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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帝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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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廷内朝会,皇上收到了皇贵妃递上来的折子,因着皇贵妃闭门禁足于后宫中,这些日子,太子孜孜勤修书德,知皇贵妃亲族犯的过错,特赦解了皇贵妃足禁,可自由出动。
再是甄氏迁出冷宫移居漱玉宫,晋甄氏为安嫔,听得此消息,皇贵妃气得是七窍生烟,立即以思儿生病,召太子前来探望自己,两母子在寝宫内对安嫔突然赐封之事,感到十分气愤。
殿内,熏笼里燃着龙涎香,空气中,弥漫着躁动。
皇贵妃柳眉倒竖,猛地将手中茶盏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碎裂声。
她眉眼间尽是戾气,声音尖利,愤怒道:“解了禁足?呵......陛下真是好算计!这才几天?啊?几天!关本宫这些时日,怕是早就盘算着怎么抬举那个贱人了!安嫔?她甄容懿也配得上这个‘安’字!一个冷宫里爬出来的罪妇!”
她猛地转身,染着蔻丹指甲,直指垂手侍立一旁面色惶恐的太子。
“你看看!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好父皇!前脚刚安抚你说要勤修德政,后脚就迫不及待地把那对母子捧上天!他眼里可还有你这个太子?!”
太子被皇贵妃的怒气,吓得后退半步,嗫嚅道:“母妃息怒!父皇......父皇或许只是念及旧情,才给安嫔一个名分,以示抚慰......”
不等他说完,皇贵妃几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的让太子吃痛,皱眉道:“旧情?你父皇眼里只有他的权衡利弊!什么旧情?那都是借口!你当陛下是那等心慈手软之人吗?他这是在做给满朝文武看!做给天下人看!他是在告诉所有人,太子并非不可替代,是急着找人来制衡我们呢!”
她松开手,神色烦躁地在殿内来回踱步,裙裾曳地,发出沙沙声响道:“去冷宫闲步?偏偏就遇上甄氏发疯?这种鬼话骗得了谁!分明是早有预谋!”
太子惴惴不安,道:“那......那依母妃之见,我们该如何应对?甄氏这一封嫔,八弟他......”
皇贵妃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怒火,眼神阴鸷,道:“慌什么!一个在冷宫关了十几年的疯婆子,身子早就垮了,能不能熬过这个春天都难说!一个戴罪之身毫无根基的废皇子,就算回来,又能掀起多大风浪?陛下此举,不过是警告我们,别太得意忘形!”
她走到太子面前,语气森然道:“眼下最重要的是稳住!你给本宫记住,在你父皇面前,要更加恭顺勤勉,处理政务更要小心谨慎,绝不可流露出半分不满!让陛下看到你的稳重与能力。至于那个安嫔......哼病秧子一个,本宫倒要看看,她能病到几时!”
殿内烛火晃动,映照着皇贵妃狠厉的侧脸,及太子惶惑不安的眼神,殿内气氛格外压抑。
按理说就算晋升安嫔,应是该李珏恢复皇子身份之后,甄氏身为母亲才会连带嘉赏的,但被皇帝陛下这么一弄,六宫妃嫔满是疑惑,也猜不透皇帝陛下,好端端地怎么会突然走去冷宫,一时之间谁也琢磨不透陛下用意。
在陛下这两道旨意中,最失利受打击的人,当然是太后她老人家了,甄氏被褫夺封号多年,突然赐封嫔难免会引起六宫注意。
毕竟安嫔是旧皇后,曾受皇上极其宠爱,虽因过失被褫夺过身份,但膝下生有皇嫡子,加之被皇上赐罪忽视这么多年,都能重得嫔位封号不叫人重视都不行。
但比起安嫔,六宫当中更多妃嫔还是站在皇贵妃这边的,皇上这么快就解了皇贵妃禁足,相信皇贵妃亲族回归朝堂是迟早的事,所以在皇贵妃和安嫔之间,大部分人选择了涌向皇贵妃的寝宫。
只有少数尚未选择站队,且家族在朝堂上存在感较低的妃嫔,前来给安嫔送贺仪,心中预先觉察李珏这次从灾地回来,一定会得到很大赏赐,从而前来交好。
别宫虽有心来祝贺,但安嫔一移入漱玉宫,就生了一场小病,太医来把脉诊治,说是身子骨在阴寒之地待得太久,以及膳食起居较之前大有不同,故而导致身体不适应。
不知是这病来的突然,还是安嫔身子真变的弱质,但总归来说是来的及时,借着这场小病,安嫔谁也没见,前来祝贺的妃嫔都只在门口,礼节性的关怀慰问了几句。
御花园的清亭下,太后闭目盘坐在蒲团上,手中缓缓拨动着茶盏。
心腹老嬷嬷悄步走近,在她身侧低语良久。
太后拨动茶盏的手指,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眸光清明锐利,不见丝毫昏聩,道:“皇帝这一手,倒是出乎哀家的意料,既敲打了气焰嚣张的皇贵妃,又全了他念旧的名声,还顺手给了那对母子一个名分......一石三鸟,玩得越发娴熟了。”
老嬷嬷躬身低语道:“太后说的是,只是六宫如今议论纷纷,大多还是往皇贵妃宫中走动,安嫔那边......称病不出,倒是清净。”
太后冷笑一声,道:“清净?甄容懿若是甘于清净之人,当年也就不会坐上后位了,在锦衣卫诏狱磋磨了十几年,再烈的性子也该磨平了。皇帝选在此时给她位份,无非是看李珏在灾区还算得力,给点甜头,让他更死心塌地卖命罢了。帝王心术,无非权衡二字。”
老嬷嬷道:“那......咱们是否要做些安排?安嫔毕竟曾是......”
