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未歇》墨泠弦

6、归途与暗涌

　　清晨的京市像被一层薄霜裹住，空气清冽到能闻见街角烤红薯的香气。沈砚舟站在展馆门口跺了跺脚，呼出的白气在眼前散开。昨晚陆承骁说展览结束后会陪他回南方探望父亲，他一夜没睡沉，脑海里交错着父亲的病容与陆承骁那句“不是帮你，是顺路”的平静语调。

　　进入馆内，陆承骁已在调试最后一批监测仪的阈值。他穿着深灰衬衫，袖口扣得整齐，神情一如往常的专注。见沈砚舟进来，他抬了抬眼，“昨晚休息得不好？”

　　沈砚舟下意识摸了摸眼下，“有一点。”

　　陆承骁没追问，只说：“今天把监测数据复核完，就可以准备预展的最后检查。”

　　预展定在三天后，所有环节已进入收束阶段。沈砚舟跟在陆承骁身后，看着他在各个展区之间核对温湿曲线和设备运行状态。两人之间的配合愈发默契，往往一个手势、一个眼神便能确定下一步动作。

　　午休时，沈砚舟接到堂哥的电话，说父亲的化验结果出来了，肝功能指标依旧不稳，医生建议尽快做一次更详细的检查，可能需要住院观察。他的心猛地收紧，握着手机的手指泛白。堂哥又说：“你那边工作要紧，但家里真的希望你早点回来。”

　　他勉强应下，挂了电话后沉默地坐在长椅上。陆承骁端着两杯热茶走过来，递给他一杯，“有事？”

　　沈砚舟抬起头，把情况简要说了。陆承骁听完，没有立刻安慰，只安静地喝了口茶，然后道：“我跟你去。”

　　沈砚舟愣住，“您不是说展览结束后再……”

　　“我改主意了。”陆承骁打断他，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商量的笃定，“预展前的设备运行我已经安排好，这几天可以让副手接手。你父亲的情况不能拖。”

　　沈砚舟喉咙发紧，想拒绝，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不用”两个字。陆承骁的提议并不华丽，却像一块沉实的石头，稳稳压住了他心头的慌乱。

　　下午，陆承骁联系了公司调整人手，又亲自给沈砚舟订了第二天一早的高铁票。傍晚收工后，两人沿着展馆外的老街慢慢走。街边的店铺亮起灯火，行人笑语在风里断断续续。

　　“我母亲可能会问起。”陆承骁忽然说。

　　沈砚舟侧头看他，“问什么？”

　　“问我们为什么突然回去，问我为什么跟你一起。”陆承骁的语气很淡，却让沈砚舟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次探病之旅，也是一次可能面对家庭与阶层差异的试探。

　　他低声道：“我怕她会不高兴。”

　　陆承骁看了他一眼，“那是她的反应，不是你的错。你只要确定自己要做的事是对的。”

　　这句话像一枚镇纸，压住了沈砚舟心底的摇摆。他想起自己来京市的初衷——为了父亲，也为了守住那些旧纸页里的温度。如今这份守护，多了一个人愿意与他同行。

　　夜里，沈砚舟坐在狭小的书桌前整理行李。窗外城市的灯海像一条不息的河，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他拿出父亲多年前送他的那枚刻着“守真”二字的印章，轻轻摩挲。那是父亲教他的第一堂关于“守护真实”的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