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梦》伍清芷

4、第 4 章

　　又是阳光明媚的一日。小采薇每天清晨起来，先打坐半晌，再练一招一式，强身健体，而小侍女则日日为其与尼僧师姑精心准备早膳。待用完早膳之后，她又温习诗文辞赋，就像往时在府中一样，待修习完功课以后，她就可以和小侍女到庵的后山那嬉戏玩乐了。这时，主仆俩人会带上乐器跟绘画的工具，小采薇一直没有忘记要把在外所见之美景装进卷轴之中，再将这卷轴带回给父亲与母亲观赏的叮嘱。这一日谷中、深山之中百花争艳，那铃兰、玫瑰、樱花、海棠争相竞妍，果真是姹紫嫣红，花海锦簇，美不胜收呢！置身在花海之中，小采薇顿时神清气爽，心旷神怡，她雀跃着，欢呼着，想要把这美景尽收眼底，在用眼睛观赏完以后，她也并不满足，想要快快将其装进卷轴之中。小侍女摆开作画的工具以后，给小姐磨墨，小姐一直拿着笔，沉思了一番，开始作画。
　　此处是青峰，那峰之俊逸，已在笔间。此处是浮云，那云之明媚，也在笔端。此处是飞流而下的瀑布，那瀑布的湍急，自然要细细呈现。此处是山花烂漫的壮丽妍秀，也需尽泼墨之姿。每一笔，都包含了小采薇对这一花一草、一树一木、一物一世界的理解。这理解虽然稚嫩，但是青涩可爱，真实细腻。小侍女也被感染了，她开心地放声高歌，整个山间，荡漾着主仆俩的欢声笑语。
　　须臾，这大作也完成了。小采薇唤侍女赶紧过来鉴赏她的力作。小侍女名叫杏儿。杏儿看到小姐如此兴奋激动，也被她的兴致所打动，说道：“小姐，我瞅瞅，您这笔力好像更苍劲有力了，一点也不像您这个年纪能作出来的画，您看这山，这山头的一抹绿意您都点到了，再看这浮云，这浮云的形态好呀，这花也不错，这花的神似都抓住了！小姐厉害！”
　　“看来你厨艺精湛，点评也做得不错嘛！”
　　“我是您的贴身侍女，也是您的陪读，您这天天温书温书的，我不是耳濡目染嘛，小姐抄写文章、背诵文章，吟诗作赋的时候，我都在旁边研磨呢，我也细细听了来。”
　　“果然是个聪明伶俐的丫头，没白跟我。”
　　主仆俩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这惬意而舒适的悠闲时光很快就过去了。

