鸣,天快亮了。

      “那就走吧。”云舒率先起身,“先离开这里,路上再细说。”

      ·

      出洞的路比进来时更难走。

      雨虽然停了,但山路泥泞湿滑。随曦右腿的伤经过陈思嘉的药膏处理,疼痛减轻了许多,但依然无法快速行走。云舒本想雇她,但陈思嘉摇头。

      “用这个。”她从随身的布包中掏出两根细长的竹管,递给随曦,“药王谷的‘行山杖’,内藏机关。”

      随曦接过。竹管入手轻巧,表面打磨光滑。她按陈思嘉的指导,握住中部一拧,竹管“咔”地一声伸长了一倍,变成一根合适的手杖。更奇妙的是,杖尖触地时,会自动弹出三根细小的钢刺,牢牢抓住地面。

      “小心点用,钢刺有毒。”陈思嘉补充,“麻痹性的,不致命。”

      “你们药王谷......”云舒挑眉,“不是号称‘医不沾血’么?”

      “防身而已。”陈思嘉面无表情,“父亲教的。他说,医者要学会保护自己,才能保护病人。”

      她说完,率先朝洞外走去。

      云舒看着她的背影,琥珀色的眼中闪过一丝什么,很快又恢复了慵懒的笑意。

      三人沿着山脊下行。

      天光渐亮,雨后的山林笼着一层薄雾。空气清冷,带着泥土和草木的腥甜气息。随曦边走边观察四周——这里的植被和现实世界的江南丘陵相似,但有些植物她从未见过:比如叶片会微微发光的“夜明草”,还有茎干呈螺旋状扭曲的“盘龙藤”。

      “那是‘星见草’。”陈思嘉注意到她的目光,“只在雨后出现,日出前会发光。药王谷用它来治疗夜盲症。”

      “那边红色的蘑菇呢?”

      “朱砂菌,剧毒。但晒干研磨后,微量可入药,治癫狂症。”陈思嘉如数家珍,“这一带是药王谷的采药区,我从小就在这些山里跑。”

      她的语气里带着怀念,也带着些许苦涩。

      随曦的笔记本微微发热。她悄悄翻开,看见内页自动浮现对这些草药的现代注解:

      夜明草(学名未定):含丰富维生素A及未知荧光物质,可治疗维生素A缺乏导致的夜盲症。
      盘龙藤:茎干螺旋结构可储存水分,提取液有轻微抗炎作用。
      朱砂菌:含裸盖菇素类似物及未知神经毒素,微量确有致幻和镇静的双相作用,但治疗窗极窄,风险极高。

      “陈姑娘对草药很熟悉。”随曦合上笔记本。

      “母亲教的。”陈思嘉轻声说,“她常说,每一株草都有它的故事。治病救人,就是听懂这些故事,然后帮它们找到合适的讲述方式。”

      “你母亲......是个怎样的人?”

      陈思嘉沉默了很久。

      雾在山林间流淌,像无声的河流。

      “她叫苏静,是苏州杏林世家苏家的女儿。”陈思嘉终于开口,“二十年前,药王谷与苏家联姻,她嫁给了我父亲。谷里人都说,她是当世最有天赋的女医,尤其擅长针灸。但是......”

      她停住脚步,望向雾霭深处。

      “我八岁那年,母亲怀了第二个孩子。临产时难产,血崩不止。父亲用尽所有方法,谷中所有长老都来了,但还是没能救回她。孩子也没保住。”

      陈思嘉的声音很平静,但随曦看见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母亲临终前,把这枚玉佩交给我,说了那句话:‘银针渡人,星火渡世。’然后她就......走了。”

      云舒走在后面,没有说话。他的折扇停止了摇动。

      “从那以后,父亲就变了。”陈思嘉继续说,“他禁止我学习高深医术,说女孩子不该碰这些危险的东西。他把我关在谷里,不让我出远门,甚至不让我去母亲的墓前祭拜。他说,医者这条路太苦,他失去了妻子,不能再失去女儿。”

      她转过头,泪痣在晨光中像一颗琥珀。

      “可我就是想学医。我想知道,母亲当年到底为什么会死。我想知道,如果我在场,能不能救她。所以,我偷偷去藏书阁,偷学禁书,直到......”

