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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   入得藏书阁,千月晚由那好心女学子搀着,在云戊案旁坐定。宋山长朝云戊略一颔首,未作寒暄,便引着裴岫径直上了二楼。

      藏书阁二楼除了排列齐整的书柜外,临窗还设置了不少雅座。

      裴岫目光掠过重重书海,语气平淡无波:“宋山长这书院,藏着的热闹,倒比话本子写的还要精彩。”

      宋山长面色略显尴尬,拱手:“让裴公子见笑了,是老夫管教无方。”

      他转过身,嘴角似有若无地噙着一丝笑,眼神却锐利如刃:“管教?裴某看来,倒更像是纵容。贵院学子,倒让裴某想起一句话——水浅王八多,山长以为然否?”

      宋山长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公子妙喻。老夫唯愿这一池水,能清澈见底,滋养真龙,而非任鱼虾翻搅。”

      “水至清则无鱼。”裴岫轻笑,踱至窗前,语带讥诮,“何况,龙潜于渊,凤栖于梧。真正的龙凤,未必甘于浅池。山长苦心维持这一池清静,只怕......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呐。”

      宋山长神色肃然:“公子此言差矣。水深鱼自知,林茂鸟自归。若禹国是深渊茂林,何愁龙凤不来?老夫所求,不过是让这水更深,林更茂。至于学子去留,自有其志,老夫只愿为他们多铺一段路,多挡一阵风。”

      裴岫眼神微动,知晓这老狐狸不好对付,暂不再纠缠此事,话锋一转:“山长高义,不过话说回来,选才需见真章。往年试炼地太过平缓,难辨良莠。”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些许压迫:“听闻太庭山风光秀丽,药材丰沛,地势开阔,正合试炼。不如将此次试炼地改至彼处,山长意下如何?”

      宋山长脸色骤变,断然拒绝:“不可!太庭山虽好,却离城过远,学子安危难保。何况......”他话到嘴边,硬生生将“后山乃皇陵禁地”几个字咽了回去,面色凝重。

      “何况什么?”裴岫逼近一步,声线骤冷,“莫非山长是觉得,雍国每年拨付的万两助学银,还不足以支撑一次像样的试炼?”

      “公子说笑了,并非银钱之事。”宋山长额角冒汗,“皇陵禁地毗邻前山,若有闪失,干系重大。此事关乎国体,老夫万万不能应允。”

      “山长多虑了。”裴岫语气淡漠,却满含威压,“试炼只设前山,界限分明,再增派雍国侍卫协防,可保万全。若山长连一次公正选才得试炼之地都吝于提供,那雍国,也无需再为一座留不住龙凤的浅池,耗费分毫了。”

      这番赤裸裸的威胁,让二楼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争执声隐隐传至楼下。

      千月晚在众人皆离去后一直琢磨如何自然地与云戊攀谈,忽听得楼上传来“太庭山”“试炼”“皇陵”几个字眼,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看向云戊。

      云戊依旧埋首书卷,指尖却停顿了一瞬,眸色微沉。他缓缓抬眼,目光沉静地看向千月晚,忽然开口:“楼上所言,都听见了?”

      千月晚一喜,迅速转眸,换上一副懵懂神情:“只听见几句,似是要将试炼地改至太庭山?司籍,那地方......很特别吗?”她巧妙将问题抛回,试图与云戊话头更多。

      云戊并未直接回答,审视她片刻,接着问道:“想去二楼?”

      “自是极想的。只是学生尚在经义级,依着书院规矩,唯有致用级的师兄师姐们,方可登上二楼。”说罢,千月晚面上浮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羡慕与失落,语气也变得软糯,目光还又看了看楼梯口,将一副渴慕上进的模样演得情真意切。

      云戊素来淡漠的脸上竟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虽转瞬即逝,却未逃过千月晚的眼睛。更令她始料未及的是,他取过一只洁净茶盏,执壶斟茶,推至她面前。

      “那便在试炼中得乙等以上的考评,便有资格登楼借阅。”

      千月晚闻言,正欲做出娇憨雀跃的模样追问,却听云戊的声音再度响起,比方才低沉:

      “太庭山......是个好地方。”