　　日子一天一天流逝，光阴之水缓慢徐行，转眼，数月过去了。在这段时间里，采薇每天晨先静坐，在静坐的过程中，老尼僧告诫她一定要注意调整好姿势，如此更利于她的健康。在之后她需要练习简单的武术招式，以期强身健体。当所有功课做完以后，杏儿的早膳也准备完毕了，她每天都想着法子给小姐与尼僧师姑做各式好吃的，今天是甜酱凉面搭配黄瓜豆芽、香椿豆腐干，明天就是小米南瓜粥搭配腌酱菜、笋干蘑菇汤，后天则变成了红豆春卷、水晶荠菜饺子、白菜豆腐汤，总而言之，杏儿拿出了从小跟母亲学到的看家本领，使劲浑身解数想要把这一顿早饭做到尽善尽美。饭毕，采薇又开始温习诗词歌赋、研读古典文章，一刻也没闲着。老尼僧看到这孩子如此可爱懂事、善良至纯，甚是欣慰，从照料她的过程中，老尼僧也想起了曾经疼爱自己的母亲，当年母亲也是这般照料自己，关爱自己，如今在她垂暮之际，她虽无一儿半女，但眼下采薇跟杏儿的可爱良善却非常打动她，在与她们相处的过程中，她似乎也找到了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快乐，那是对幽幽逝去的生命时光的眷恋吗？还是对无常命运的宽慰？在对别人释放善意以及从纯真可爱的少女们身上得到一种同等的回馈，是多么让人动人的事情。这期间，母亲每逢初一与十五就前来探望她，父亲也偶尔陪同，采薇从来没有离开家这么长时间，数月来每月只有两天的时间能够见到最爱的双亲，她觉得时间太过短暂，偶生郁闷。为了使她身心舒畅愉悦，杏儿每天都伴随其在林间寻乐，借以那自然之玄妙与欢乐来激扬她的精神。
　　下午时分，天气晴朗的时候，采薇会与杏儿漫步山间，主仆二人漫步山林之中，穿过灌木丛，穿过参天古木，还见到奔跑的小鹿与兔子。她们喜欢在这寂静无人的深山之中，感受古朴的诗意与玄妙。采薇自是为了疗愈之效，与此同时，又能增加作画的灵感。当她们登至顶峰，俯瞰着整个金陵城，心中竟然万分激荡。采薇想念秦淮河畔的蒙蒙细雨、绿柳飞絮、灯船倩影；想念在阳春三月，母亲与她外出踏青，放着纸鸢，好不快活；想念与杏儿偷跑出门，到市井采买金香楼的蜜饯与青梅，回来挨了一顿轻轻的板子；想念父亲为她作的一首诗，教她弹奏古琴的闲暇时光；想念从小就格外疼爱她的姥姥做的梅花糕、冰镇青梅酸枣凉饮……姥姥并未在母亲身边，母亲也一直瞒着姥姥，未曾得知她离家的消息，所以采薇是很久没有见到姥姥了……
　　“小姐，您看，在这山头，我们望见了整个金陵城呢，小姐，要不是有此机缘，您怎么会攀爬一座山呀？从小您身子骨就弱，如今您都来攀爬山峰了，果然每天练功让您强身健体呢！”杏儿眺望着四周的景色，畅快地说道。
　　“这段时日，确实少犯春困了，人也精神了不少，以前娘亲总是怕我在外会走丢，又恐我忽然身体不适，担心地紧，你还记得有一回咱们偷偷跑到金香楼，买蜜饯跟青梅，回来挨板子的事情吗？”
　　“怎么不记得？您这身子哪挨得了板子呀？是我挨的板子。但是老爷跟夫人仁慈，那板子也是轻轻的，无伤大碍。倒是咱们再也不能偷偷地跑出门了。”
　　“有一年上元灯结，我们俩也是偷跑着出去，那是我第一次在夜市上看到那么多的彩灯、花卉、各式各样的器物玩具，有趣儿，真是有趣儿！还有张大爷家的馄饨，不知道他家特制的调料是什么，别家怎么也吃不出他特调的那个味道。金陵城好看好吃的可真多，我忽然好想念金陵城的一切美景、美食、美物。”
　　“小姐，我今晚就给您张罗这馄饨，您放心吃好嘞，我会尽可能复刻张大爷家的馄饨的味道的！”
　　“杏儿，有你在我身边真好，快，你快研磨，我要把这大好的金陵城尽收在的画轴之中。”
　　如此，又是采薇沉浸在绘画的世界之中的一天，仿佛只有把金陵尽收在其画轴之中，她才能缓解这思念，才能在她的山水的场域里找到一种生命的快乐与惬意。
　　日暮时分，天色向晚，夕阳西下，此情此景，真是人之远，天涯且近呀！对采薇来说，思念的亲人好像比天涯还远，而这金陵恰是她的天涯，近在眼前，可是又远在天边。画作完，伴随着一种幽幽的雅致以及心满意足，主仆二人返程了。回到房屋之中，杏儿给小姐与尼僧师姑煮了一壶桂圆生姜红枣茶饮，就赶忙着到厨房去料理她的馄饨了。今日的晚膳除了有特制馄饨以外，还有梅花糕、桂花糖炒地瓜、香菇萝卜馅料的大包子、以及炸酱面。老尼僧跟采薇一边吃一边忍不住夸赞杏儿的巧手，还打笑道仅凭这厨艺，谁将来娶了这丫头，定是个有口福之人。或者作这一门技艺且将其发扬光大，开个酒楼食肆，定能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杏儿听完，笑着回应道：“师姑跟小姐见笑啦，我不嫁，我要跟着我们小姐，闯荡江湖，或者宅居家中，小姐绘画作乐，我就为她研磨拾掇，小姐温习文章功课，我为她煮一杯清心茶饮，人生知足常乐，岂不快哉。”
　　“你这丫头，我什么时候说了我要闯荡江湖了？你这既下得厨房，又出得厅堂，还颇有文采，孺子可教也，不错。”采薇说完，还状以夫子之姿，甚是滑稽可爱。
　　她们主仆二人的对话逗得老尼僧频频开怀乐笑。这一顿晚膳着实欢乐异常。夜渐深了，房屋外传来庵中的诵经之声，那声音与窗外的流水之声、虫鸣之音一起，让采薇获得了安宁。今日是美好的一天，伴随着这样的情绪，她渐渐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