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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劫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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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岁慈抬眸看着他,神情肃然,纠正道:“不是假消息,是真消息,只是......稍微加工一下。让外面的人以为,皇上已经快不行了,可能就这三五天的事。慕容丹赫他们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加快动作,因为时机稍纵即逝。”
封名禄点头,抚掌赞同道:“好计!他们一动,就会露出马脚,我们在关键地方布好网,等他们撞进来。”
“但消息怎么放?”商祯心中仍有疑虑,“宫里现在铁板一块,我们递消息出去容易被截住。要是让慕容丹赫察觉是陷阱,他怕是会缩回去。”
“这个简单,”雁岁慈看向李珏:“殿下,你明天是不是要进宫请安?”
李珏点头:“按例,每月初一、十五,亲王需入宫请安,明日就是十五。”
“那就有劳殿下,演一场戏了。”雁岁慈走到书案前,手指在舆图上点了几个位置,“你从宫里出来时,脸色要沉重,步伐要急。回到王府后,立刻召封大人和殿帅密谈,当然,要让人不小心看见,封大人是翻墙进来的。然后,子时前后,派一队亲信侍卫出府,往城西去,做出要调兵的样子。”
傅赐鸢眸光一闪,接话道:“城西有禁军三大营的驻地。慕容丹赫看到楚王府深夜调兵,一定会以为殿下察觉了什么,要提前动作,那他为了抢在前头,就必须马上动手。”
“不止,”封名禄补充,“殿下从宫里出来时的沉重脸色,会让外面盯梢的人以为宫里出了大事,比如皇上不行了。这两件事加在一起,慕容丹赫八成会信。”
李珏沉吟着,手指一下下敲着桌面,雨声越来越急,衬得屋里更静。
“可以,”他终于点头,“但细节还要推敲,慕容丹赫不是傻子,戏演得不到位,他看得出来。”
“那就演到位,”雁岁慈说,“殿下明日进宫,真去见皇上。皇上的病情,你亲眼看了,心里有数。出来时那份沉重,不用演,是真的就行。”
李珏看他一眼,没说话。
商祯忽然道:“还有个问题,就算慕容丹赫信了,动手了,可我们怎么保证一定能抓住他?盛京城这么大,他们要是化整为零,分头行动,我们人手再够,也难免有漏网之鱼。”
“所以不能让他们化整为零,”雁岁慈道,“得让他们聚在一起,做一件必须聚在一起才能做成的事。”
“什么事?”
雁岁慈看向封名禄:“商同知,锦衣卫诏狱里,除了跑掉的那七个,还关着多少皇后旧部?”
商祯想了想:“二十三人,都是从犯,判了终身监禁。”
“如果慕容丹赫要集结力量,里应外合,他会怎么做?”
商祯想了须臾,立即明白:“他会劫狱,把剩下的人全放出来。”
“对,”雁岁慈点头,“那二十三人里,有当年皇后的贴身侍卫,有禁军的旧将,有暗卫头领,这些人放出来,就是一股不小的力量。慕容丹赫要想在盛京城里掀起风浪,就必须有这些人。”
傅赐鸢皱眉:“可诏狱守卫森严,他之前能放走七个,是因为有内应。现在内应恐怕已经暴露了,他还怎么劫?”
“所以他才需要聚在一起,”雁岁慈道,“商敬策熟悉诏狱的布防,他接管锦衣卫这么多年,早已把诏狱摸得一清二楚。他若是用迷药毒烟,对付守卫用得上。慕容丹赫本人武功高强,巴林十二部的少主,不是浪得虚名。这两个人各有所长,缺一不可。劫诏狱这种大事,他们一定会亲自带队。”
李珏淡笑一声,道:“所以,我们真正的埋伏点,不在崇文门,不在他们藏身的地方,而在诏狱。”
“不止,”雁岁慈补充,“崇文门要搜,而且要声势浩大地搜,让他们以为我们找错了方向,放松警惕。但真正的精锐,要埋伏在诏狱周围,等他们自投罗网。”
商祯深吸一口气,道:“那得让殿帅回虎林营布置了,诏狱守卫也要换一批,换成绝对信得过的人。但表面上不能露出异常,得让内奸有机会,把守卫松懈的消息递出去才行。”
“可以,”傅赐鸢接话道,“但要快。我们的戏明天就开演,慕容丹赫最迟后天晚上就会动手,如果他真信了的话。”
李珏忽然问:“要是他不信呢?”
