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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水声与来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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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的清晨比京市来得更早,天光还未完全驱散夜色,河面上的雾气已随着水声轻轻漾开。沈砚舟在鸡鸣声中醒来,推窗便见院角的老桂树挂着未干的露珠,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香气。他深吸一口气,胸口积攒的沉郁似乎被这湿润的气息冲淡了些。
陆承骁已在院里走动,一身浅色休闲装衬得他愈发挺拔。见到沈砚舟,他朝这边望了一眼,“醒了?去吃点东西,一会儿去医院。”
早饭是堂嫂准备的粥和小菜,热腾腾的米香在老屋的木桌上弥散。沈父的精神比昨日略好,坐在桌边慢慢喝着粥,目光在儿子与陆承骁之间游移。饭桌上无人提及病情,也无关于两人关系的直接问话,但那种潜藏的审视像河底的水流,安静却有力。
饭后,堂哥开车送他们去市人民医院。检查流程比想象中繁琐——抽血、B超、肝功能全套、心电图,每一项都像在细细丈量生命的余裕。沈砚舟陪着父亲在走廊等候,陆承骁则去取号、协调科室,动作利落而沉稳。
等待的间隙,沈父忽然开口,声音不高:“承骁是吧。”
陆承骁走过来,微微躬身,“叔叔。”
沈父看着他,“你在北京做建筑?”
“是,做空间规划和建筑设计。”
“那是很忙的活儿。”沈父顿了顿,“砚舟性子静,不大会应付复杂的人和事。你跟他一起,要多担待。”
这句话听似嘱托,却带着长辈对未知变量的审慎。陆承骁神色不变,只平静答:“我会照顾他。”
沈父的目光沉了沉,没再多说,只拍了拍儿子的肩。
检查结果要到下午才能出来。三人回到老宅,院里安静得只剩河水与风声。沈砚舟去厨房帮堂嫂烧水,陆承骁则与沈父在廊下对坐。他并未刻意回避,也没有急于解释什么,只顺着老人的话题聊些京市的气候与城市变化,态度诚恳而收敛。
沈父是个读书人,对城市的历史脉络有自己的见解,两人聊得不算热烈,却有一种难得的平和。那片刻,沈砚舟站在门边看着,心里泛起复杂的暖意——这是陆承骁进入他世界的方式,不喧哗,不冒进,却稳稳地在场。
傍晚时分,医生的电话打到了堂哥的手机。大家聚在堂屋,听堂哥复述:肝功能损伤比预期严重,必须尽快住院进行系统治疗,同时要严格控制饮食与作息,不能再有过度劳累。沈父只是静静听着,末了点头,“知道了。”
沈砚舟攥紧了衣角,指节泛白。陆承骁伸手覆在他手背上,掌心温热而干燥,无声地压下他微颤的指尖。
晚饭吃得沉闷。沈父早早回房休息,堂哥与堂嫂低声商量陪护的安排。夜色渐深时,沈砚舟的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陆母”。他愣了愣,抬头看向陆承骁,对方示意他接。
“喂,阿姨。”他按下接听。
陆母的声音清晰而带着惯有的从容:“砚舟吧?我是承骁的母亲。听说你们回南方了?”
“是,我父亲身体出了些状况,我们回来一趟。”
“这样啊。”陆母的语气听不出情绪,“承骁跟你一起去的?他公司在忙预展,这个时候离开,不太合适吧。”
沈砚舟喉头发紧,“陆老师安排了人手接手工作,而且我父亲的情况比较急。”
“我明白,但你们毕竟是两个不同的世界。”陆母的话锋依旧温和,却像一把尺子,把距离量得清清楚楚,“承骁从小被教导要对自己的位置负责,也希望身边的人能理解这种责任。”
沈砚舟沉默片刻,低声道:“阿姨,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我们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认真在做能做的事。”
电话那头停顿了几秒,陆母淡淡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只是……承骁的路,有他的规矩。你们的事,我希望你们想清楚。”
挂断电话,沈砚舟握着手机久久未动。陆承骁走到他身边,伸手拿走手机,放在桌上,“她不会改变态度,至少现在不会。”
“对不起,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沈砚舟低声问。
陆承骁看着他,眼神像夜里的河面,沉静而有力量,“这不是麻烦。是我们要一起去面对的事。”
院外的水声依旧,悠悠地漫进屋里。沈砚舟忽然意识到,他们的长河,不只是温情与相伴,还会有暗涌与礁石。但只要两人还在同一条船上,他就愿意与陆承骁一起,撑过这一段更难的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