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星坠长夜》八月见

34、第 34 章

　　暗红色的执念狂潮，如同焚尽星海的业火，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与占有，瞬间淹没了我和怀中的无尘。

　　那不是有形的攻击，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的、最纯粹的情感冲击。无数破碎的画面、尖啸的嘶吼、冰冷的低语、炽热的渴望、绝望的挽留、毁灭的冲动……所有属于“夏夕”的、最激烈、最黑暗、最不容于世的情感，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识海！痛苦、眷恋、偏执、疯狂、杀意、自毁……种种极端的情绪，如同狂暴的飓风，在我神魂中肆虐冲撞！冰心诀构筑的防线摇摇欲坠，青玉佩的清辉被压制到最低，系统发出尖锐的过载警报。

　　我头痛欲裂，抱着无尘的手因为剧烈的精神冲击而不断颤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但我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口中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强迫自己保持最后一丝清明。不能晕！晕过去，我和无尘都会被这执念狂潮彻底吞噬、同化，或者……被其疯狂的毁灭欲望撕成碎片！

　　“夏……夕……” 我艰难地抬起头，望向那暗红狂潮的中心，那个由纯粹执念构成的、手持杀戮之剑的模糊身影，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在情感的洪流中破碎不堪，“你看清楚！是我！你看看我！”那暗红身影的动作似乎停滞了一瞬，手中杀戮之剑的光芒明灭不定。但那空洞的、燃烧着暗红火焰的“眼睛”，依旧死死锁定着我，里面只有纯粹的占有和毁灭欲，没有半分属于“夏夕”的理智或温情。

　　“不……你不是……杀了你……杀了你她就回来了……”暗红狂潮再次暴涨！杀戮之剑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朝着我当头劈下！这一剑，蕴含的是“夏夕”灵魂深处，最深的愤怒、绝望和毁灭冲动！我避无可避！怀中的无尘也无力抵挡！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呃……”一声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闷哼，从我怀中响起。是……无尘！他不知何时，竟然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意识！他紧闭的双眸，睫毛剧烈颤抖，眉心那道裂开的伤口，那点微弱到近乎熄灭的金色光点，突然爆发出一阵虽然不强、却异常纯净、坚韧的金色光芒！这金光并非之前那种浩瀚的佛力，而是一种更加内敛、仿佛源自灵魂本源的、带着“菩提心印”最后余韵的守护意志！这金光出现的瞬间，并非攻击那暗红执念，而是猛地向内一收，如同一个脆弱的金色气泡，将我和他，严严实实地笼罩在内！

　　“锵——！”暗红色的杀戮之剑，狠狠斩在金色气泡之上！气泡剧烈震荡，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裂痕，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破碎。但终究，勉强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无尘的身体因为这剧烈的冲击猛地一颤，再次喷出一小口暗金色的血液，气息几乎彻底断绝，但那金色气泡，却顽强地没有消散。而金色气泡外，那暗红执念身影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阻挡激怒了，发出更加暴戾的嘶吼，手中杀戮之剑疯狂劈砍着摇摇欲坠的金色气泡！

　　“为什么……要护着她……她不是曦曦……她是假的……” 暗红身影嘶吼着，攻击越发疯狂。不！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无尘会死的！真的会魂飞魄散的！必须做点什么！必须唤醒“夏夕”的理智！哪怕只有一丝！

　　看着气泡外那疯狂攻击、眼中只有毁灭的暗红身影，又看着怀中为了守护我们、即将燃尽最后的无尘，再想到外面真实世界里，那个可能正在与魔煞兽死斗、冰冷而陌生的夏夕……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我的脑海！引渡！既然无尘能将夏夕的情感“引渡”过去，那么，我是否也能……我猛地低头，看向手腕上那枚一直微微发热的同心结。这是完成夏夕攻略线后，系统奖励的，能与绑定【生死契约】的对象共享部分生命力与感官的物品。共享……感官？情感……是否也算一种更深层次的“感官”？

　　这同心结本就是因我和夏夕之间的极致情感而生，此刻，是否能成为连接我与这执念狂潮的……桥梁？我没有时间犹豫了！无尘撑不住了！金色气泡已经到了破碎的边缘！

　　“系统！” 我在心中狂吼，“帮我！激活同心结！最大功率！我要将我的意识、我的情感、我的记忆——所有关于夏夕的、真实的记忆和感受——反向传递出去！传递给幻境外可能还在战斗的夏夕！”