雁岁慈看向窗外越来越大的雨,淡声道:“那我们就一直演,演到他信为止。皇上的病情做不了假,时间拖得越久,对慕容丹赫越不利。他等不起。”
道理谁都懂,但执行起来,步步都是险棋。
傅赐鸢先走了,他要回虎林营调些兵来安排诏狱的事。走的时候连带着一起翻了墙,没走正门,戏从现在就要开始演。
封名禄和商祯留下来,跟李珏、雁岁慈一起推敲起了,每一个细节,明天宫里出来时,殿下脸上该是什么表情,王府侍卫调兵时,走哪条路,多少人,带什么装备;崇文门的搜索怎么开展,谁来带队,搜到什么程度......
等全部敲定,已经过了子时,雨小了些,但还没停,滴滴答答的,惹人心烦。
楚王和雁岁慈也一起走了,刚出院子,他便先开口,道:“如今有了新线索,慕容丹赫这次肯定逃不掉了。”
“他背后还有巴林十二部,还有无数蝎子,”雁岁慈莲步轻移,边走边道,“殿下,抓了这两个人,事情不算完。”
“我知道,”李珏道,“但饭要一口一口吃,先把眼前的危机渡过去,再谈以后。”
雁岁慈抬头看他:“殿下真不怕?万一我们算错了,万一慕容丹赫没去劫诏狱,而是直接对宫里下手......”
“那就死,”李珏说得干脆利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该算的算了,该布的布了,剩下的,听天命。”
雁岁慈看了他片刻,忽然笑了:“殿下倒是豁达。”
“不豁达能怎么办?”李珏也笑了,带着点自嘲,“坐在这个位置上,每天都是刀尖上走,习惯了。”
雨声渐渐停了,只剩屋檐滴水的声音,嗒,嗒,嗒,像更漏。
二人听着雨声,行到了后宅门,楚王上马之前看了雁岁慈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只点了点头,转身没入雨幕里。
这边屋里,只剩下封名禄和商祯。
台上烛火,跳了一下,爆出个灯花。
“祯儿,你父亲的事,”封名禄忽然开口,“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你不要因他所做错事,都揽在自己身上,你可明白?”
商祯点了点头,抬眸望着封名禄:“多谢师父还肯见我。”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师父是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是辩得清是非黑白,岳姑娘的死,你别往心里去。”封名禄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各人有各人的债,她还了,就清了。”
商祯面带愧疚,眸色微动,问道:“师父,父亲欠下的那些债,还得清吗?”
封名禄没说话,只道:“傻孩子,不要多想,那些债与你无关,去歇着吧,明天开始,有的忙。”
商祯点点头,行了个礼,退出书房。门关上的那一刻,他听见身后传来很轻的一声叹息,轻得几乎以为是错觉。
他没有回头,径直走进夜色里。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楚王马车就出了门,往皇宫去。
李珏坐在车里,闭目养神。
车外到处早点摊子叫卖,挑夫赶路脚步,还有马车轱辘压过石路,一切如常。
可他知道,这平静底下,暗流已经快压不住了。
进宫,递牌子,等传唤,一切按部就班。
太监引着他往勤政殿走,路上遇见几个大臣,互相见礼,寒暄两句,都是“殿下安好”“皇上圣体如何”之类的套话。
勤政殿里药味,浓得化不开,李珏跪在龙床前,磕头请安。
帐子里,伸出一只枯瘦手,摆了摆,示意他起来。
“父皇......”李珏开口,嗓子有些涩。
“来了就好,”帐子里传来虚弱声音,气若游丝,“外头......都还好?”
“都好,父皇放心养病。”
帐子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是一阵剧烈咳嗽声,太监忙上前伺候,端痰盂的端痰盂,拍背的拍背。
等咳嗽声停了,那只枯瘦手,又摆了摆:“去吧......朕乏了。”
李珏又磕了个头,退出来。走到殿外时,他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
朱红宫墙,金黄琉璃瓦,在晨光里巍峨,可这座宫殿主人,已经快握不住这万里江山了。
他转身,大步往外走,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眉头锁着,嘴角抿着,任谁看了,都知道事情不好。
宫门外,楚王马车等着,上车前,他对车夫吩咐了一句,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周围几个探头探脑的人听见:“回府,快。”
马车轱辘轱辘地走了,车后,几个不起眼的身影交换了下眼神,悄无声息地散入人群。
楚王府,书房。
李珏一回来,就召了府里的几个幕僚议事。门关着,但里头说话声时高时低,偶尔还能听见拍桌子的声音,当然,是演的。
傍晚时分,封名禄来了,没走正门,翻墙进的,落地时还“不小心”踩碎了一片瓦,暗处盯梢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书房里的灯,亮到子时。
子时一过,楚王府侧门开了,一队二十人的侍卫骑马出来,清一色黑衣黑甲,马蹄包了布,悄无声息地往城西去了。
这一切,都被暗处眼睛,记录了下来,变成密信,送往盛京城的各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