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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下共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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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份的检验便这么结束了,说实在的,有世子和太子的出场,压根轮不上其他人展示才艺。天诸帝十分欣赏小沈珏的蒙眼参连,特许小沈珏今夜在宫中住下。
沈正乐得很,就这么将儿子留在宫里,自己大大方方地回候府陪夫人去了。
沈珏乖乖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很快便有一堆小皇女们围过来,个个的眼神中都是对大英雄的仰慕。
小沈珏掐着爽朗的笑,从容面对她们。
天诸帝到时间去勤政殿理政了,转头看向下边呆看着沈珏的褚珩,示意旁边的大太监随后跟来。天诸帝走后,大太监来到褚珩身边,恭敬道:“殿下,该去勤政殿了。”
褚珩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将月白小衫捏得皱起来,稍稍抚平后,他站立起来,先是同皇后依礼告退,在皇后点头应允后,由大太监领着往勤政殿走。
皇后仍旧是仪态端庄,看了一眼下边那个万定侯世子,召来旁边的大宫女,轻声道:“双水,你先前说是春罗将那个沉香放进庸居宫的?”
双水上前,扶起皇后,“是的,娘娘。”
“春罗倒是越发地不懂事了,莫要同本宫说,她未曾与程氏相勾结,是要来害我儿的。”
正说着春罗,皇后便看见春罗带着泪由侧头来了。她的眼眶红红的,现在还流着泪,一来到皇后面前便哭诉道:“娘娘,殿下将我赶了回来,娘娘,求娘娘同殿下说不要将婢子赶回来。”
十几岁的小丫头哭得多么惹人怜爱啊,看得双水都有些心疼,但哭归哭,险些害了太子殿下可是不可饶恕之罪,她一个婢女也不能干涉主子们的事情。
皇后自幼性子刚,看不惯好哭哭啼啼的,加之这个自己精心挑选给褚珩的春罗如此大意,便嫌恶地看着春罗,由双水搀扶着往后退了一步,用白帕子掩住口鼻,道:“春罗,既然珩儿不要你,那我也不方便多干涉他,撰芳宫的人也够了,你若要回来到也不好。双水,你去取些银两和春罗的卖身契,交予她,让她出宫吧。”
双水应了声,春罗“叭”地一声坐倒在地,眼睁睁看着皇后与双水离开驰疾场,一颗心怦然碎裂。
沈珏好不容易才从皇女们的包围中逃脱出来,以迅雷破掩耳之势离开驰疾场。出来后,小世子终于可以呼吸下新鲜空气,呼吸着呼吸着,就从空气中呼进了方才褚珩解开自己蒙眼用的黑布并说“世子哥哥威武”的画面,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前世他承了万定侯位,于朝堂上面圣时,就只见过褚珩冷淡疏离的样子,是心中无他事的君主的模样,从未见过褚珩露笑颜。
此番又是对他笑,又是喊他世子哥哥的,沈珏都快呼吸不过来了。都怪他在前世时情窍不开,只记君臣关系,没有及时发现自己喜欢上人家,也没能表达出心意,才甘愿以死随君。这一回,他定不会再让自己犯这种愚蠢的错误。
……
“殿下这诗作得倒是绝妙,微臣先前所教,都不及殿下这篇诗作。”
勤政殿内,一着红衣的二十出头的男子捧着驰疾场上褚珩所作诗作称赞道。
褚珩端正站在一旁,细细听着对方的话。
这里乃偏殿,天诸帝在正殿处批阅政务,自然未听到红衣男子的话。
“殿下作得不错。”
“都是老师教得好褚珩不敢领功。”褚珩行拜师礼。
是的,褚珩口中的“老师”正是庸居宫,即东宫三师之一的太师,楚忱。
楚忱年纪轻轻便已被天诸帝任用为太子太师,从他亲手教导太子时至今,已有三年有余。
楚忱将褚珩的诗作收起来,给对方布置了几样功课后,就静坐在师位上,等着他的功课成果。
褚珩执笔作答,书写流畅而整齐。不过,正作答至一半,他忽而停笔,看向正执书卷而高的楚忱,道“老师,学生有话不知该不该言。”
楚忱放下书卷,笑道:“殿下有话不妨直说。”
褚珩将笔放回原处,双手搭在膝盖上,同楚忱对视,道:“若为一国之君,心中除了装着国之大事,是否还能存得下小事?”
楚忱看了褚珩好半晌,过后似是明白的些什么,转而看向勤政殿偏殿外的悠悠蓝天,缓缓道来:“殿下不过六岁,竟也有这样的俗世问题。微臣虽不知殿下为何突然问这个,但我乐意回答殿下。为国君者,当以国为第一,以天下为第一,聚了民心,齐了民力,方会有国之强盛。但君主亦是人,凡人者亦必会为凡尘俗世所困扰。殿下小小年纪,心中却是有了小事?”
