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郡主》杨荔

3、第 3 章

　　第三天，于老的病状有加重的迹象，宁宁过去守了半天，焦急不已。

　　第四天，袁谦自己去城中转了两圈，又去了北城门，这天酉时，天色转暗，城门忽然开了，进了一队官兵，约有500人，还有几车粮草。袁谦起初疑惑，而后突然想到，这是恐怕是益州郡把灾民暴乱报了上去，上面开始拨兵彻底把灾民当做暴民防备处置了。

　　他们不宜再等了，他和宁宁的户籍章册都是永昌郡，每出入一座城或驿关都可能被查，一旦永昌暴乱的消息散开，他们北上就会困难重重了。

　　因着永昌洪灾，益州郡的物价也攀升了很多，袁谦本来盘缠就有限，这次单单买两个人的干粮就花去将近一半，以后恐怕他们大部分时候都要风餐露宿了。

　　晚上，他们吃完饭，袁谦带着宁宁一起，跟于老辞行。宁宁本来执意要等于老一起上路，但是看着于老的病容，也没能开口。

　　于老安慰他们：“我这身体，就不去拖累你们了。只是你们两个都还是孩子，路上多防备生人，相互照顾。”

　　于老又让宁宁先出去等着，拉着袁谦又交代了几句。

　　夜里，为了不引起官兵的注意，他们打算还从城的山路翻出去，绕道北上。

　　全城宵禁，夜里巡逻的士兵也多了起来，宁宁和袁谦一直寻着小胡同走，路上不得不蹲下来躲了好几次巡逻队伍。

　　要沿着那条上山的水渠走，必须要穿过一条大路，这条大路的尽头有个塔楼，上面有值班上的哨兵一直看着。宁宁和袁谦远远看着那塔楼上的灯光和人影。

　　他们不能冒险突兀的跑出去，一旦被发现就一定会被抓回去。两人正沿着街边的屋檐和胡同边找边寻找跨街的办法，突然，迎面走来一直队伍，两人慢慢的挪进胡同。

　　巡逻的官兵越来越近，两人都屏住了呼吸，突然，塔楼鼓声大震。

　　不一会底下的官兵看着塔楼的信号说，香云巷那边失火了，我们过去看看。然后一堆人迅速你往那边跑去。

　　袁谦探出头，望向塔楼，现在他终于确定的分辨出，塔楼的士兵转过了头，不是朝着他们的方向了。两人迅速闯过大街，到达水渠一边的行道树下。

　　这里离正式的大街有一段距离，还是个斜坡，斜坡下是分水的备用渠，现在只有没过脚踝的水，两人提前再脚上腿上包了不透水的油纸，在水渠里慢慢走着。

　　到达那个山脚下的石屋，两人歇了片刻，准备爬山。

　　刚爬了一段，袁谦突然熄了灯，拉着宁宁躲到树丛里。半刻后，他们后面山路上传来了悉悉索索的生意，越来越近，是个人，跟他们一样在爬这条山路。

　　离他们只有几步了，那人突然脚下一滑，扑在坡上，同时发出了一点呼痛声。宁宁大气也不敢出，听着听着，觉得这人的气息熟悉起来。

　　袁谦也听出来了，他确认后面没有其他人后，重新点起了灯。
　　在裴柔惊的叫出来之前，宁宁先发出了声音：“裴柔姐姐，是你么”
　　裴柔见是他们，差点哭出来，然后说：“快走吧，有人追我。”
　　袁谦当即熄了灯，然后三人凭着记忆和摸索，就着还算亮的月光，爬上了坡。
　　坐在坡上，他们看到城西那家着火的巷子，火势已经小了，只剩下浓烟冲天。

　　宁宁和袁谦都看向裴柔，裴柔道：“是我放的，他们是我舅舅家的表亲，本来不想去找他们的，但是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他们刚见到我的时候，一听我是永昌郡的难民就要拉我去官府，后来又让我进了门，住在柴房，每天给我一顿饭吃，昨天我半夜肚子饿出来找吃的，听到他们商量，要把我卖给一个叫范老爹的人，我害怕，想跑出去发现后院都锁上了，又等了一天，才找到机会。”

　　袁谦站起来，只道：“走吧”
　　三人一起摸索着又下了山，谁都也没再提马场，径直沿着山间的小道，向西走去。到了背风的一处山石上，几人升起了一个小火堆，宁宁和裴柔依偎在一起，睡了。