太后抬手打断,目光深邃道:“不必,此时一动不如一静。皇帝既然抬了她出来,自然会有人比我们更着急。甄氏称病,是聪明之举,她这是在避风头,不想成为众矢之的。哀家倒是要看看,她这病,要养到何时。传话下去,让底下的人都给哀家安分些,这个时候,谁敢擅自去漱玉宫招惹是非,或是去皇贵妃那里煽风点火,别怪哀家不留情面!”
老嬷嬷道:“是,奴婢明白,那......八殿下那边?”
太后声音平淡道:“李珏......是个明白人,他知道什么该争,什么不该争。眼下,办好灾区的差事,比什么都重要。至于以后,就看他们母子二人的野心是何......”
约莫过了几日,待安嫔病好时,前去给太后请安,六宫主人才瞧见她的身影,常年幽禁使得她身上,远没有了刚入宫时桀然骜气,整个人气貌体态肌瘦病弱无力,性情也变得清冷寡言,简直让人觉得她戴镣铐久了,精神说话似有些不太正常。
加之她刚迁出冷宫,就生了一场病,皇上之所以会赐封她嫔位,是在闲步时看见了安嫔发疯,甚至有人猜测,安嫔病弱气数不多,念及旧情皇上才赐封她为安嫔的,自此一见,也没有多少人把她放在眼里。
阁内灯火通明,嘉兴帝正伏案批阅奏章,朱笔时而停顿,时而疾书。
高要悄无声息地为他换上一杯参茶,垂手侍立一旁。
嘉兴帝头也未抬,声音平静,问道:“各宫......都有什么反应?”
高要微微躬身,语气恭谨道:“回陛下,皇贵妃娘娘解禁后,六宫多是前往探望,关怀备至。安嫔娘娘那边因着病体未愈,各宫贺仪都只在宫门外谢恩,未曾叨扰,太后娘娘......凤体安康,一切如常。”
嘉兴帝笔下未停,嘴角却牵动了一下,道:“如常?朕这位母后,怕是心里正盘算着朕这步棋的用意呢。”
说罢,他放下朱笔,拿起另一份奏折,是关于灾区钱粮调拨的,继续道:“都说朕是念及旧情,才给了甄氏一个名分。高要,你跟了朕这么多年,你觉得呢?”
高要头垂得更低,脸上是万年不变的恭顺表情,道:“陛下圣心烛照,乾坤独断,老奴愚钝,岂敢妄测天意。只是......安嫔娘娘毕竟曾母仪天下,八殿下如今又在灾区为陛下尽心办事,夙兴夜寐......”
嘉兴帝打断他,目光从奏折上抬起,落在跳跃的烛火上,语气欣慰,道:“是啊,珏儿这孩子,倒是沉得住气。朕给了他母亲名分,他那边却毫无动静,依旧按部就班地处理灾务,与户部商讨税制,并未因此而有半分骄矜之色。”
他站起身,踱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道:“这份定力,倒是比他那个沉不住气的哥哥强些。”
高要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将微凉的茶撤下,重新换上一杯热的。
嘉兴帝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高要,道:“朕给了他甜头,是赏他差事办得不错,也是告诉他,只要用心为朝廷办事,该有的,朕不会吝啬。但若以为凭此就能一步登天,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这朝堂,这后宫,就像一盘棋,每颗棋子,都要明白自己的位置。”
高要躬身道:“陛下深谋远虑,八殿下经此磨难,想必更知分寸,懂得陛下的苦心。”
嘉兴帝重新坐回案前,拿起那份关于互市的奏折,沉吟片刻道:“传朕口谕,安嫔既身体不适,让她好生将养,六宫请安之事,暂免。一应用度,按嫔位份例供给,不得怠慢。再告诉太医院,用心诊治,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去取。”
高要:“老奴遵旨,那......皇贵妃娘娘那边?”
嘉兴帝挥了挥手,语气略显疲惫,道:“她既然解了禁足,也该安分些了。太子近日功课如何?让他明日来见朕。”
高要:“是。”
这边,李珏还在灾地,通过傅赐鸢护卫传来的消息,得知自己母妃赐封为嫔了,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与朝臣官员接触时,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却依旧一副不知道表情。
他知道,真正的较量,不在这一时一刻的虚名与封赏,而在于能否抓住眼前的机会,在这片灾地上,做出实实在在的政绩,建立起属于自己的,无人可以轻易撼动的根基。
京城的暗流汹涌,他暂时无力也无心过多插手,眼下,将父皇交代的差事办好,将雁岁慈规划的策略一步步落到实处,才是最重要的筹码。
依着前些日子,他与雁岁慈谈及关于农耕改种桑业,在灾地与户部官员进一步协谈税制的问题。
他深知将农耕改种桑业是一项很艰巨的事情,在没有完整实施计划和完善各方面税制的情况下,他暂时还不打算将此提议上奏陛下。
所以一直严格按照雁岁慈所提出的建议,深入了解朝廷历年农耕政策,跟雁岁慈所举荐的人进行磨合结交,听取更多人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