      “直到这次出事。”云舒接话。

      陈思嘉点头。

      “那你偷——《星穴秘要》,是为了什么?”随曦问。

      “因为这本书,是母亲生前最后翻阅的医书。”陈思嘉从怀中取出那本蓝色封皮的古籍,“我在藏书阁的借阅记录里看到的。母亲去世前三个月,频繁借阅这本书。我想知道,她在找什么。”

      她翻开书,指向其中一页。

      这一页画着一幅复杂的星图,不是天体星辰,而是人体内的“内景图”——将五脏六腑对应星宿,经络对应星轨。而在心脉位置,标注着一个特殊的穴位,旁边有一行小字注解:

      “心门星穴,通天地桥。开则续命,闭则归道。慎之,慎之。”

      “心门星穴......”随曦喃喃,“难道你母亲当年难产时,想用这个穴位自救?”

      “我不知道。”陈思嘉的手指抚过那行字,“但我想弄明白。如果这个穴位真的能‘续命’,为什么母亲没用?或者说,她用了,但失败了?还是说......”

      她没说完,但随曦懂了。

      还是说,有人不让她用?

      雾更浓了。

      前方的山路拐角处,传来马蹄声。

      不止一匹。

      云舒脸色微变:“执法队。听声音,至少五人。”

      陈思嘉迅速将书收好,三人躲到路旁的岩石后。

      马蹄声由远及近,在雾中显出轮廓。五匹黑马,马上的人皆穿深青色劲装,袖口绣着银色的药葫芦图案——药王谷执法队的标志。

      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约莫四十岁,面容冷峻,右眼下方有一道陈年刀疤,从眼角一直延伸到下颌,让他的表情显得格外严厉。他腰间没有佩刀,而是挂着一排皮革针囊,里面插满了长短不一的银针。

      陈思嘉的呼吸一滞。

      “凌霄师叔......”

      随曦记得这个名字——陈思嘉母亲遗言中提到的“可往苏州寻你师叔凌霄”。

      这就是那个叛出药王谷、投靠锦衣卫的执法长老?

      凌霄勒住马,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山路。他的视线在随曦她们藏身的岩石处停留了片刻,但并未发现异样。

      “血迹到这儿就断了。”一个年轻执法队员下马检查地面,“师叔,要不要分散搜山?”

      “不必。”凌霄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砂纸摩擦,“她们要去苏州,只有这条路。继续往前,在‘一线天’设卡。”

      “可是师叔,万一她们绕路——”

      “陈思嘉腿上有伤,走不快。”凌霄打断他,“她身边的那个外门弟子,也受了伤。两个人,一瘸一拐,能走多远?”

      他顿了顿。

      “而且,思嘉那丫头,一定会去回春堂。周老头在那里,那是她唯一能信任的人。”

      年轻队员犹豫道:“师叔,谷主下令是‘抓回审问’,可您这一路布置的,更像是......围捕逃犯。万一伤到思嘉师妹——”

      “我自有分寸。”凌霄冷声道,“上马,继续走。”

      执法队重新上马,马蹄声渐远。

      岩石后,陈思嘉脸色苍白。

      “凌霄师叔他......真的在抓我。”

      “而且他知道你要去回春堂。”云舒皱眉,“这就麻烦了。回春堂肯定布下了天罗地网。”

      “那我们怎么办?”随曦问。

      陈思嘉咬着嘴唇,良久,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还是要回苏州。但不是去回春堂,而是去另一个地方。”

      “哪里?”

      “苏家老宅。”陈思嘉说,“我母亲的娘家。那里有一间母亲出嫁前的书房,封存了二十年。也许......那里会有线索。”

      云舒点头:“苏家老宅在苏州城西,和回春堂不在一个方向。而且苏家现在已经没落,宅子空置,确实比回春堂安全。”

      “但是苏家老宅离这里更远。”随曦看着山路,“我们来得及吗?执法队肯定会封锁所有进城的路。”

      “走水路。”云舒展开折扇,扇面上不知何时已换成了一幅简易地图,“从这里往东五里,有一条小河,通往苏州护城河。风雨楼在那里有艘小船,平时用来运‘特殊货物’的。”

      他看向陈思嘉。

      “不过,上船之前,我需要你帮我做件事。”

      “什么?”

