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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是生是死 ...

  •   原来……那生死簿上空白的无名一页,并非遗漏,并非错误。
      它根本不属于这幽冥的册籍。
      它是被撕下来的。
      被那位端坐九重天、执掌三界纲常的至尊,亲手从天庭某种更古老的、或许记载着真正禁忌的典册中……撕下来的!
      “逢魔而生”……“苍梧倾时”……“……以佛身为囚。”
      判官猛地合上玉匣,指尖冰凉。她终于明白,为何遍查冥府卷宗而无果。他们要寻找的,哪里是一个寻常的“异常魂魄”?
      那是一个名字被天帝抹去,存在被从某种“正册”中撕裂的存在!
      一个……本就不该出现在生死簿上的……
      “她不是凡人。”
      判官转过身,声音干涩,却带着一种洞悉恐怖真相后的奇异平静,对不知何时已静立在藏卷阁入口阴影中的阎君说道。
      阎君的身影凝在黑暗里,唯有眸中两点幽光,落在判官手中的玉匣上,沉沉如万古寒渊。
      他缓缓接过玉匣,枯瘦的手指抚过冰凉匣盖,却并未打开。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墨玉的阻隔,直接看到了里面的残页与碎片。
      良久,阎君抬起头,再次望向藏卷阁外,那无尽忘川奔流的方向,也仿佛望向了忘川之上,渺不可见的九重天穹。
      他的声音很低,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藏卷阁中,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忘川底的寒冰:
      “是上古时期,天帝亲手撕掉的那一页。”
      话音落下,阁中所有鬼吏,包括那最老迈的驼背文书,俱是浑身一颤,深深伏跪下去,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只有判官依旧站着,与阎君一同望向那片吞噬一切的幽冥黑暗。
      手中空余玉匣的冰冷触感。
      而心底,一个更深的漩涡,开始缓缓转动。
      而天帝为何要撕掉那一页?
      那无名无姓、“逢魔而生”的她,究竟是谁?
      如今,她又在哪里?
      他日,真相大白,他又怎能置身事外?
      所以,他该去寻找那被隐藏的真相吗?
      “带他们去孟婆桥,领一碗孟婆汤吧!”阎君言罢,拂了拂宽大的衣袖,大步离去。
      “是。”
      判官拱手作揖,神色隐晦地瞥了瞥身后瑟瑟发抖的众人。

