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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出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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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期结束,四科满分,连一手字都是工工整整,实在没得挑,余容晚又是第一。
从校门口的车站坐车回家,余容晚需要转乘,再走十来分钟的路,才能回到漏风的屋子里。
余容晚常常在想,自己穷的原因是什么,昨天她刚想明白,因为她有个不负责又不自知的家长,而这个社会,对男性很是偏爱。
钥匙插进锁孔里,扭两扭,她又回到了不安静的破房子里。
徐瑞静照常应付找茬的余父,只是今天不同往日,两人的画面还挺融洽。平常,余容晚刚走到楼梯口就能听到争吵的声音。
余容晚在心底做了个建设,她想,要真是离婚的话,她一定要跟着妈妈,毕竟她这个爸爸,有倒不如没有。
“温温,吃饭了。”余父一反常态的走到余容晚跟前取下余容晚的书包。
这是有生以来,余父第一次帮余容晚拿东西。
余容晚没觉着感动,反而觉得奇怪,一双眼睛死盯着余父笑嘻嘻的脸,总觉得余父的笑容透露着狡猾,像极了《茶馆》里瞎做媒的坏蛋。
难道他打算把我卖了做童养媳!余容晚心里想到。恐惧攀上她的稚嫩幼小的心灵。
徐瑞静发觉余容晚的不对头,忙走过去,牵起余容晚的手往里走,一边走一边笑说:“你爸爸找到工作啦,以后都不用愁啦。”
“爷爷奶奶听说你自己上下学,怕不安全,正好你姑姑有辆二手的电瓶车不用,送给你爸爸啦,以后就叫他送你上下学。”
余父把书包随便往余容晚的书桌上一丢,赶忙小跑出来,补说:“过两天等发了工资,我们上海边去玩。”
海边?余容晚狐疑,淡淡说:“我不喜欢海边,不想去海边玩。”
余父有些着急,忙回:“温温,你妈妈很喜欢海边,还没和爸爸结婚之前就想去玩啦!一直没机会去呐。”
徐瑞静笑的甜蜜,忙说:“没事,以后有钱再去也没关系,我们一家子要先把日子过好了。”
余父欲言又止,挣扎着又辩了会儿,拗不过徐瑞静,于是只好作罢,乖乖坐下吃饭。
余容晚一直注意着余父,察觉到事情的蹊跷,心里留了个底,嘴上却没挑明,坐下默默吃饭。
这一餐饭最终还是在温馨愉快的氛围中度过,只是个人有个人的思想,心里多少有些疙瘩。
疙瘩并没有一天胜似一天。
余父确实找了份安装空调的工作,一个月有两千多的工资,虽然数目不多,可总比徐瑞静在超市收银赚的多整整一千块。
两夫妻工资加起来也有将近五千块,付掉一个月三百的房租之后,吃吃用用,还能存下些钱。
余父不仅换了辆新的电瓶车,还每天接送余容晚上下学。
街坊邻居瞧着余父的变化,不由得纷纷感叹,余父就像被神仙点化似的,突然变了个人,变得顾又体贴。
这一年的变化确实足以令人放下戒备,但是余容晚毕竟是个怪小孩,余父越是不提二胎的事情,她心底越是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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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外头的天热的发慌。
经过四个多小时的大巴,六个多小时的高铁,一个多小时的出租,余容晚终于到达有名的海滨城市——湘城。
湘城是一座岛屿城市,并没有高铁直达,只能通过唯一的跨海大桥到达,因此出租车下车的那一刻,余容晚才真正到达这座国际闻名的大城市。
扑面而来的是一阵怡人的海风,??令人神清气爽。眼前的景色是一桩桩高楼大厦,与县城里的各色灰土房子不同,是清一色的金属与玻璃制成的充满秩序感的建筑。
余容晚的眼睛亮亮的,指着最高的那栋楼问:“湘城大学在这里面吗?”
余父表情古怪,小心地看了看旁边的人,生怕被别人听见,被别人嘲笑没见过世面。
徐瑞静倒是只觉得余容晚的问题很可爱,笑说:“那是集团大厦,学校不在这个区,在海边,明天带你去走走。”
“我们温温以后要是能考上这个大学就好啦!”
余容晚兴致很高的笑说:“我以后要考最好的学校,然后赚好多的钱给妈妈花。”
余父听到这话觉得面上挂不住,仿佛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不会赚钱,他嘴角扯了一个讥讽的笑,语气有些别捏,说:“最好的大学在景城,一所景大,一所西大,要很会读书才能考上。我们老家已经有二十多年没人考上了。”
余容晚的心一紧,急促问说:“是全市吗?还是县城?还是村里?”
余父的眉头一皱,他顶讨厌别人提他的出身,忙背着大包小包往前走说:“哎呦,我们要快点找酒店了,暑假有很多人出来玩的,酒店不好找。”
余容晚见余父岔开话题就走,忙急切的揪住徐瑞静的衣角,问:“妈妈,是县城吗?县城最好的学校也没人考的上吗?”