      云舒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我的药快用完了。今早心口绞痛发作了三次,再不用药,我可能撑不到苏州。陈姑娘,你是药王谷嫡传,身上应该带了‘续命丹’的替代品吧?”

      陈思嘉盯着他看了几秒,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朱红色药丸。

      “这是‘护心散’,效果只有续命丹的三成,但能暂时稳住你的心脉。”她递过去,“不过我要提醒你,这药有依赖性。吃多了,以后就只能靠更猛烈的药来维持。”

      云舒接过药丸,毫不犹豫地吞下。

      几息之后,他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那破风箱般的气喘声也平缓了许多。

      “多谢。”他躬身一礼,“现在,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不是蚂蚱。”陈思嘉纠正,“是暂时的盟友。等事情了结,各走各路。”

      “当然。”云舒微笑,但那笑容未达眼底。

      随曦的笔记本又烫了一下。她低头,看见内页更新:

      警告:云舒心疾真实情况比他所言更严重。‘护心散’只能维持两个时辰。
      关键信息:云舒知晓‘星穴针灸术’可治其病,故对《星穴秘要》志在必得。此为其合作的根本动机。
      建议:利用此点,换取更多情报,但需提防其铤而走险。

      她合上笔记本,看向云舒。

      这个病弱的青年,笑容温润如玉,眼神却深不见底。

      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实的?

      ·

      三人改道向东。

      山路渐缓,植被也从密林转为灌木丛。随曦腿上的伤在药膏作用下已不再渗血,但长时间的行走让她体力消耗巨大。陈思嘉不时扶她一把,动作轻柔,完全不像刚才对付杀手时那般凌厉。

      “你的伤,等到了苏州,我重新给你处理。”陈思嘉说,“现在用的只是应急药膏,要彻底愈合,还得用‘生肌散’。”

      “多谢。”随曦顿了顿,“陈姑娘,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你母亲去世时,凌霄师叔在谷里吗?”

      陈思嘉的脚步顿了一下。

      “在。他当时是执法堂的执事,母亲去世那天,他在场。”她声音很低,“我还记得,他抱着我,不让我进产房。我哭着想见母亲最后一面,他死死抱着我,说:‘思嘉,听话,别进去。’”

      她抬起头,眼中映着晨光。

      “后来父亲告诉我,母亲临终时,凌霄师叔就在床边。他是除了父亲之外,最后一个见到母亲的人。”

      “那他为什么后来叛出药王谷?”随曦追问。

      “三年前,谷里出了一桩大事。”陈思嘉缓缓道,“一批供给朝廷的御药,在途中被调包,换成了毒药。幸好发现得早,没有酿成大祸。父亲彻查,所有线索都指向凌霄师叔——有人看见他在药库里鬼鬼祟祟,还在他的住处搜出了毒药的配方。”

      “然后呢?”

      “凌霄师叔没有辩解,当场自废武功,然后离开了药王谷。三个月后,有消息传来,说他投靠了锦衣卫,成了朝廷的鹰犬。”陈思嘉的语气复杂,“父亲大怒,将他从谷中除名,并下令所有药王谷弟子,见之即擒。”

      随曦皱眉。

      这个故事听起来......太顺理成章了。

      一个忠心耿耿的执法执事,突然背叛,证据确凿,本人供认不讳,然后投靠敌营。像是有人精心写好的剧本。

      “你觉得,他真的背叛了吗?”她问。

      陈思嘉沉默了很久。

      “我不知道。”最终,她低声说,“但我记得,母亲去世前,曾经对我说:‘凌霄是个苦命人,若他将来做了什么不得已的事,你要试着理解他。’”

      “不得已的事......”

