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炽》鹿鹿的糖

6、第 6 章

　　两人没再逗留，陆星燃叫了司机，一路沉默着回了别墅。

　　车子驶入庭院时，夕阳正贴着院墙往下沉，把别墅的影子拉得老长。陆星燃率先推门下车，没等沈斫，径直往里走，笔挺的西装沾了点晚风的凉意，背影绷得笔直，显然还没完全消气。他连鞋都没换，踩着锃亮的皮鞋就往楼上走，路过玄关的鞋柜时，连眼尾都没扫一下，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甩上门，把满室的暮色都关在了外面。

　　沈斫跟在他身后进来，玄关的暖光落在他身上，将那身休闲西装衬得愈发挺拔。他慢条斯理地换了鞋，指尖勾着鞋尖，将那双皮鞋摆得整整齐齐，目光却落在了鞋柜最下层——那里放着一双陆星燃常穿的棉拖鞋，毛绒绒的，和他张扬的性子截然相反。

　　沈斫弯腰拿起拖鞋，指尖触到柔软的绒毛，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波澜。他没停顿，抬脚往楼上走，走到陆星燃的房门前，没敲门，直接握住把手轻轻一旋。

　　房门“咔哒”一声开了。

　　房间里没开灯，夕阳的余晖从落地窗斜斜淌进来，刚好落在陆星燃身上。少年正背对着门站着，一手撑着窗框，一手攥着手机，西装外套的褶皱还没抚平，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颈间，连带着肩头都透着一股没散的火气。

　　听见动静，陆星燃猛地回头，眼底的怒意还没来得及收敛，撞上沈斫的目光时，却又硬生生顿住。

　　沈斫就站在门口，手里拎着那双毛绒拖鞋，门框勾勒出他清瘦却挺拔的身形，山根的浅痣在昏暗中若隐若现，眼神依旧寡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他没往里走，只是定定地看着陆星燃，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冷调，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关切：“把鞋子换了吧。”

　　陆星燃的视线落在那双拖鞋上，又扫过沈斫手腕上还没完全消退的红痕，喉结动了动，没吭声，却也没再摆出那副拒人千里的样子。他攥着手机的手指松了松，指节因为刚才的用力，还泛着点白。

　　沈斫见状，抬脚走进房间，将拖鞋放在陆星燃脚边，弯腰的瞬间，西装的衣料擦过陆星燃的手背，带着一点微凉的触感。

　　“站着不累？”沈斫直起身，目光落在他那双还踩着皮鞋的脚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陆星燃垂眸看着脚边的毛绒拖鞋，又抬眼看向沈斫。昏黄的光线下，男人的眉眼依旧冷淡，可那双眼睛里，却好像藏着点什么，是他平日里没读懂的东西。

　　他心里的火气，忽然就泄了大半。

　　陆星燃没应声，梗着脖子转身，一屁股坐在窗台边的藤椅上，脊背绷得笔直，侧脸对着沈斫，下颌线绷出几分倔强的弧度。他抬眼瞥了沈斫一眼，没说话，却也没再摆出那副拒人千里的样子——换鞋是他们从小就有的默契，小时候在大院里，陆星燃耍脾气不肯换鞋，沈斫就是这样蹲下来，耐心又纵容地替他打理好一切。这么多年过去，沈斫住进陆家，守在他身边，这份熟稔的照顾，早就成了刻进骨子里的习惯。

　　沈斫像是看穿了他这点别扭心思，没再多说一个字。他垂眸看着藤椅上的人，脚步轻缓地走过去，在陆星燃脚边蹲下身。

　　沈斫的指尖很稳，解开皮鞋搭扣的动作利落又轻柔。他刚把陆星燃的一只皮鞋褪下来，掌心托着那只温热的脚踝，还没来得及将毛绒拖鞋递过去，陆星燃的脚就带着点使气的力道，直接踩在了他的肩头。

　　布料被鞋底蹭出一点褶皱，沈斫连眉峰都没动一下，眼底掠过一丝无奈，像是对这种孩子气的举动早已习以为常。他抬手握住陆星燃的脚踝，指尖微微用力，便将那只作乱的脚从肩头拿了下来，动作依旧轻缓，没半分不耐烦。

　　陆星燃的脚尖悬在半空，语气还是硬邦邦的，带着没散的别扭火气：“我给你说的话，记住了吗？”

　　沈斫抬眸看他，目光寡淡平静。

　　“你是我们陆家的人，”陆星燃盯着他山根的浅痣，一字一句，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是我陆星燃的人。”

　　沈斫喉结滚了滚，心底那点想问出口的“什么意思”，翻涌了几下又被他咽了回去。他看着陆星燃眼底未褪的执拗，那是被宠坏的、认定一件事就绝不放手的模样，最终只是低低应了一声：“嗯。”

　　这声妥协的回应落下，陆星燃心里那点憋了一路的闷气，瞬间就散了个干净。他像是没事人一样，蜷了蜷脚尖，语气里带上了点委屈的抱怨：“这皮鞋磨死我了，脚腕疼得厉害。”

　　沈斫没应声，目光落在他脚踝处那点泛红的印子上，指尖轻轻碰了一下，才将毛绒拖鞋套在他脚上，声音淡得像晚风：“皮鞋磨脚，以后少穿。”

　　陆星燃哼了一声，脚尖在毛绒拖鞋里蹭了蹭，语气里的硬气散了大半，带着点没处撒的娇气：“还不是管家，非说西装得搭这双皮鞋，磨得我疼了一下午。”

　　沈斫没反驳，只是蹲在原地，抬手替他揉了揉脚踝泛红的地方，指尖的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能缓解那点酸胀。夕阳的光落在他低垂的眉眼上，冲淡了周身的冷意，露出几分难得的柔和。

　　“下次出门，穿你那双白球鞋。”他低声说，指尖还停留在陆星燃的脚踝上，“舒服。”

　　陆星燃的耳根悄悄红了。他想起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傍晚，沈斫蹲在梧桐树下给他揉脚，那时候他刚踢完球，鞋磨破了脚后跟，哭得惊天动地，沈斫就那么蹲了半个多小时，直到他的哭声停下来。

　　“知道了。”陆星燃别过脸，假装看窗外的晚霞，声音轻了些，“那你明天……陪我去买双新鞋。”

　　沈斫的动作顿了顿，抬眸看他，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像错觉。

　　“好。”

　　他站起身，顺手捡起地上的皮鞋，弯腰放进鞋架。陆星燃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一丝不苟整理鞋尖的样子，心里那点因为白天的事冒出来的烦躁，彻底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