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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没有硝烟的“战场”(三) ...

  •   洽谈室的静谧像一层薄纱,轻轻笼罩着三人。老肥离开后,门关上的轻微“咔哒”声仿佛按下了暂停键,将时间拉长。
      尚上赏没有立刻打破这份安静。他拿起桌上的矿泉水瓶,慢条斯理地拧开,喝了一口。水滑过喉咙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的目光落在房东身上,观察着对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眉头紧锁,眼神飘忽不定。这些都在告诉他:房东正在激烈地权衡。
      端木妤坐在一旁,一会望向她的“三上”老师,一会又望向房东。她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任何声响都会打破这份微妙的平衡。她能感受到空气中那种紧绷的张力,像一根被拉满的弓弦,随时可能射出决定性的一箭。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洽谈室里只有空调运转的轻微嗡鸣,和房东偶尔的叹息声。尚上赏知道,此刻的沉默不是谈判的停滞,而是一种无声的博弈。他需要找到一个恰当的切入点,来打破这种沉默,既不显得急躁,又能引导房东说出那个关键的数字。
      尚上赏耐心地思考着,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节奏缓慢而均匀。终于,他放下水瓶,从身旁的饮水机边拿了一个一次性纸杯,往里倒了些水,打算当作“烟灰缸”,然后望向房东,开口道:
      “张哥,抽根烟?”
      他的语气随意,仿佛只是在问一个老朋友要不要一起放松一下。然后,他转头看向端木妤,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一丝歉意:“我们抽根烟,不介意吧?”
      这个举动看似简单,却暗含深意。抽烟,是一种放松的仪式,也是一种拉近距离的方式。尚上赏知道,此刻的房东需要的不只是谈判,更是一个可以暂时卸下防备、重新整理思绪的空间。而询问端木妤的意见,既是对她的尊重,也是在向房东传递一个信号——咱们是自己人,可以放松一点。
      端木妤在新加坡生活多年,那里的禁烟政策极其严格,公共场合几乎见不到烟民。她早已习惯了清新无烟的空气,对烟味本能的排斥几乎刻进了骨子里。但此刻,看着师父递烟的动作和询问的眼神,她却没有丝毫反感。
      她甚至有些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不介意师父抽烟。或许是那身正装下透出的疲惫,或许是刚才那场不动声色的心理博弈,让她对这个中年男人的习惯多了几分包容。
      “不介意,师父你们随意。” 她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却足够清晰。然后,她甚至主动站起身,“我去把窗户开一点,透透气。”
      她走到窗边,将窗户拉开一条缝隙。秋日的风带着微凉的气息涌进来,驱散了些许沉闷。这个动作,既是为抽烟做准备,也是在用实际行动支持师父的策略——创造一个更轻松、更私密的谈话环境。尽管烟味还是会飘过来,但她并不打算离开。因为她知道,接下来的对话,可能才是这场谈判最关键的转折点。
      尚上赏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递给房东,又给自己点了一支。打火机的火苗在洽谈室里跳跃了一下,映照出两人若有所思的脸。烟雾缓缓升起,模糊了彼此的表情,也给了双方一个短暂的、可以不必直视对方的缓冲。
      “张哥,” 尚上赏吸了一口烟,声音因为烟雾而略显低沉,“咱们聊点实在的。490万这个价,您觉得差多少?”
      他没有问“行不行”,而是直接问“差多少”,将问题从“是否接受”转化为“差距有多大”。这是一种更高级的提问方式,它暗示着谈判还有空间,价格还可以调整,只是需要明确调整的幅度。
      房东接过烟,深深吸了一口,烟雾从鼻腔缓缓吐出。他的表情在烟雾中显得有些模糊,但眼神里的焦虑和纠结,却比刚才更加明显。他沉默了几秒,终于开口:
      “小尚,不是我不讲道理。你也知道,我这房子地段、户型都没得挑,要不是急着用钱,我根本不会这个价出手。”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490万……真的太低了。最少……最少505万。不能再低了。”
      这个数字,比最初的510万低了5万,但比老肥提出的490万高了15万。尚上赏在心里快速计算着——这是一个可以接受的折中点,也是一个可以继续斡旋的空间。
      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点了点头,又吸了一口烟,让烟雾在肺里停留片刻,然后缓缓吐出。透过缭绕的烟雾,他看着房东那张因为焦虑而略显憔悴的脸,心里已经有了下一步的计划。
      “张哥,” 尚上赏的声音温和而诚恳,烟雾在他指尖缓缓缭绕,“虽然你没有明说你要钱的用途,不过和你沟通交流下来,我感觉卖房的诚意还是非常足的。”
      他没有直接追问房东急着用钱的具体原因——那是对方的隐私,问得太细反而会激起防备。但他用“诚意”这个词,既肯定了房东的态度,也暗示自己理解对方的处境。
      “那当然。” 房东立刻接话,声音里带着一丝被理解的感激,但随即又补充道,“但诚意归诚意,价格也不能太离谱。”
      “我明白。” 尚上赏点点头,弹了弹烟灰,语气依旧平稳,“你自己也说了,你着急用钱。我不是说因为着急用钱就一定要降价卖房——”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让房东消化这句话。这是一种语言技巧——先否定一个可能引起对方反感的观点(“着急就要降价”),为接下来的说服铺路。
      “只是,” 他继续道,目光直视房东,“现在的市场,这个客户的付款方式,能打败80%以上的客户。首付70%,钱在手里,随时能付;剩下的走组合贷款,流程快,放款稳。除了全款在手里的客户,还能有比这个更好的付款方式了吗?”