      “我当时不懂。”陈思嘉摇头,“现在,还是不懂。”

      前方的云舒突然停下脚步。

      “到了。”

      拨开最后一片灌木,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宽约三丈的小河蜿蜒向前,河水因昨夜的大雨而略显浑浊,水流湍急。河边停着一艘乌篷小船,船身陈旧,篷布上打着补丁,看起来毫不起眼。

      但云舒却皱了眉。

      “不对。”

      “什么不对?”陈思嘉问。

      “船的位置。”云舒指着岸边,“这船平时拴在那棵歪脖子柳树上。可现在,它系在下游十丈外的石头上。而且——”

      他蹲下,查看泥地上的痕迹。

      “不止一个人上过船。至少三个,体重都不轻,有武艺底子。”他站起身,脸色凝重,“船被人动过了,可能是个陷阱。”

      话音刚落,乌篷船的篷布突然掀开。

      五个人跳了出来。

      不是执法队的青衣,也不是风雨楼的蓝衣,而是清一色的黑色劲装,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双冰冷的眼睛。他们手中没有刀,而是奇怪的武器——像是尺子,又像是压舌板,长约一尺,边缘锋利。

      “医者?”陈思嘉瞳孔一缩,“那是‘砭石尺’,刮痧放血用的,也能当兵器。”

      “七星盟的人。”云舒低声说,“专门偷盗医书秘方的组织。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为首的黑衣人上前一步,声音嘶哑:“陈姑娘,把《星穴秘要》交出来。我们只要书,不要命。”

      陈思嘉握紧了怀中的书。

      “你们怎么知道书在我这儿?”

      “藏书阁失窃那天,我们的人就在附近。”黑衣人冷笑,“本来想等你们谷里乱起来再动手,没想到被个小丫头捷足先登。不过没关系,现在交出书,我们放你们走。”

      云舒展开折扇,挡在陈思嘉身前。

      “七星盟什么时候也干起拦路抢劫的勾当了?不是说‘医者仁心,共享医术’么?”

      “正是为了共享,才不能让秘术被少数人垄断。”黑衣人盯着陈思嘉,“药王谷把持医术传承三百年,多少秘方烂在藏书阁里,百姓却无药可医!把书交出来,我们会把它公之于众,让天下医者都能学!”

      “未经验证的秘方,胡乱散布,会害死人的。”陈思嘉反驳,“你们七星盟这些年偷盗各派医书,私自印刷散发,已经出了多少医疗事故?去年江南的‘砒霜入药案’,就是你们散布的假方子,死了十七个人!”

      黑衣人的眼神阴沉下来。

      “那是意外。任何改革都有代价。”

      “那不是改革,是谋杀。”陈思嘉寸步不让,“医术传承需要严谨,需要师徒相授,需要临床验证。不是把书扔出去就算共享!”

      “看来谈不拢了。”黑衣人挥手,“拿下她,搜身。”

      四个黑衣人同时扑上。

      云舒折扇连点,封住两人的穴位,但另外两人已经绕过他,直取陈思嘉。

      陈思嘉从腰间针囊中抽出银针,但她伤势未愈,动作慢了半拍。一根砭石尺已劈到她面前——

      随曦下意识地举起手杖格挡。

      “当!”

      金属撞击声。杖尖弹出的钢刺挡住了石尺,但随曦被震得手臂发麻,踉跄后退。

      黑衣人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会反抗,愣了一下。就这一瞬间,陈思嘉的银针已到——

      “嗖!嗖!”

      两根针精准地扎入黑衣人手臂的“曲池穴”和“手三里穴”。那人整条手臂瞬间麻痹,砭石尺脱手。

      但另一个黑衣人的攻击已经到了。砭石尺直刺陈思嘉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暴喝从林中传来:

      “住手!”

      人影如鹰隼般扑下,一脚踢飞了那根砭石尺。来人落地,深青色劲装,右眼刀疤——正是凌霄。

      他一言不发,双手齐扬。

      银针如暴雨般射出。

      不是射向黑衣人,而是射向他们周身大穴的周围,形成一个针圈,将他们困在中间。针上系着几乎看不见的细丝,在晨光中闪烁寒光。

      “天罗针阵!”为首的黑衣人惊呼,“你是凌霄?!”

      凌霄没理他,转身看向陈思嘉。

      他的目光复杂得难以形容——有严厉,有关切,有愧疚,还有一种深沉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悲伤。

      “思嘉,你受伤了?”

      陈思嘉下意识后退一步。

      “师叔......你......”

      “跟我回去。”凌霄的声音沙哑,“谷主在等你。只要你回去解释清楚,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解释什么?”陈思嘉咬牙,“解释我怎么偷了书?解释我怎么畏罪潜逃?可书不是我偷的!我是被人陷害的!”