　　醒来后，袁谦找出一套自己的衣服递给裴柔，示意她换下身上的女装。虽然路上逃难的女人也不少，但是裴柔这样面色白净柔美的女子还是有些惹眼的，掩饰一下比较好。裴柔把头发放下来少许，遮住眉眼，又带上斗笠，换好衣裳和他们一起上路。

　　宁宁自幼在乡野长大，皮肤有明显晒黑的痕迹，只看肤色和平常的乡野丫头没什么两样。眼睛大大的，看上去占了半张小脸，一眼让人觉得很精神的小孩，眉毛有几分英气，身材还未发育，平板似的，扮上男装也不突兀。

　　她休息好了，精神头足了，浑身又都是劲了，起来也不吃干面饼了，跑去山涧里抓鱼。还真给她抓到两条半大不小的，烤熟了撒上盐巴，三个人就着吃了几口。

　　又走了一段，宁宁有看到半坡上长着一簇熟悉的草药，她掏出一个带麻绳的铁钩，嘿的一声扔上去挂在树叉上，拉实了绳子，三两下爬上去，摘下，塞进布包里。

　　“别再乱跑了，好好走，我们还要走好久才到山下村里，你这样很快就累了”袁谦忍不住训她。

　　可是对宁宁这样的半大孩子而言，累不可怕，只是枯燥的赶路才是最可怕的。

　　她就这样一会摘个花，一会儿打个果，袁谦不理他，裴柔却会时时看着她，提醒她小心，帮她拿包袱。

　　“裴姐姐，要是你也没地方去，不如就跟我一起去洛京吧”宁宁张口就来。
　　袁谦欲言又止，但是没说出口。
　　裴柔看了看袁谦的背影，说：“好，你们不嫌弃我就行，其实我也不知道该去哪，索性就跟你们结伴同行，要是路上，找到了落脚的地方，再做打算。”
　　“你们放心，我不会拖累你们的，我这次出来，也带了点钱，等到城里，我们可以买两头驴子，就不用走路了，赶路也能快些。”
　　宁宁瞪大了眼睛：“真的？”
　　裴柔点点头。
　　宁宁欢呼一声，拉着裴柔山下跑去。

　　两天后，他们到了越州城，城门外有一些灾民停留，袁谦带他们在路口观察了一会儿，注意到没有人对灾民发难，才带着他们两个进城。他们之前在益州休整过，也有补给，换上各自稍整洁的衣服后，看起来就像一个正常的赶考青年带着书童和家眷了。
　　官兵看了看他们的行礼，又看了看袁谦的户籍证明，就放他们进城了。

　　越州城的城门比益州要高，但是进去之后，宁宁却发现，这里的铺子房子却比益州的要矮很多，街道也窄，更像永昌城了。宁宁凑到袁谦面前，
　　“哥，这里是不是跟永昌一样穷呀！”
　　袁谦看了她一眼，：“是不像益州城里那么富！”
　　“越州地界向南跟羌族接壤，这里的这里的田粮铺税，都要供养守边的镇西军”

　　他们逛着，想找一个看起来便宜的落脚的地方。
　　转过一条街他们看到一面官府通告的张贴榜，前面围了不少人，宁宁带头过去凑热闹，只见两个穿着军甲的士兵在新贴的榜文前站着，一个手拿一个榜文，大声念：
　　“秋季征兵，凡15岁以上，40岁以下均可报名入伍，月钱”
　　士兵停顿了一下，继续念：“银2两，粮1斗”
　　话音落，宁宁就听见旁边一个人嘀咕：才2两，比春季还低。

　　宁宁觉得2两已经不少了，以前姐姐医馆请过学徒帮手，才1两。
　　果然，有人举手，那人带着老婆孩子，是个难民，他问：“报名就能给么？”
　　士兵看了他一眼，“去城西兵务处报名”

　　袁谦把宁宁从人堆里拉出来：“别再看了，天要黑了，快走！”
　　他们离开，问了几家客栈的房，袁谦都觉得贵了，带他们又朝街角较偏的地方走了走。
　　在他们又在客栈小二鄙视的目光中走出来时，还被骂了声穷鬼。
　　裴柔红了脸，想对袁谦说什么，但看到袁谦那张面无表情，一脸坦荡的脸又不知怎么停住了。
　　宁宁回头了做个鬼脸：“穷鬼怎么了，就不住你家”
　　那小二年纪也不大：“比我家下房还便宜的，城里没有，建议您几位，住大街吧，凉快，不收费！”

