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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悔恨 ...

  •   几日后,天气转凉,天色闷沉,像是泼翻的墨,雨要下不下地憋着,把盛京城暑气,压成黏腻的闷。

      封宅书房里,窗全敞着,却没透进半点风。

      雁岁慈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张地图,他已经这样坐了快半个时辰,因听着青州影七岳知音和商祯有传报,便被傅赐鸢一同喊来了封宅。

      屋子里边,还有三个人。

      楚王李珏立在书案后,手按着一卷舆图,眉头紧锁。

      傅赐鸢则靠在门框边上,抱臂看着雁岁慈,封名禄坐在下首圆凳上,垂着眼,手指轻轻地摩挲着衣角。

      “适才商祯说的每一个字,”李珏开口,声音低沉,“你们都听清了?”

      没人应声,但屋里气氛,又沉下去一分。

      自商敬策在千秋宴叛逃之后,便强制带着自己儿子商祯,一起逃往青州躲藏了起来,而商祯几番劝自己爹回头,不要再做错事,商敬策根本不听。

      在到了青州与巴林部落少主慕容丹赫会合后,他意外救下了原在青州养伤的岳知音,从岳知音口中听闻,其二人正在密谋,打算下一步对嘉兴帝和楚王下毒手,一举霍乱前朝,便冒死带着她逃回了盛京,见自己的师父封名禄。

      岳知音被商祯带回来时,身上受了严重刀伤,血已经浸透了半边身子。

      雁岁慈走过去接,手碰到她肩头,摸到是一片温热黏腻。

      岳知音脸色,白得跟纸一样,嘴唇乌青,奄奄一息。

      “家主......”她抓住雁岁慈的袖子,手掌还沾着血,“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师父......”

      话没说完,先呕出一口血来。

      雁岁慈跪在地上,用手去擦她嘴角的血,擦不完,越擦越多,他嗓子发紧:“别说这些,谁伤的你?人在哪儿?”

      岳知音摇头,血沫子从嘴角溢出来:“是、是慕容丹赫......他、他不是祝丹蚩是蝎子......巴林十二部的少主......”

      岳知音喘着,每一声都带着嘶响,“他一直、一直在青州......骗了我......伪装落魄书生用假身份接近我......暗中跟踪我上了怀苍山......”

      闻言,雁岁慈的手,猛地一颤。

      先前,梅老先生在怀苍山受了重伤,就是为蝎子所害,他竟没想到是岳知音这里被人暗算了。

      李珏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却缓了缓:“他怎么骗的你,慢慢说。”

      岳知音噎了噎气,悔恨:“我暗中调查,他故意拿着一个蝎子假线索骗我,从我这里套取更多内部消息......我信了......我怎么会那么蠢......”

      “后来呢?”雁岁慈声音发哑。

      “后来......”岳知音眸带泪水,缓缓道,“后来我发现了背后蝎子图腾,才知道,他根本不是什么书生。梅老先生遇害,就是他跟踪我上山,做下的手笔......”

      傅赐鸢猛地站起来,在屋里转了一圈,盯着岳知音:“除了他,还有谁?”

      岳知音不敢看他,只看着雁岁慈:“三天前,他去了一趟城南老药铺,我暗中跟着他,在那儿看见......还有一个人,是商敬策......”

      “他们说什么了?”李珏问。

      岳知音咽了口血沫,一字一顿,说得极其艰难:“他们说,皇上病重,太医院已经束手无策,最多、最多还有半个月......”

      此话一出,屋里死寂。

      “他们要趁这个时机,”岳知音继续道,“在皇上驾崩前下手。做成是被毒杀的假象,然后,把毒下在、下在楚王府里......”

      “嫁祸给殿下,”傅赐鸢接了下去,声音冷厉“说殿下等不及要继位,弑君篡位。前朝那些本来就不安分的,还有一直盯着楚王府的,就会趁机发难。这时候,蝎子在京里埋伏的人,还有他们从地牢里弄出来的皇后旧部和锦衣卫里的叛徒,就会一起动手!”

      “不是一起动手,”李珏打断他,走到书案后,手指按在舆图上盛京城的位置,“是已经动手了。”

      他抬起眼,看向商祯:“商同知,你离京时,锦衣卫地牢里一起跑了多少人?”

      商祯回想了一下,认真回道:“七个,都是几年前关进去的皇后旧部。守卫死了四个,说是内斗,我本正查着,谁知父亲唉......”