      他用了“打败80%以上”这样具象化的表述,让房东直观感受到这个客户的稀缺性。然后,他又用反问句收尾,将问题抛给房东自己思考——在当前的条件下,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这是一种更高明的说服方式:不强行推销,而是引导对方自己得出结论。尚上赏知道,房东此刻需要的不是被说服,而是被提醒——提醒他权衡利弊,提醒他认清现实。
      烟雾在两人之间缓缓飘散,洽谈室里一时安静下来。房东低头抽烟,眉头紧锁,显然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尚上赏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着,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节奏缓慢而均匀。
      端木妤坐在一旁,手中的笔悬在笔记本上方,没有记录。她看着师父如何用最平淡的语气,抛出最有力的论点,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一招——用事实和数据说话,让对手自己说服自己。
      一根烟抽完,尚上赏适时地又抽出一支,递向房东。这个动作看似简单,却暗含深意——它延长了这场“抽烟谈话”的时间,给了房东更多思考和权衡的空间,也为自己争取到了更多斡旋的机会。
      房东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尚上赏顺势拿起打火机,“咔哒”一声,火苗再次跳跃起来,映照着两人略显疲惫却依然专注的脸。烟雾重新升腾,洽谈室里的气氛也随之松弛了几分。尚上赏知道,此刻的房东正处于一个微妙的心理状态——他已经从最初的强硬拒绝(“490万不行”),到松口给出底线(“505万”),现在需要的,是最后一推,让他彻底接受现实。
      “张哥,”尚上赏的声音比刚才更轻,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诚恳,“咱们再捋一捋。您这房子确实值钱,这点我从来不怀疑。但现在的市场,您也知道,能出到490万、还能首付70%的客户,真的不多。” 他没有直接说“您应该接受490万”,而是用“捋一捋”这样温和的词汇,让房东感受到被尊重和理解。然后,他再次强调了客户的稀缺性,用“真的不多”这样的表述,强化房东的紧迫感。
      “而且,”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房东,“您刚才也说了,您着急用钱。时间,有时候比价格更重要。早一个月拿到钱,和晚一个月拿到钱,对您来说,差别可能不小吧?”
      他故意没有明说“差别”是什么——可能是生意的周转,可能是债务的偿还,也可能是家人的急需。这种模糊的表达,既照顾了房东的隐私,又让他自己去联想最坏的情况,从而产生更强的紧迫感。
      房东深深吸了一口烟,烟雾从鼻腔缓缓吐出。他的眼神飘忽了一下,似乎在权衡“时间”和“价格”之间的轻重。尚上赏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着,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节奏缓慢而均匀。
      端木妤坐在一旁,屏住呼吸,目光在师父和房东之间来回游移。她知道,这场谈判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房东的心理防线,正在一点点松动。
      “另外,”尚上赏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稍微放慢了些,仿佛在给房东消化信息的时间,“小区里还有一套房子,今天上午刚挂牌的,就在你隔壁楼,一样的户型、一样的楼层,不过是毛坯房,需要重新装修。”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房东,继续道:“它这房子,挂牌价格是495万,价格还能谈。而且,这房子‘满五年唯一’,在税费上比你的房子又少了5万多。”
      这句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洽谈室里无声地炸开。“满五年唯一”意味着更低的税费,“495万还能谈”意味着更低的总价,“毛坯房”虽然需要装修,但也能按照自己的喜好来设计。这些信息叠加在一起,对房东的心理冲击,可想而知。
      房东的脸色明显变了,手指夹着的烟都忘了吸。他瞪大眼睛,声音有些发紧:“那客户为什么不去买那套房子?”