　　【警告！宿主精神力濒临崩溃，强行激活同心结（残）进行高负荷反向情感传输，有极高风险导致宿主神魂永久性损伤或意识溃散！是否确认执行？】

　　“确认！立刻！马上！” 我几乎是咆哮着回答。

　　【指令确认。启动同心结超载模式……链接构建中……警告，目标状态极不稳定，存在强烈抗拒与混乱……链接建立！开始传输！】

　　嗡——！手腕上的同心结，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光芒！那光芒并非攻击，而是一种奇异的、带着我灵魂波动的柔和光辉，穿透了摇摇欲坠的金色气泡，如同最温柔的触手，轻轻探向外面那疯狂攻击的暗红执念身影，也仿佛穿越了某种空间的阻隔，试图连接幻境之外的真实……

　　与此同时，我闭上眼，放弃了所有抵抗，将心神彻底沉入意识的最深处。

　　我将所有关于夏夕的记忆——从穿越初识的猜忌，到寒潭夜话的微妙，到血月生死的震撼与心痛，到他“死后”的绝望与悔恨，到决定复活他、抹去记忆时的挣扎与决绝，到带着“林夕”逃亡路上的依赖、谎言、愧疚、心疼，以及那份无论如何也无法割舍的、深入骨髓的眷恋与爱意——所有的画面，所有的情感，不加任何修饰，不加任何谎言，如同最汹涌的洪流，通过同心结的链接，朝着那暗红的执念狂潮，倾泻而出！

　　“哥哥……我是夏曦，我从另一个世界来，莫名其妙成了‘你妹妹’，绑定了奇怪的系统，要完成任务……一开始，我害怕你，利用你，只想活下去……可你对我太好了，好得不真实，好得让我害怕……血月之夜，我才知道，你的好背后，藏着那么多痛苦和秘密……你为我死了……你知道吗，那一刻，我觉得天都塌了……我用系统给的奖励复活了你，却抹去了你所有的记忆……因为我不敢再看到你为我痛苦，为我牺牲……我骗你，说我们是相依为命的兄妹林夕和林溪……我编织了一个虚假的过去，把你困在里面……看到你失忆后干净的眼神，依赖地叫我‘小溪’，我心疼得要死，又卑鄙地觉得……这样也好……可魂印在折磨你，追杀不断，前路渺茫……我恨自己没用，保护不了你……但无论如何，有一点，是真的……我爱你。”

　　“不是因为你是‘哥哥’，不是因为任务，不是因为愧疚……是因为你是夏夕。是那个会在寒夜为我披衣，会在危险时挡在我身前，会因为我一个笑容就眉眼温柔，也会因为我受伤而自责痛苦的夏夕。是那个即使重生归来，背负着血海深仇和绝望使命，却依旧将最深的温柔和守护给了我的夏夕。是那个即使记忆全失，魂印缠身，也依旧本能地抓住我，用空洞的灵魂对抗着要将我‘清除’的指令的夏夕。”

　　“我爱你，爱得自私，爱得卑鄙，爱得用谎言将你绑在身边……也爱得……愿意用一切，换你平安喜乐，即使那份喜乐里，不再有我。所以，你看看我，别再被那该死的魂印和过去困住了……回来……好不好？治好魂印，或者……重新开始……回来吧……”

　　最后一声呼唤，如同泣血的哀鸣，混合着我所有的情感、记忆、祈求、爱恋，通过同心结，狠狠撞入那暗红的执念狂潮之中！

　　“轰——！！！！！”整个星空幻海，仿佛都在这一刻剧烈震颤！无数星辰明灭不定，仿佛无法承受这过于浓烈真实的情感冲击！那疯狂攻击金色气泡的暗红执念身影，动作骤然僵住！手中那柄杀戮之剑，停在了半空，距离气泡仅有一线之隔。暗红色的光芒，如同潮水般剧烈波动、翻滚。那空洞燃烧的“眼睛”里，疯狂和毁灭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茫然、困惑，以及……越来越清晰的，如同冰层破裂般，迸发出的，难以置信的震惊、痛苦、狂喜、绝望、爱恋、愤怒、悔恨……种种极端情绪交织的光芒！