      他抬起眼,目光似是落在她脸上,又似乎穿透她。

      “前山多药,后山多谜,雍国选才使在侧,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其间分寸自行掌握。”

      她身子微微前倾,连忙追问:“还请司籍明示,这试炼都考校些什么?学生也好早做准备。”

      她对能否登楼,实则并无所谓,她真正在意的,是云戊这番主动示好。方才那出“贫寒好学”的苦情戏才刚唱罢,此刻正该表现殷切,才不露破绽。

      云戊看着她这副模样,眼底的疏离又淡了几分,“后日课后,再行过来。”

      “学生遵命。”千月晚盈盈一拜,敛衽告退。

      这一杯茶,一番话,云戊的态度已然松动。而雍国选才使的介入,试炼更为复杂,真是意外之喜。往后只需借试炼之名勤加请益,那本绝迹毒经,便又近一步。

      ......

      六月将尽,暑气黏稠,即便入了夜,也无半分清凉。

      季考放榜后便是书院旬假,千月晚离了书院,踏入承平城中那处僻静小院时,月芜已候在门内,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姑娘,出事了。”月芜迎上前,声音压得极低,手中还攥着一张揉皱的纸条。

      千月晚抬手卸下肩上的素色外袍,准备换上早已备好的玄色劲装,闻言动作未停,只淡淡瞥去一眼:“何事慌成这样?”

      “阿务执事的消息刚到。”月芜将纸条递过去,指尖微微发颤,“除了催姑娘尽快了结柳杭,还说柳杭最近正在密查书院所有十五至十八岁,且药学天赋异常突出的女学子,尤其是......对古籍中毒理部分展现出超越常人的理解或兴趣的。会不会是......咱们的身份露了破绽?”

      千月晚扫过纸条,眼底锐光一闪,药学天赋......古籍毒理......

      这描述,竟精准的框住了她。

      脸上却不见半分慌乱,反倒勾起一抹浅笑:“咱们的身份做得天衣无缝,陵水小医馆的幌子,连官府户籍都能对上,不应该是咱们。”

      月芜的声音压得更低:“可是我另外探听得知,柳杭是得了风声,说前朝那位小公主还活着,极有可能藏在书院,梅皇后琉璃血传女不传男,此血对医毒之道极为有用,必定会在此道上有所显露。”

      前朝公主?琉璃血?

      千月晚心中冷笑,这说法荒诞不经,更像野史传闻。至于天赋,她的天赋,不过是过去十余年被逼苦练的结果,何曾有过什么天生异禀?但柳杭信了,而她,好死不死,因为要接近云戊,偏偏把自己顶到了“药学第一”这个最显眼位置上。

      柳杭这张网撒下来,她这条“池鱼”怕是要先被捞上来。更致命的是,云戊手中的那本毒经,正是梅皇后时代云深山庄的遗物,若柳杭继续查下去,万一查到云戊头上,可是会惊动她的猎物。

      幸好,原定于今晚取柳杭命,此刻看来,这趟刺杀,不仅要去,还必须成功。

      她眼中凝起寒光,忽生一念:

      “柳杭此举,怕是故意打草惊蛇,趁机撒网钓鱼!”

      “那...要不还是我去吧?”月芜仍不死心,上前一步道,“柳杭既已起疑,府中守卫必定比往日更严,姑娘何必以身犯险?”

      “不必。”千月晚抬眼,语气斩钉截铁,“放轻松些,柳杭不过一介文臣,府邸守卫再森严,也多是寻常护院,不会有顶尖高手。我的功夫虽算不得上乘,但轻功尚可,脱身不难。何况论下毒,我总比你多些手段,我去更稳妥。”

      她指尖划过腰间针囊,又补充道:“再者,四皇子寻求寨中杀柳杭,为的是断五皇子臂膀,今夜若得手,他也怕被查到头上,自会暗中帮着善后。”

      月芜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抿紧了唇,上前为她束紧护腕,再三叮嘱:“姑娘万事小心。”

      “放心。”千月晚系上黑巾,不再多言,足尖轻点,身影已悄无声息越过院墙,没入夜色。

      千月晚伏在柳府主屋的屋脊阴影里,黑衣与夜色融成一体,并未立刻行动。

      她自怀中取出三支细管,月光下,指尖依次抚过其上隐秘的标记。最终还是抽出最寻常那支,若柳杭真在“钓鱼”,这味最寻常的迷香,恰适合投石问路,即便被察觉,也最不易被追根溯源。

      她将细管对准屋瓦缝隙,轻吹一口淡不可闻的烟气。

      药香随风潜入,她伏低身子,凑近屋瓦缝隙向下望去。床上那对“熟睡”的男女,竟极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旋即恢复如初。

      果然是在钓鱼!