      尚上赏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吸了一口烟,让烟雾在肺里转了一圈,然后缓缓吐出。这个短暂的停顿,既给了自己思考的时间,也给了房东一个“缓冲”的空间,让他不至于因为突如其来的竞争信息而彻底慌乱。
      “那套房子是客户看了房后才挂出来的。”尚上赏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语气里多了一丝诚恳,“我作为你房子的维护人,在客户看中了咱们房子的前提下,肯定是尽量争取让客户买咱们这套房子的。”
      他特意强调了“咱们这套”,将房东和自己放在了同一战线。然后,他继续道:“毕竟,虽然您没说,不过我觉得您还是对我很信任的。”
      这句话很关键。他用“信任”这个情感词汇,来强化房东对自己的依赖和认同,让对方意识到,选择他作为维护人,不仅仅是一笔交易,更是一种基于信任的合作。
      “另外,”尚上赏的语气更加郑重,“前面进来和你聊的那个张壹鸣,是我的团队经理,和我关系特别好。我也和他打了招呼,优先谈我们这套的。”
      他再次强调了“我们这套”,并透露了自己和老肥的特殊关系,让房东感受到一种“内部优待”的安心感。但紧接着,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和警告:
      “另一套,只能作为备选方案。如果这边咱们真的没谈拢,他那边可能就要向客户推荐了的。”
      这句话,既是事实陈述,也是一种隐形的施压——机会不等人,如果这边谈不拢,客户随时可能转向更便宜的选择。
      烟雾在洽谈室里缓缓飘散,房东的脸色阴晴不定。尚上赏知道,这颗“重磅炸弹”已经发挥了作用——它让房东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唯一的选项,市场上有更便宜、税费更低的选择。但同时,他也给了房东一个“优先权”的承诺,让对方感受到被重视和被保护。
      接下来,就看房东如何消化这些信息,以及如何在“价格”和“机会”之间做出选择了。
      房东抬起头,看向尚上赏,喉咙里似乎滚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
      房东张哥抬起头,看向尚上赏,喉咙里似乎滚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
      “小尚,你说得对。时间比价格更重要,付款方式也确实难得。” 他顿了顿,像是用尽力气,又像是终于下定决心,“那……那就500万吧。这个价,真的不能再低了。而且……我要是让了这10万,还会让我再让吗?”
      他报出了“500万”这个数字,比他最初坚持的510万低了整整10万,但比老肥提出的490万高了10万。而且,他最后的“还会让我再让吗?”问得小心翼翼,甚至带着一丝戒备和轻微的抵触。这不再是对能否谈成的试探,更像是一种担忧——担心自己咬牙报出的“底价”,会立刻面临下一轮的压榨。他将自己放在了一个更被动、更弱势的位置。
      尚上赏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细微的语气变化和措辞背后的心理。他没有立刻回应这个敏感的问题,只是平静地看着房东,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仿佛在斟酌措辞。
      “500万……”他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语气不置可否,然后缓缓道,“张哥,您能报出这个价,说明您是真的有诚意。我会把这个价格,原原本本地告诉张壹鸣,让他去和客户争取。”
      他先肯定了房东的诚意,稳定对方的情绪,然后才委婉地回应那个敏感的问题: “至于还会不会让您再让……”
      尚上赏顿了顿,目光坦诚地看着房东,语气诚恳而平和,“张哥,咱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就是尽快、尽量合理地促成这笔交易。我会尽最大努力,用您给出的这个价格去谈。但如果客户那边,最后就差那么临门一脚,比如一两万、两三万,为了能尽快签约、让您早点拿到钱……您看,您这边还有没有最后一点可以商量的余地?”
      他没有用“让”这个字,而是用了“商量”、“余地”这样更温和、更合作的词汇。他将“是否让步”的问题,转化为了“为了共同目标,是否可以再做一点点微调”的探讨。他没有施加压力,而是将房东放在了共同决策者的位置上,让对方感受到被尊重,也给了对方一个体面下台阶的可能。
      房东听完,沉默了更长的时间。他知道,尚上赏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看了看手中早已熄灭的烟蒂,又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最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小尚,我明白了。500万……真的是我的底线了。但如果,我是说如果,客户那边就差那么一两万就能成……为了能快点办完,我……我认了。但再多,绝对不行了。”
      他最终还是松了口,给出了一个极其有限、但或许至关重要的弹性空间。尚上赏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他知道,这已经是房东在巨大压力下所能给出的最大诚意。他将烟蒂按灭在临时充当烟灰缸的一次性纸杯里,心里已经有了下一步的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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