　　“曦……曦儿……？”一个颤抖的、嘶哑的，却带着一丝属于“夏夕”的、熟悉而深沉的语调，从暗红身影中，艰难地挤出。他手中的杀戮之剑，开始寸寸碎裂，化作暗红的星光消散。他周身的狂潮，也开始缓缓平息、退却。他缓缓地，朝着我的方向，伸出了手。那只由暗红光芒构成的手，颤抖得厉害，仿佛想触碰，又不敢触碰。

　　“是……你？真的是你？那些……都是真的？我……死了？又活了？忘了你？还……差点伤了你？”他的声音支离破碎，每说一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自我厌弃。金色气泡内的无尘，似乎也感应到了外界执念狂潮的变化，他眉心那点金色光点，最后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彻底熄灭。他彻底陷入了深度昏迷，但笼罩我们的金色气泡，却并未立刻消失，只是变得更加透明、脆弱。我看着气泡外，那个终于“认出”我，却也因此陷入更巨大痛苦和混乱的暗红身影，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我哽咽着，用力点头，“对不起……对不起骗了你……对不起抹去你的记忆……对不起让你这么痛苦……”“不……不怪你……” 暗红身影痛苦地摇头，身影变得更加不稳定，仿佛随时会消散，“是我……是我没用……没能保护好你……上一世……这一世……都让你受苦……还差点……”他看向我怀中生机近乎断绝的无尘，眼中充满了更深的痛苦和自责：“他还……他还……”

　　就在这时——“咔嚓！”一声清晰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碎裂声，陡然在幻海之中响起！仿佛某种一直存在的、无形的“枷锁”或者“隔膜”，被这极致真实的情感共鸣，硬生生冲开了一道裂口！

　　只见幻海的一角，空间如同被暴力撕开，一道浑身浴血、气息狂暴混乱、眼神却不再冰冷、而是充斥着无边痛苦、狂怒、以及难以置信的清醒的身影，踉跄着“跌”了进来！正是外界与魔煞兽死斗的夏夕！不，此刻，他眼中那被“引渡”后残留的冰冷理智，已经被彻底冲垮！取而代之的，是刚刚被强行“灌入”的、属于“夏夕”的、完整的、剧烈波动的记忆与情感洪流！

　　他一进入幻海，目光瞬间就锁定了金色气泡内的我，以及我怀中濒死的无尘。然后，他也看到了那个正在逐渐消散、由他自身执念构成的暗红身影。

　　四目相对。两个“夏夕”——一个是由执念构成、刚刚“清醒”的幻影，一个是刚刚从死战中脱离、记忆情感被强行“塞回”、处于极度混乱和暴怒状态的本体。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你……” 本体的夏夕，看着那个正在消散的暗红执念体，又看看我，再看看无尘，眼中翻涌着足以毁灭一切的狂怒、痛苦、茫然，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对那个“自己”的憎恶与恐惧。

　　“你都……做了什么？” 他嘶哑地开口，声音仿佛在泣血，目光死死锁住我，“那些……都是真的？你……抹了我的记忆？编造谎言？还有他……” 他猛地指向我怀中的无尘，眼中杀意暴起，“他又是谁？为什么……会用我的‘心魔’来救我？！为什么……他体内，有我……憎恶的佛力，却又……有我熟悉的感觉？！”

　　他的问题如同连珠炮，每一个都带着血淋淋的质问。他刚刚“找回”的记忆和情感太多、太乱、太痛苦，让他几乎要疯掉。而眼前这离奇的一幕——另一个“自己”即将消散，我抱着一个陌生的、气息微弱的和尚，更让他本就混乱狂暴的心绪，雪上加霜。

　　“哥哥，你冷静点！” 我急道，看着他那几乎要失控的样子，心急如焚，“无尘大师是为了救你，才变成这样的！他用自己的佛心，分担了你最危险的情绪，刚才又用最后的力量保护了我们！你不能……”

　　“救我？分担我的情绪？” 夏夕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仰天狂笑，笑声凄厉而疯狂，“哈哈哈！我需要他救？我需要一个秃驴来分担我的痛苦？！”他猛地看向我，那双重新燃起猩红血丝、充满了被背叛般痛苦和暴怒的眼睛，让我心脏骤停。“你抹去我的记忆！你让我像个傻子一样，像个废物一样需要你保护！看着我为你痛苦挣扎，很有趣是不是？！看着我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按照你编的故事活着，很得意是不是？！”