      宁和十年,天降大雪。
      血泊里,祝从宜一身素衣朝蜷缩在尸堆中的贺琰伸手。
      少年满身血污,眼神却如受伤的孤狼般倔强,他警惕地盯着祝从宜,并未伸手。祝从宜轻声说道:“别怕。”贺琰犹豫片刻,终究还是缓缓伸出了自己脏污不堪的手。祝从宜将他从尸堆中拉起,旋即猛然松手一推,眼神陡然一变,望着跌倒在血泊中的少年,触目惊心的伤痕映入眼帘“ 你怎么轻易就信了!”
      少女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贺琰此刻已经疼到麻木,扬起残破的衣袖,轻轻拭去嘴角的血迹,看向祝从宜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冷意。
      祝从宜突然就笑出了声,这笑声在大雪里听着格外冷,“反正这战场上就你一个人了,活着有什么意思,不如我送你一程,让你早点跟他们团聚,如何?!”
      笑靥如花,连同手中的纸伞也随着笑声轻轻一颤。
      贺琰紧咬着牙关,目光似锋利的刀刃,死死地盯着祝从宜,却并未言语。
      大雪如絮,将两人的身影笼罩其中,气氛愈发凝重压抑。
      “姑娘——姑娘——”那由远及近的呼喊声,打破了这份压抑的氛围。只见一名身着丫鬟服饰的少女,正冒着大雪朝着这边飞奔而来。
      祝从宜嘴角噙着的那抹笑意渐渐收敛,她缓缓蹲下身,与贺琰平视,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与戏谑,“怎么,天生哑巴?你眼中的倔强劲儿跑哪儿去了?”贺琰依旧紧闭双唇,只是那眼神中的冷意愈发浓烈,仿佛要将祝从宜看穿。
      寒风夹杂着雪花打在雨伞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似是这场对峙的鼓点。祝从宜站起身,轻轻抖了抖裙带上沾满的血水,转身欲走,却又在迈出一步后停下,回头道:“是生是死,自己选择。”说罢,从衣袖中掏出了两瓶药水扔给了贺琰,不再停留,径直向前走去。
      贺琰望着那被扔在脚边的药水,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却依旧没有动作。雪花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散落在药水瓶上,落在瓶身试图掩盖。贺琰的目光从药瓶上移开,又看向祝从宜渐渐远去的背影,孤寂又决绝。
      风雪吞没了战场,天地悲凉,如同无数不甘的魂魄呜咽。
      一辆翠盖珠缨的马车在大雪纷飞的林间疾驰,车窗垂挂着素色软烟罗,寒风拂起,帘幕轻轻扬起,隐约可见车内斜靠着一位老爷爷,以及小几上一卷半展开的佛书。
      祝从宜披着一件赤红色的披风,神色平静地坐在马车前驾驭着骏马。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祝从宜手持缰绳,身姿笔挺,神色自若地望着前方,稳稳地向前驶去,身后扬起的一片雪雾,在寒风中渐渐消散。
      “咳咳——”
      随着老爷爷一声咳嗽,祝从宜轻喝一声“吁”,勒住了缰绳。马车内的丫鬟仿佛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熟练地拿出水壶,倒了一杯水,递给了老爷爷。
      “梅老,这虚怀寺当真能医治好您的宿疾吗?真有如此神奇?”丫鬟岁岁接过梅老手中已喝完水的杯子,又贴心地轻拍了拍梅老的背,天真无邪地望着梅老。
      “云游半生,可归矣。”
      梅老并没有立刻给出答案,他只是沉默了片刻,最终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这七个字,声音低沉而略显沙哑,仿佛卸下了一桩长久压在心头的心事。说完之后,他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长长地、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中似乎藏着无尽的感慨与释然。
      若不是近期察觉到了冥界的气息,心想自己或许不会如此急切地归来。十年前收养的女婴,似乎愈发难以隐藏了。
      虚怀山上虚怀寺。
      寺如其名,高山古寺。
      常年不融的积雪将蜿蜒曲折的木栏染了入骨的白色,长亭旧廊,血红的落梅与洁白的雪花,成了一副绝美的奇景。
      寺庙内栽种着上千棵梅树,娇艳的梅花瓣和鹅毛般的飘雪,乱纷纷的飞舞着,平添了几分惊鸿之色。
      “吁——”在白雪红梅之间,马车在寺庙前停了下来,打破了这抹寂静的白色。
      祝从宜率先跳下马车,与岁岁默契配合,搀扶着梅老下车。
      梅老身形有些踉跄,脚步虚浮,祝从宜见状,赶忙紧紧地挽住梅老的胳膊,岁岁则在另一侧小心翼翼地护着。
      “老头儿,这就是你说的你亲手载的梅树?”寺庙门口的一棵古老的梅花树上,梅花瓣随着雪花离开了其它几片花瓣,独自飘落下来,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祝从宜的眼前。祝从宜放开扶着的手,接住了眼前的梅花,望向梅老,俏皮地眨了眨眼。
      “咝——”梅老抬手轻轻弹了一下祝从宜的脑袋瓜子,佯装生气地吹了吹胡子,“没大没小!”
      “但这棵梅树,怎么看都不像是您老栽的啊。”
      岁岁看着这一老一小,笑得肩膀都抖了起来。

      随着,“吱——”的一声寺庙门打开了。
      一位大约六七岁的小沙弥用尽全力推开了寺庙的大门,后面跟着一只外形好似小猫的狸,看上去灵动异常,眼睛犹如两颗璀璨的红宝石,在阳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它那白色的尾巴有节奏地晃动着,紧紧尾随着小沙弥。
      小沙弥跑到三人面前,停下脚步,双手合十,微微躬身,声音清脆地说道:“几位施主,此处乃佛门禁地,不知几位到此所为何事?”他的眼神清澈明亮,透着孩童的纯真与好奇。
      祝从宜走上前,笑着说道:“小师傅,你这只狐狸当真漂亮。”
      小沙弥歪着头,嘟了嘟嘴,自豪地摇摇头:“这可不是狐狸。”
      “呵呵——”
      梅老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小沙弥后面的狸招了招手。狸仿佛感应到了旧人,纵身一跃,直接扑到了梅老的肩上,使劲蹭了蹭脑袋。梅老宠溺地轻点了一下狸的鼻子。
      “哈哈——‘稚子指梅询姓氏,错将旧主作邻翁。’”梅老怀抱着小猫狸狐,朗声长笑,步履蹒跚地朝着大门走去。
      祝从宜和另外两人面面相觑,随后也笑着跟了上去。小沙弥眨巴着眼睛,似懂非懂,却也蹦蹦跳跳地追在梅老身后,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那狸在小沙弥的追问下,时不时从梅老肩头探出头,朝着小沙弥“喵呜”叫一声,惹得几人笑得更欢了。
      一行人就这样说说笑笑地走进寺庙深处,院内光影分明,僧人的修行呈现多种气象。
      一侧古树下,几位僧人正跏趺而坐。他们脊背挺直如松,眼帘微垂,面容沉浸在一种深水般的平静里。唯有雪花偶尔落在衣袖,暗示时间并未在此凝固。气息绵长而轻细,仿佛与庭院中檀香的青烟袅袅融在了一处,静得能听见露珠从叶尖坠落的微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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