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未歇》墨泠弦

11、风起有声

　　小城的清晨依旧被河水与鸟鸣包裹，医院病房的窗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天边浅淡的鱼肚白。沈砚舟一夜浅眠，醒来时手背还压着昨夜记录的陪护表。父亲睡得安稳，呼吸匀净，脸色比前几日多了些血色。他轻手轻脚起身，推门出去，想在廊下透口气。

　　手机在口袋里振动，他拿出来一看，是京市新闻推送的弹窗——标题刺目：《古卷新生预展突发事故，恒温系统失控或损传世绢本》。点开，报道称展馆三号厅因温控故障导致部分珍贵绢本画颜料层出现干裂，虽已应急处理，但业内专家质疑主办方在文物保护措施上存在重大疏漏，并提及负责空间规划的陆承骁及其团队对设备验收把关不严。

　　沈砚舟的手指僵在屏幕上。新闻里附了几张现场照片，技术人员正围住警戒线圈，展柜上的遮光布泛着冷硬的光。他几乎能想象陆承骁在那一刻的冷静与焦灼。

　　他立刻拨通陆承骁的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背景音嘈杂，夹杂着人声与器械的响动。

　　“出了报道。”沈砚舟开门见山。

　　陆承骁的呼吸沉了沉，“看到了。”

　　“严重吗？”

　　“设备已恢复正常，画作第一时间做了防护，短期肉眼看不到不可逆损伤，但舆论已经起来了。”陆承骁的语气依旧稳，却掩不住疲惫，“公司和合作方都有人问话，我母亲也打过电话。”

　　沈砚舟心口一紧，“她说了什么？”

　　“没什么新鲜的，还是那套——我的位置和责任，不能被私人牵绊影响。”陆承骁顿了顿，“砚舟，我这边可能要面对一轮公关和内部审查，会很耗精力。”

　　沈砚舟站在廊下，河风灌进领口，凉意贴着皮肤游走。他低声道：“那你要我回去吗？或者……我留在这里，你专心处理？”

　　“你留在这里。”陆承骁的回答没有犹豫，“叔叔刚稳定，你不能走。这里有我。”

　　挂断电话，沈砚舟深吸一口气，把新闻链接转发给林疏月，想听听外人的看法。很快，林疏月回过来语音，语气愤慨：“这些人就是蹭热点！事故是意外，又不是陆承骁故意的，再说了，古籍那块本来就是你负责的温湿标准，他只是按你们的数据做空间设计。舆论这样搞，就是不讲道理！”

　　沈砚舟听着，心里的火被压成一块温热的炭——他明白，这不仅是针对陆承骁，也是间接指向他守护的领域。

　　与此同时，京市的陆母坐在律师事务所的会客室，对面是合作方的几位高层。她身着剪裁利落的套装，神情从容，话语却步步紧扣：“我对承骁的能力从不怀疑，但这件事发生在预展前夕，影响的是整个团队的声誉，也关系到我们公司与文化板块的长期合作。”

　　对方表示理解，但也强调必须给公众一个严谨的交代。

　　会议结束，陆母回到车上，拨通陆承骁的电话，声音恢复温和的威严：“舆论已经发酵，公司建议你暂时退出公众沟通一线，由副总出面。内部审查结果出来前，不要再离开北京。”

　　陆承骁握着方向盘，目光落在前方拥堵的车流上，“妈，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合作方觉得我们在推责。”

　　“推责与否，不是你说了算，是局面说了算。”陆母的语调不容置喙，“你若真想护住他，就先把眼前的风波压下去，不要再用私事拖累自己。”

　　陆承骁沉默良久，只答：“我知道了。”

　　小城的午后，沈父的精神更好了些，医生允许他在病房内短时间走动。沈砚舟扶着父亲在窗边站了一会儿，河湾的光影在水面上缓缓移动。

　　“京市的事，你别太担心。”沈父忽然说，“承骁是做事的人，他有分寸。”

　　沈砚舟笑了笑，“他一向不说自己难。”

　　“那是因为他习惯把难自己扛。”沈父拍拍他的肩，“但再强的人，也不能一直一个人扛。你得让他知道，你有和他一起的分量。”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进沈砚舟心里，激起圈圈涟漪。他一直以为，自己在这段关系里是被动承受保护与帮助的一方，却忘了情感的重量本该是双向的。

　　傍晚，陆承骁发来信息，简短却有力：“舆情可控，画作无损，放心。”

　　沈砚舟回：“你也别硬撑，有事告诉我。”

　　这一次，陆承骁隔了一会儿才回：“好。”

　　夜里，沈砚舟坐在公寓窗前，看着河面映出的碎月。手机里的新闻依旧挂在热搜，评论区言辞激烈。他点开陆承骁的微信朋友圈，最新一条是展馆的夜景照，配文只有四个字：“守夜待晨。”

　　他忽然明白，这不仅是守设备和展品，也是在守一段尚在风浪里的感情与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