　　“不是的！哥哥！我只是想保护你！我不想你再经历那些痛苦！我……” 我试图解释，泪水汹涌。“保护我？用谎言保护我？！” 夏夕厉声打断我，一步步逼近，周身狂暴的气息让本就脆弱的金色气泡剧烈震荡，“夏曦，我告诉你，我不需要！我宁愿带着所有的记忆和痛苦去死！也不要像个白痴一样，活在别人编织的梦里！”他停在金色气泡前，隔着那层透明的、即将破碎的光膜，死死盯着我，眼中的痛苦和愤怒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将我焚烧殆尽。“你知道吗？刚才在外面，我差点死了。那头畜生扑过来的时候，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我以为，我就要死在这鬼地方了。可最后那一刻……” 他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和自嘲，“我他妈居然还在想……我要是死了，小溪怎么办？她会不会哭？会不会害怕？” 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直到快死的那一刻，我还在用你编的名字，担心着你。”“然后，你就强行把那些该死的记忆塞了回来！让我知道自己有多蠢！让我知道，我拼了命想要保护的‘妹妹’，是我用命换回来的、却又亲手抹去我记忆的……爱人？还有这个和尚……” 他猛地转头，看向我怀中的无尘，眼中杀机再起，“他算什么？我的替代品？还是你找的新靠山？”

　　他的逻辑已经彻底混乱，记忆的冲击、情感的倒灌、濒死的体验、眼前的景象，让这个刚刚“清醒”过来、本就偏执敏感的夏夕，彻底陷入了疯狂和偏激的怀疑之中。他不再相信任何人，尤其是……骗他最深，也伤他最重的我。

　　“哥哥，你听我说，无尘大师他……” 我试图再次解释无尘的身份和他的牺牲。“闭嘴！” 夏夕厉喝一声，猛地抬手，一拳狠狠砸在金色气泡之上！“砰——！”本就濒临破碎的气泡，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裂痕如同蛛网般瞬间遍布！眼看就要彻底爆开！而就在气泡即将破碎的刹那——那个一直静静悬浮在一旁、正在逐渐消散的暗红执念体，忽然动了。它用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眷恋、释然、痛苦，以及一丝决绝的眼神，最后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后，它化作一道暗红色的流光，猛地冲向本体夏夕，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瞬间融入了他的身体！

　　“呃啊——！”夏夕身体剧震，发出一声更加痛苦的嘶吼！暗红执念体携带的那些被“引渡”走的、最激烈的负面情绪，与他本体刚刚找回的、混乱不堪的记忆情感，以及外界战斗残留的暴戾杀意，轰然对撞、融合！这就像是往一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里，又扔进了一把火！

　　夏夕的眼睛，瞬间被纯粹的暗红色光芒充斥！他周身的气息，如同火山爆发般，疯狂暴涨、失控！一股远超之前、混合了佛力、魔性、以及毁灭一切执念的恐怖力量，以他为中心，轰然炸开！他仰天发出不似人声的咆哮，失去了最后一丝理智，彻底被疯狂、痛苦、愤怒和毁灭欲吞噬！他双手猛地向两侧一撕！

　　“轰隆隆——！！！”整个星空幻海，仿佛都无法承受这股力量，开始剧烈崩塌、破碎！星辰陨落，空间撕裂！金色气泡，终于在这毁灭性的力量冲击下，轰然炸碎！狂暴的能量乱流，瞬间将我和怀中的无尘狠狠掀飞出去！我死死抱住无尘，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碾碎了，意识在剧烈的冲击和痛苦中迅速模糊。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夏夕那彻底被暗红光芒吞噬、如同灭世魔神般的狂暴身影，和他那双猩红的眼睛。幻海崩塌的尽头，似乎隐隐出现了一个出口，外面隐约传来了厉千绝那熟悉而冰冷的、带着戏谑和残忍的笑声：“啧啧，真是精彩啊……本尊的薄礼，看来……送到了。”然后，是无边的黑暗，和令人窒息的失重感……

　　【警告！幻境星空幻海崩溃！空间乱流产生！检测到【夏夕】状态异常，进入【深度失控/心魔融合】状态，危险评级：未知！即将脱离幻境，坐标重新锚定中……沉魂泽深处，未知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