      “不用再查了,”傅赐鸢冷笑,“内斗能斗到把人放跑?你们锦衣卫里,早就被蝎子蛀空了。”

      商祯没有反驳,也没法反驳,他父亲身为锦衣卫,而现在却成了谍者蝎子,意图霍乱国本,搅乱大明前朝。

      “他们计划什么时候动手?”雁岁慈问,手还握着岳知音的手腕,感觉到脉搏越来越弱。

      岳知音摇头:“没、没说具体日子,但一定是、皇上快不行的时候,慕容丹赫说、要等宫里乱起来,等前朝那些大臣坐不住,等楚王府被围了,他们再从暗处出来收拾残局......”

      她说着,突然又呕出一大口血,血色乌黑。

      雁岁慈瞳孔一缩,内腑全被人用内里震碎了。

      “他为什么、为什么放你回来?”雁岁慈盯着她的眼睛,“慕容丹赫那种人,不可能让你活着报信。”

      岳知音笑了,笑得凄惨:“他当然不会......是商公子......不忍商敬策再造杀孽,拼了命救我逃回京城来的......他们给我下了碎脉散,动不了内力,属下只能再撑半个时辰......”

      她说着,眼神开始涣散:“家主,我对不起你,梅老先生他、都是我害的......”

      雁岁慈喉咙里发着堵,说不出话。

      “蝎子的事,”李珏忽然开口,“我会一定重查,不管结果如何,都会给你一个交代。”

      岳知音眼角滑下一滴泪,混着血,脏兮兮的。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可一口气没上来,身子猛地一抽,然后软了下去。

      雁岁慈感觉到腕上脉搏,停了下落。

      他闭了闭眼,慢慢把岳知音手放回她身侧,站起身。因为跪得久,膝盖有些发麻,他晃了一下,傅赐鸢伸手要扶,他摆了摆手,自己站稳了。

      “抬出去吧,”李珏对门外吩咐,“厚葬。”

      两个侍卫进来,轻手轻脚地把人抬走了。地上的血还没擦,一摊暗红色,格外刺眼。

      封名禄站起身,走到书案前,看着舆图:“殿下,现在怎么办?”

      李珏没立刻回答,他盯着舆图上的盛京城,手指从皇宫划到楚王府,再划到城南、城北、城西各个角落,最后停在城东的一片区域。

      “岳知音说,慕容丹赫要对父皇,对我下毒手”他缓缓道,“那他就一定会回盛京,绝不可能在青州待太久,他现在肯定已经入京,藏在某个地方了。”

      傅赐鸢走过来,也看着舆图:“盛京城这么大,藏两个人,太容易了。尤其是蝎子,他们经营了至少十年,暗桩密室地道,不知道备了多少。”

      “可他们必须藏在能第一时间,知道宫里动静的地方,”商祯开口,声音平稳,虽然现在自己爹与蝎子联手,但他却依旧认为,自己是大明忠臣,想着一定要尽快阻止,说着策略道:“皇上病重,太医院的脉案,每天都会送到司礼监,慕容丹赫要想把握时机,就必须有渠道拿到这些消息。”

      封名禄眼神一动,道:“什么?司礼监也有他们的人?”

      “师父,不一定非要司礼监的,”商祯摇头,“御药房尚膳监,甚至各宫洒扫的太监宫女,都有可能传递消息。但这些地方看守森严,消息传递不会太快。所以......”

      他手指点在舆图上,皇宫东侧的一片区域:“我心中猜测,他们最可能会藏在这一带。”

      傅赐鸢凑近看:“崇文门附近?那里离皇宫是近,可也是巡逻最严的地方,巡防营一天要过八趟。”

      “正是因为巡逻严,才叫人容易灯下黑,”雁岁慈声音有些低哑,缓缓道,“而且崇文门附近多的是书局,画坊琴行,来往多是文人墨客,生面孔不扎眼。慕容丹赫扮了那么久的祝丹蚩,最熟悉的就是这种环境了。”

      李珏沉吟片刻:“有道理,慕容丹赫能伪装书生骗过岳知音,混在文人堆里也不违和。至于商敬策......他要下毒配药,少不了药材,崇文门往南两条街,就是京城最大的药市。”

      “那就先从崇文门搜起,”傅赐鸢说,但随即皱眉,“可怎么搜?挨家挨户?那得搜到猴年马月。而且动静一大,打草惊蛇,他们立马换地方。”

      说到这里,屋里又静下来了。

      窗外的雨,开始下了,噼里啪啦砸在瓦上,声音急得让人心慌。

      雁岁慈走到窗边,看着雨幕里模糊庭院,忽然道:“他们不是要等宫里乱起来么?那我们就让宫里乱起来。”

      几个人都同时看向他。

      “怎么乱?”傅赐鸢问。

      雁岁慈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睛里却有一簇冷火在烧:“皇上病重是事实,我们改不了,但我们可以改一改......病重的程度。”

      听到这里,傅赐鸢立马明白了,接话道:“你是想放假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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