徐瑞静心里明白,自家女儿是个对自己人生负责的孩子,她当然不愿意给幼小的心灵蒙上一层绝望的阴影。
“是我们老家,县城最好的高中当然能考一两个。”
眼见余容晚的小脸还紧绷着,徐瑞静蹲下来平视着她,温柔地说:“我们温温成绩这么好,当然能考上市里最好的初中,然后去读市里最好的高中。市里每年都能考十几个呐。”
听到这句话,余容晚的心松了一些,下决心一般的点头说:“嗯。我一定能考上的。”
远处余父在红绿灯处等的不耐烦,朝这边喊说:“快点儿。”
徐瑞静拉着余容晚小跑着过去,嘴里回说:“来了。”
余容晚被带着在一些小巷子里的酒店里进进出出,一直没找到有客房的酒店,直到余父中途出去接了个电话,才找到地方住。
只是这地方看着贵的吓人,酒店面临大海,在一处安静又景色醉人的海边,日落的光辉正好洒在海面上,水天一色,如梦似幻。
余父报了名字,出租车才得以使入酒店。出租车在酒店大门前停下,立刻有门童来接行李。
没等出租车驶离,一辆黑色的轿车驶来,这轿车比一般的小轿车长些,余容晚不由的多看了两眼。
这回余父忘了戴体面人的面具,不由得感叹说:“迈巴赫真是漂亮,这可是顶配啊,我的天。”
长轿车上走下来一对老夫妇和一位年龄和余容晚相仿的少年。老爷爷是本国人,老奶奶是外国人。
少年穿了一身中式便服,是五彩斑斓的白,在太阳底下流光溢彩。通身气质温润,像一块无暇的白玉。
余容晚的目光从太阳光的反射下移开,向上落到少年的面庞上,这张脸好看的太张扬,美的太脱俗,像画师笔下飘渺的谪仙。
她看愣了几秒,直到少年察觉到余容晚的视线,与她四目相对的时候,余容晚才别扭的转过头,往徐瑞静的背后躲。
余容晚觉得,自己刚刚的行为很丢人,对着陌生男人的脸犯花痴,实在太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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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城的海是碧蓝的颜色,海浪翻涌,卷起的是一起又一起的罗曼史。
余容晚遇见少年已经是三天前的事,后来就再没碰过面。
余父那时本想上前攀谈,被紧随其后的保安给挡在了外边,他因为没讲上话懊悔了好久。
徐瑞静倒是没把这件事放心上,余父提到的时候,她也只说小孩长的好看,老夫妇看着人不错的样子。
逛过湘城大学,路过金融大厦,走过填满奢侈品的商场,遇见过形形色色光鲜亮丽和没精打采的人,余容晚敏感的内心对贫富差距这个名词有了直观的感受。
但是她并不绝望,她能读书,还能赚钱,她还年轻,就有希望。
夜色深深,湘城却更辉煌,余容晚坐在沙地上堆城堡,心里的不安加重。
半小时前,余父把徐瑞静被支走买奶茶,指着橱窗里最显眼位置的皮包问她:“喜不喜欢?温温啊,以后你想买多少就买多少。爸爸可是帮你找了条好路啊,通天路啊,再没比这更好的了。你想想,花不完的钱,想买多少就买多少嘞。”
余容晚前几天路过别奢侈品店的时候,听到妆容精致的女人对衣着考究的老男人撒娇,说:“就三十万嘛。”
这个位置的东西一定更贵,余容晚一把推掉亲手堆的城堡,阴冷的余光从远处一对夫妻身上挪开。
自从上了这座湘城附近热门的小岛开始,这对夫妻就一直跟着她,而徐瑞静自从去买奶茶后,就没回来。
妈妈不会把我卖掉的,余容晚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因为害怕而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略微稳定住心神,假装重新开始堆城堡,实则在等。
等一场炫目的烟花秀。
幽蓝的上空升起一朵朵奢华的烟花,一声声爆炸的响声激起人群的沸腾。
那对躲在阴影的夫妻开始动了,余容晚却不等他们动,在他们的目光被烟花吸引的一瞬,躲到了卖椰汁的小贩摊子的桌布底下。
余容晚从缝隙里偷偷观察那对夫妻,确定那对夫妻从沙滩上跑走后,她往反方向跑。
她的大脑在迅速转动,谁能帮她?
那对夫妻的衣着考究,女的戴了一条黑珍珠项链,颗颗饱满硕大,不是普通人,岛上未必没有其他的帮手。她也不知道小岛上有没有警察局,位置在哪儿她也不清楚,工作人员她也不敢相信。
脑海中一闪而过的黑色长轿车,在那一瞬间,占据了余容晚的大脑。岛上不允许机动车行驶,连那对夫妻都不能,但是他能。
她下意识相信,徐瑞静对人的判断,相信他是个会管闲事的人。
余容晚狠下心往小岛的无人区跑,脑海里翻涌着黑色长轿车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