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未歇》墨泠弦

13、重逢于潮

　　京市的车站人流依旧熙攘，广播声与行李箱的滚轮声交织成一片熟悉的嘈杂。沈砚舟提着简洁的行囊走出闸口，扑面而来的冷风让他下意识收紧外套。他站在大厅中央，目光在来往的人群里搜寻，心口像被一根细线轻轻牵着——这一次，他不再是只身来这座城市谋生，而是带着要与陆承骁并肩的决心回来。

　　手机震动，是陆承骁的信息：“我在B出口等你。”

　　他快步走过去，推开厚重的玻璃门，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陆承骁。那人穿着深灰大衣，肩线笔直，在流动的人潮里像一座沉静的岸。四目相接的瞬间，陆承骁的眼神从审视转为柔和，步子也迈得更快了些。

　　“回来了。”陆承骁走到他面前，声音低沉。

　　“嗯。”沈砚舟点头，把行李换到另一只手，“先找个地方坐，我慢慢跟你说。”

　　两人就近走进车站旁的咖啡馆。暖气混着咖啡香在室内弥散，玻璃窗外是川流不息的车灯。沈砚舟把父亲近况、自己决定回来的原因细细说了。说到最后，他抬眼看着陆承骁，“我不想再让你一个人扛这些。”

　　陆承骁握着杯子的手顿了顿，目光锁在他脸上，像在分辨这句话背后的分量。良久，他低声道：“你回来，我很高兴。但现在的局面……比你想象的更复杂。”

　　他简略讲了公司审查的初步结论——虽然事故责任归于设备方与设计流程缺陷，但他作为现场总协调仍要承担管理责任，内部记过并暂停一个月的对外项目主持权。此外，舆论虽有所缓和，但仍有声音质疑他与团队的专业性，合作方态度谨慎。

　　“我母亲那边，”陆承骁顿了顿，“她不会因为你回来就改变想法。她会用更温和、却更牢固的方式把你隔在我们的生活之外。”

　　沈砚舟垂下眼，手指在杯壁上轻轻划着圈，“我知道。可我不怕被隔开，我怕的是我们因此走散。”

　　陆承骁伸手覆在他手背上，掌心温热，“不会走散。”

　　这句承诺没有多余修饰，却沉得像河底的磐石。

　　下午，两人一同去了展馆。预展的公众开放已被推迟，现场仍有工作人员在进行最后的排查与布展微调。周叙白见到沈砚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你可算回来了，陆老师这几天连轴转，人都瘦了一圈。”

　　沈砚舟看向陆承骁，后者神色如常，却在无人注意时轻轻捏了捏他的指节，像在传递一份不需言说的支撑。

　　在巡视展区时，一位媒体记者认出了陆承骁，追上来问及事故后续与团队责任问题。陆承骁停下脚步，礼貌而坚定地回应：“我们对此次意外高度重视，已与设备方达成整改协议，并对流程进行复盘。文物保护是我们的底线，绝不会因一次意外动摇。”

　　记者追问是否会更换空间设计团队，陆承骁答得滴水不漏：“团队会继续完善方案，确保今后万无一失。”

　　沈砚舟站在他身侧，看着他在聚光灯般的注视下依旧保持冷静与分寸，心里既心疼又骄傲。这样的陆承骁，是他在小城的河声中想象不到的锋利与沉稳。

　　傍晚，陆母打来电话，约陆承骁回家吃饭，并含蓄提到林沁最近在京市有几个展览项目，希望他能抽空与她聊聊合作。陆承骁当场拒绝了合作邀约，但对饭局只说“看时间安排”。挂断电话后，他看向沈砚舟，“她不会停手，只会换方式。”

　　沈砚舟轻声道：“那我们就让她看到，我们不会被换掉。”

　　陆承骁凝视他片刻，忽然伸手将他拉近，额头抵着他的额角，低声说：“砚舟，这段路会比我们想的更难。你确定要一起走？”

　　沈砚舟闭上眼，呼吸与他的交叠在一起，“我确定。”

　　那一瞬，窗外的城市灯火仿佛退成了背景，他们的世界里只剩下彼此的体温与心跳。

　　夜里，两人回到陆承骁在京市的公寓。这是沈砚舟第一次踏进这个地方——格局利落，色调偏冷，却在书架上摆着几本关于古建筑与城市保护的专著，桌角放着未完成的展馆模型。沈砚舟随手翻了翻，看见一张老照片，是陆承骁年少时在家乡的河边拍的，笑容里带着未被规矩框住的明亮。

　　“我小时候很爱去河边。”陆承骁从身后走近，声音贴着他的耳侧，“后来学建筑，总觉得城市和河流很像——有方向，也有暗流。”

　　沈砚舟转过身，“那我们的长河呢？”

　　陆承骁看着他，眸色深沉如夜海，“它在我们脚下，也在我们心里。只要不停桨，就不会被冲散。”

　　他们在这个夜晚没有再说更多激烈的话，却在一次次安静的对视与触碰里，把彼此的信念系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