　　袁谦找来找去，找到了一家街角的茶铺，能看出来里面有个院子，店主应该住在里面，袁谦想跟店主商量便宜让他们在柴房将就一晚。
　　店主是个胖男人，刚开始一听就要赶他们走，然后忽然对上裴柔和宁宁一起期待的朝向他的目光，不知怎的，愣了一下，笑了，满口要答应，伸手要拉裴柔。

　　袁谦面色一变，上前拦住，转口拒绝了，带她们转身就走。
　　那胖男人在身后喊：“一晚，给你1两”

　　宁宁刚开始没懂，怎么突然要给他们钱了，转头看见裴柔红了的眼眶，愣住了。

　　袁谦又把他们带回了刚刚骂他们穷鬼的店，要了间下房。
　　那小二嗤笑：“怎么了，穷鬼小兄弟，又回来我家了”
　　虽然宁宁有样学样，脸皮跟袁谦一样厚，但是这会儿也有点脸热了，小声回：“是嘞，富人小二哥，看来看去还是最喜欢你家”

　　那小二哥虽然嘴上刻薄，可是招待他们却尽心，热水被褥都给了，晚上宁宁饿的出来找吃了，小二还在后厨给她分了半碗面。
　　她吃完面，跟着小二帮他擦了一会儿柜台，快要关门的时候，进来一个高大的男人。

　　宁宁从柜台后站起来仰头看他，袁谦是个不矮的男人，在宁宁认识的人里，比袁谦高的人不多，但这个人，宽肩长腿，比袁谦还要高，而且不像袁谦一看就是个文弱书生，这个人走路的样子虽然有些懒散，却能看出是个很有力量的人。

　　他穿着普通的蓝灰色长袍，身上什么也没戴，就这么走进来，笑着问宁宁
　　“小二妹妹，你家还有上房么？”
　　宁宁觉得她能记这张脸很久，虽然这人还留着满嘴的胡子，但是他很年轻。
　　宁宁回过神：“我是男的”

　　小二已经跑过来招呼了，笑着把他引上二楼。宁宁目送他进房里，继续把剩下的柜台擦完，然后回房了。

　　宁宁现在还不知道，去洛京的这一路上，她还会遇见很多很多令她印象深刻的人，这其中有一些人带给她的影响堪称刻骨铭心，以至于她很长时间里都会忘了这一眼的惊艳。

　　一夜无梦。一大早，袁谦还在收拾行礼，裴柔以买早餐为借口拉着宁宁出门，要去买赶路的骡子。
　　“你哥那么小气的人，跟他说了他可能不让我们买，我走了这么多天实在走不动了，我们还是去买两头”
　　宁宁一开始很认同，后来又想了想：“裴姐姐，你的钱够用么，我的意思是，你以后肯定有很多用钱的地方。”

　　裴柔笑道：“是啊，我知道，我现在就需要用钱买骡子赶路。”
　　两人边走边打听，一路走到了城西，卖骡子的地方就在兵务处的旁边，有一些男人在排队登记报名，很多都是难民的打扮。两人进去挑骡子，出来的时候。

　　宁宁眼前一闪，那边有个熟悉的身影，是昨天那个高大的那人，他今天换了一身粗布短打，有些不合身的好笑，他也在报名入伍的队伍里。

　　裴柔在跟老板讲价，老板报的价比她预想的高了很多，她有些迟疑，但想了想，还是付钱了。

　　宁宁被那个高个男人吸引，看着他排队报名，然后进了兵务处里面，看不见了才回神。裴柔叫她，两人一人牵一个骡子，还买了两捆草料。

　　回到客栈，宁宁兴奋地进去叫袁谦。
　　袁谦被她拉出来，看见裴柔牵着两头骡子冲他笑。先皱了下眉，又无奈的笑了。
　　两人买骡子走了半晌，却忘了买早饭，于是几人把行礼收拾了，让骡子驮着，买了饼子边走边吃。
　　一只骡子给袁谦，带着他的书箱和她们的行礼。
　　另一只裴柔和宁宁一起轮流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