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点了份炸鸡》豌杂面

14、雨林，鼓声，速溶汤

　　泡面箱子见了底。我把最后两个空袋子捏扁，扔进墙角快满出来的塑料袋里，发出窸窣的轻响。屋里只剩下半包苏打饼干和那罐黑咖啡粉。窗外是连绵的阴天，光线吝啬地透进来，照在起皮的水泥地上。我裹紧了旧毛衣，袖口脱线的地方又长了一截，像条灰色的虫子。手腕上，97.4%的锚点数字亮着，稳定得让人有些……无聊。雨停了，但空气里的湿冷更甚，钻进骨头缝里。

　　饥饿感开始细密地咬噬胃壁。我掰了块苏打饼干，干涩地嚼着，盘算着这点积分是该先换泡面，还是再撑一撑等个积分高点的单子。就在饼干碎屑噎在喉咙口时，印记的灼痛来了。

　　【新订单接入。优先级：加急（庆典保障类）。】
　　【客户：前哥伦布时期，玛雅城邦帕伦克，“九星”祭祀团下属的仪式鼓乐队长“卡维尔”。】
　　【商品：特制防水耐潮的兽皮鼓面替换材料 x 2张（仿当地鹿皮，张力增强），缓解高强度敲击后手臂肌肉僵硬的药油 x 1瓶，提神醒脑的苦味可可豆（研磨好）x 1包，用于夜间仪式照明的长效冷光磷粉（伪装为“星砂”）x 3小袋。】
　　【配送地址：玛雅低地，帕伦克古城，碑铭神殿东侧广场，仪式准备棚。】
　　【备注：雨季庆典在即，主祭鼓的皮面受了潮，声音发闷！药油要渗透力强的，可可要苦得能睁开第三只眼！星砂要在无火处幽亮，持续整夜！东西放在棚柱下刻有闪电纹的石头后面。勿触碰正在净身的鼓手，勿直视未安放的仪式面具。】
　　【附加条款：扰动量≤0.65；玛雅古典期仪式繁复庄重，雨季环境潮湿闷热；注意规避祭司与贵族成员；保持隐匿，勿扰准备工作的肃穆氛围。】

　　帕伦克，雨季，庆典鼓手。需求很具体：好鼓面、止疼药、提神饮料、以及……夜光粉。看来不管是哪个时空的演出后台，需求都大同小异。我舔掉嘴角的饼干渣，起身准备。鼓面材料柔韧而有弹性，散发着淡淡的鞣制气味；药油装在黑陶小瓶里，气味刺鼻；可可粉用干燥的玉米皮包裹；冷光磷粉则装在用树脂封口的小小葫芦里，晃动能看到里面细微的颗粒流动。

　　传送的瞬间，潮湿闷热的水汽如同实体般涌来，带着浓厚的泥土、腐烂植被、湿润石头，还有隐约的香料与人体汗水混合的气息。耳边立刻充斥着各种声音：淅沥的雨声，远处隐约的人声、还有近在咫尺的、调试鼓点时发出的沉闷或清亮的“咚咚”声。

　　我落在一个由宽大棕榈叶和木杆搭成的临时棚子下。外面雨幕如织，将远处的金字塔和宫殿模糊成青灰色的剪影。棚内光线昏暗，地上铺着干草。几个身材精壮、仅在腰间束布、身上绘有黑色纹样的男人正在忙碌。有人用力绷紧一张旧鼓面，皱着眉头听声音；有人在同伴帮助下往手臂上涂抹着什么药膏，龇牙咧嘴；角落的石臼里，有人正用力研磨着可可豆。空气里弥漫着汗水、湿兽皮、草药和可可的苦涩香气。

　　我把东西小心翼翼放在指定的、刻有粗糙闪电纹路的矮石后面。刚放好，一个背对着我、正用一块粗糙石头打磨新鼓槌的男人停下了动作。他后背的肌肉线条随着呼吸起伏，绘制的黑曜石图案在昏暗光线下像活了过来。他没有回头，但耳朵微微动了一下，像是捕捉到了我放置物品时那极其轻微的“噗”声。他缓缓转过头，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石头后方——扫过我刚放下的那堆东西。

　　他的脸瘦削而坚毅，颧骨很高，眼神在昏暗光线下锐利得像能穿透雨幕。他看到那些物品时，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下颌线绷紧了一瞬。然后，他极其自然地将手中的鼓槌换了个方向，槌头轻轻敲了一下旁边一个已经绷好的、音色清亮的小鼓。

　　“咚——”

　　清脆的一声，不大，但异常清晰，仿佛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传递一个无声的信号。旁边那个揉着手臂的鼓手闻声抬头，看向石头的方向，脸上掠过一丝了然，随即又低下头，更加用力地揉搓自己的胳膊。

　　没有言语。只有一声鼓鸣，一个眼神交换。

　　我退后，隐入棚外如织的雨幕中，启动返程。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那个眼神锐利的鼓手，已经走到石头旁，拿起了一小袋“星砂”，对着棚外晦暗的天光，轻轻摇晃，眼中倒映出葫芦里流淌的、幽微的点点光芒。

　　回到出租屋，熟悉的湿冷包裹上来，却莫名让我觉得一轻。结算信息：【订单完成。积分+150（庆典加急及环境适应奖励）。文化契合度评级：优。时空扰动量：0.62。锚点稳定性：+0.03。当前稳定性：97.7%。】

　　稳定性又涨了，快接近98%了。积分足够我补充粮食。我立刻换了一整箱新口味的海鲜味泡面，又奢侈地加购了一小包速溶的味噌汤料。

　　烧水。水开的呜呜声在寂静的屋子里格外响亮。我拆开一包海鲜面，调料包的气味比红烧牛肉更冲一些。等待面泡好的三分钟里，我冲了一小碗速溶味噌汤。热气升腾起来，带着海藻和鲣鱼的咸香。

　　我捧着温热的汤碗，小口喝着。味噌汤的滋味很简单，却有种扎实的暖意。脑子里还是帕伦克雨棚下那声清晰的鼓鸣，和那个鼓手摇晃“星砂”时专注的眼神。他们的庆典，他们的雨夜，他们的鼓声，似乎都浓缩在那一声敲击和一眼凝视里。

　　而我的“庆典”，可能就是这碗热汤，和即将泡开的海鲜面。

　　面好了。我掀开纸盖，热气扑面。吃了一口，面条滑溜，带着人造的海鲜味。不难吃，甚至有点新鲜感。

　　雨林的潮湿、鼓声的震动、药油的刺鼻、可可的苦味……都远去了。只剩下嘴里温热的面汤，和窗外一成不变的、灰蒙蒙的寂静。

　　我慢慢吃着，想着那罐黑咖啡粉还没用完，明天早上可以喝。苏打饼干也还剩几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