      “我知道。”凌霄轻声说。

      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知道?”陈思嘉不可置信。

      “从看到现场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不是你。”凌霄走近一步,“你的轻功是我教的,我知道你翻窗落地的习惯动作。藏书阁那个‘窃贼翻窗’的痕迹,是左撇子留下的,你是右撇子。”

      “那你为什么还要追我?”陈思嘉声音颤抖。

      “因为真正想害你的人,就在谷里。”凌霄压低声音,“他们在暗,你在明。如果你留在谷里,下一次就不是栽赃偷书,而是直接要你的命了。”

      他看了一眼云舒和随曦。

      “我故意大张旗鼓地追捕,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你身上,这样他们就会以为你孤立无援,放松警惕。而我,才能暗中调查。”

      陈思嘉愣住了。

      二十年的误解,三年前的背叛,此刻在这个刀疤男人的眼神中,碎成了一地无法拼凑的过往。

      “师叔......”她喉头哽咽。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凌霄转向七星盟的黑衣人,“你们走吧。告诉你们盟主,《星穴秘要》的事,药王谷会处理,轮不到七星盟插手。”

      为首的黑衣人冷笑:“凌霄,你以为你还是药王谷执法长老?你现在是朝廷的走狗,有什么资格管江湖事?”

      凌霄没有反驳。

      他只是抬起手,指间夹着三根银针。

      针尖在晨光中泛着幽蓝的光。

      “我数三声。”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一。”
      黑衣人脸色变了。他们显然听说过凌霄的名号——二十年前,他就是以一手“追命十三针”名震江湖,针下从无活口。

      “二。”

      “撤!”为首的黑衣人咬牙道。

      五人迅速退入林中,消失不见。

      凌霄这才转身,看向陈思嘉。

      “现在,你相信我了吗?”

      陈思嘉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眼泪终于滚落下来,混着脸上的泥污,留下两道清晰的痕迹。

      随曦在一旁静静看着。

      笔记本在怀中微微发热。她翻开一角,看见凌霄的资料正在更新:

      凌霄,原名凌寒,药王谷前执法长老
      真实身份:锦衣卫北镇抚司‘暗医’,奉命调查‘七星盟’与江湖医家勾结案
      三年前‘叛变’真相:为取得朝廷信任,打入锦衣卫内部,故意制造‘毒药案’,自废武功为苦肉计(实际只废七成,留有恢复余地)
      与苏静(陈思嘉母)关系:青梅竹马,曾互许终身,但因家族反对未成。后苏静嫁入药王谷,凌霄拜入谷中,发誓暗中守护。
      可信度评估:92%(动机合理,行为一致)
      警告:其锦衣卫身份可能带来朝廷线索引入,增加局面复杂性。

      随曦合上笔记本。

      原来如此。

      所有支离破碎的片段,开始慢慢拼合。

      “师叔......”陈思嘉终于找回了声音,“母亲的遗言,让我在绝境时去找你。她一直相信你,是吗?”

      凌霄的眼中闪过剧烈的痛楚。

      “静儿她......”他的声音哽住了,“她临终前,我就在床边。她握着我的手,说:‘凌霄,帮我照顾思嘉。还有,那本书......那本书不能落在那些人手里。’”

      “那些人?哪些人?”陈思嘉急切地问。

      凌霄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云舒。

      “云少楼主,你的船,还能用吗?”

      云舒检查了一下小船,点头:“虽然被七星盟的人动过手脚,但问题不大。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们原来的计划得改了。”云舒苦笑,“七星盟知道我们要走水路,执法队知道我们要去回春堂。现在两条路都被堵死了。”

      “还有第三条路。”凌霄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扔给云舒,“用这个,走锦衣卫的运河专道。直接进苏州城,没人敢查。”

      令牌是乌木鎏金,正面刻着“北镇抚司”,背面是一只展翅的鹰。

      锦衣卫的令牌。

      云舒接过,神情复杂:“凌前辈,你这身份一亮,以后可就回不了头了。”

      “我早就回不了头了。”凌霄看向陈思嘉,眼神温柔,“从静儿嫁人的那天起,我就只剩下一个使命:保护她的女儿,完成她未完成的事。”

      他顿了顿。

      “思嘉,你母亲当年,不是因为难产死的。”

      晨风骤起,吹散了河面的薄雾。

      陈思嘉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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