      她索性沉下心来,伏在阴影里静静等待。柳杭既在钓鱼,必是外松内紧,在鱼未入网前,护卫不会贸然打草惊蛇。

      夜风掠过,带来一丝混合着微腥的草木气息,这气味让千月晚鼻翼几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她目光锐利地扫过屋内,最终凝在床榻那雕花繁复的床柱上,那盘旋的纹路中,竟有几点不易察觉的微小凸起,在昏暗光影下微微反着幽光。

      是蛊,不止一只。

      她迅速敛去所有异样,只余一派冰冷专注。

      就在这时,另一道黑影如狸猫般轻盈,落在窗下,那人同样一身夜行衣,身形窈窕。

      千月晚眸中暗光一闪,真正的鱼,来了。

      那黑衣女子显然有些急切,略一探查便撬窗潜入。千月晚凑近瓦缝,向下望去。

      屋内,女刺客已如鬼魅般欺近床榻,榻上之人呼吸平稳,似已沉入梦乡。她没有半分犹豫,腕间短剑寒光一闪,直抹柳杭咽喉!

      然,本在柳杭怀中“熟睡”的女子倏然睁眼,眼中哪有半分睡意,反手便从枕下抽出一柄雪亮匕首,“当啷”一声精准格开致命一击!金铁交鸣之声,刺破了卧房虚假的宁静。

      几乎同时,床柱上两道幽影疾射而出,竟是两只通体乌黑的蝎蛊!

      女刺客反应极快,回剑劈断其中一只,却被另一只毒蝎的尾钩擦过肩头。她闷哼一声,反手将那蝎子钉死在墙上。

      柳杭已滚落榻下,脸上虽有惊惧,却不见半分中了迷魂香的昏沉,他厉喝一声:“拿下!”

      衣柜轰然洞开,三名气息浑厚的护卫扑出,与那持匕女子一同将女刺客团团围住。

      眼看女刺客陷入包围,柳杭带着胜券在握的得意:“别白费力气,老夫既请君入瓮,岂会不做准备?这“透骨蝎”专克内力,至于老夫......”他捋了捋胡须,“早已服下清心丹,寻常毒物,奈何我不得!”

      屋顶上,千月晚见状,不惊反喜。她不再犹豫,取出第二支细管,正是“浮醉”,其本身无害,寻常人吸入,只会感到微醺绵软,甚至被文人用作雅趣助兴。但其配方中有一味“幻心莲”,若与清心丹主材“玉杯花”相遇,便会催化成令人狂躁亢奋的毒性,心脉俱裂而亡,表象却与醉酒猝死无异。

      她将粉末吹入,无色无味,混于尘埃。

      下方,那女刺客剑法凌厉,招招夺命,竟在四人合围下不落下风。但她身法已见滞涩,呼吸渐乱——那蝎毒,加上悄然吸入的“浮醉”,正在侵蚀她的气力。

      十数招后,柳杭第一个感到不对劲。一股没来由的燥热与心悸冲上头顶,眼前开始发花,呼吸变得灼热粗重。

      “你...你用了什么?”他惊怒交加,看向那持匕女子和护卫,发现他们也都是面红耳赤,眼球布满血丝,攻势虽猛,却章法已乱。

      女刺客压力骤减,却也被这变故惊得一愣。咬了下舌尖,迅速凝神,忽地虚晃一招,拼着硬挨一记掌风,回身便是一剑,狠厉地刺向角落里的柳杭!

      柳杭惨叫一声,左肩血光迸现,他强忍剧痛,后退至床旁,右脚猛踩地面某块地砖,屋外铜铃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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