楚忱的话全数击中了犹豫不决的褚珩,他思绪纷扰,手蜷成拳,低下了头。
“倘若一国之君对得起天下之人,却有愧于己心,那这一国之君,究竟是好亦或是不好……”褚珩又问道。
楚忱一愣,转头看向低着头的褚珩,看不见对方此刻的神色如何,也还是回应了。
“于国君而言,当受史册留名;于君心而言,当受炼狱折磨。”
周遭似是静了下来,褚珩的心中容不下他物,满心都是“当受炼狱折磨”,他现在确是如此。
“殿下定是近日过度操劳了,才会想如此多您不该想的事。微臣看时候也不早了,殿下不妨先回庸居宫吧,明日还有武课。”楚忱的话将褚珩的思绪拉了回来。
二人相视一眼后,便由楚忱送褚珩离开偏殿。
庸唐宫内,沈珏老早便爬到了醉里香树上荡脚,整个人就像是长在树上了一样,恨不得吃、住、睡都在这进行。等坐几个时辰,沈珏现在已经成功趴在树枝上睡着了,还打起呼噜。褚珩来到后院时,便驻足在离醉里香树一丈远的地方,静静看着安睡的沈珏,没有喊醒他。
这一看,便是一刻钟。
直至一声狗吠的出现,沈珏醒了,褚珩也醒了。沈珏这才发现褚珩站在树下,又看到褚珩旁边的一条紫墨色的大狗,心中对狗的执着与热切使他立即从树上跳了下来,稳当落地后,又迅速冲上前去,两眼放光。
褚珩见此状不自觉一笑,叫了一声“风冥”,紫墨色的大狗便叫吠了两声以应答。沈珏高兴得连手都在抖,他知道这只狗,前世时他便听闻风冥的名号。只不过当初同皇室未多来往,因而对风冥也只能默默地想见。
“世子哥哥若是想摸的话便摸吧。”
“可以吗?”几乎是褚珩落音的同一瞬间,沈珏就开口了。
“自然可以。”褚行一笑。
怀揣着激动与笑奋,沈珏伸出了手,试探性地去摸风冥的头。风冥没有反抗,反而是主动将头贴上沈话的心。毛茸茸的大脑袋让人欲罢不能,沈珏摸着摸着就趴在气冥的背上了。
“世子哥哥也喜欢风冥啊。”褚珩蹲下来,看着沈珏黑乎乎的后脑勺。
沈珏“嗯”了声。
“太傅每回都会在武课的前一天让风冥过来陪我,世子哥哥如此喜欢它,不如今夜就睡在这呗。”
沈珏闻言转头,恰好对上褚珩的视线。
褚珩的眼睛很好看,没有什么淡漠疏离,只有天真可爱。
“好……”
人定时分,勤政殿——
天诸帝终于批阅完毕,身边的大太监适时地上前问候道:“陛下辛苦了。”
天诸帝没有回应他,将最后一份折子放到一堆折子的最上方,然后起身,走到勤政殿门口,抬头看向挂了点点亮星的夜空,沉思着。
大太监未得令,便看向御桌上放着的一盅冷却了的汤。
“福安,你说,若是有一日朕不在了,珩儿能承朕的位置吗?”天诸帝的背影略显落寞。
气氛突然沉了作来.福安又将相线转到天诸帝的背影上,手拂轻搭着,拂尾随着福安的走动而飘荡起来。
“陛下,”福安来到天诸帝身后的空侧,“陛下何必担忧,您如今正当盛年,而太子殿下也方六岁.陛下定能福寿万年,况且有楚太师、裴太傅二位在,太子殿下必定能够依陛下意继承大统。”
天诸帝轻叹一声自嘲道:“呵,还是福安明白这一切,倒是朕担心多余了,也罢,你说得对。有楚忱、裴酽在,珩儿可以的。今夜倒是清静,朕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福安微微福身,天诸帝转身,便看到了那盅汤,双手下垂,走了过去,端起碗盅便喝。
“陛下,这……”福安刚想说冷汤喝了不好,就被天诸帝一个手势打断了。他将空碗放下,继而道:“既是阿蓉送来的,朕也当喝。时辰不早了,朕该安歇了。”
“是。”福安随天诸帝回寝宫去了。
时辰不知不觉便到了夜半时分,暗夜中亮着几颗明星,晚风吹过,扬起几片枝叶。此时,本该安歇的太子殿下正坐在庸居宫的檐顶上,同样在上面的还有世子和风冥。
“世子哥哥是如何想到来这上面的?”褚珩转头看着沈话的侧颜,在手想要伸过去摸,中途却又放下手。
沈珏眼里是星星,手上还摸着风冥的背.自然没有注意到褚珩的小动作。
“阿爹跟阿娘就是这么认识的,当初阿爹见阿娘一面后便念念不忘,于是便夜攀屋檐同阿娘见面。阿爹同我讲多次,说屋檐是他同阿娘的媒人呢。所以我也想带你来这里看看。顺便,”沈珏不知从哪拿出了两个茶壶,转头看向褚珩,咧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同你一起来品尝一下这两壶醉里香茶。”
褚珩盯着沈珏递过来的那个茶壶,在他不断摇晃那个茶壶的催促下,褚珩接过来,打开壶盖,便见银银月光浮在水面上,一阵浓香扑面而来,褚珩只觉身处醉境。
沈珏不管什么姿态,就着手的壶嘴便灌了下去,很快便没了一半的茶水,过后,他长舒口气.似是在回味余香。
“舒畅!”沈珏一抹嘴角茶渍,活像个酣畅过后的人。
褚珩随后也对着壶嘴饮茶。
一场月下共饮,倒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