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脉而苏》辣椒菜菜

5、可，为何是你？

　　结束了年假的于煜一上班就遇到个棘手的麻烦，一个项目的合作方数据突然出了问题，可能导致他负责的项目前功尽弃。电话那头焦急的声音和一连串的坏消息，让于煜的血压瞬间飙升，烦躁和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了他。
　　他对着电话那头吼了几句，猛地挂断，狠狠将手机摔在沙发上，胸膛剧烈起伏着。
　　妈的，流年不利，什么事都撞到一起了！
　　他没注意到，在他情绪失控的瞬间，沙发另一角的司空原忽然微微动了一下，一直紧闭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黑色的瞳孔转向他，里面似乎闪过一丝……困惑？
　　于煜沉浸在自己的怒火和焦虑里，没空理会那根“废柴”充电桩。他需要冷静，需要想办法解决工作上的烂摊子。他站起身，准备去书房用电脑查看具体情况。
　　就在他经过司空原面前时，一直安静得像尊雕像的司空原，忽然伸出了手，冰凉的手指轻轻搭在了于煜因为紧握拳头而青筋毕露的手腕上。
　　于煜猛地一顿，所有暴躁的情绪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就在这时，一股微凉的触感轻轻贴上了他的太阳穴。
　　于煜浑身一僵，在冷白的灯光下，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但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少了平日的疏离和嘲讽，多了些难以分辨的情绪。他微凉的手指正不轻不重地按在于煜抽痛的太阳穴上。
　　“你很吵。”司空原开口，声音低低的，带着他特有的沙哑，“这里，乱糟糟的。”
　　于煜想开口让他滚开，想质问他又想搞什么鬼，但话堵在喉咙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体内那些横冲直撞的负面情绪，焦虑、愤怒、疲惫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轻柔地梳理、抚平、然后……抽走了？
　　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狂躁的心跳逐渐恢复平稳，混乱的思绪如同被擦拭过的玻璃，变得清晰明澈。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些被抽走的负面能量，似乎通过那微凉的指尖，传递到了司空原身上。
　　他看见司空原极轻地吸了一口气，一直微蹙的眉头彻底舒展开，脸上那种令人不安的透明感减弱了少许，唇瓣似乎也恢复了一点点极淡的血色。虽然变化依旧细微，但这次于煜看得真切——司空原的状态，确实因为接触他、吸收他那些糟糕的情绪，而得到了一丝丝的改善！
　　就像……就像一个快要饿死的人，终于喝到了一小口能续命的稀粥。
　　于煜猛地抓住司空原的手腕，将他的手从自己太阳穴上拉开。
　　两人近距离对视着，呼吸可闻。
　　“你……”于煜的声音有些发紧，他盯着司空原那双似乎比刚才明亮了一点的眼睛，“你好像，正在恢复？”
　　司空原没有挣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复杂。他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沉默在书房里蔓延，只剩下空气净化机运转的微弱嗡鸣。
　　今晚发生的事，像一块投入心湖的石头，荡开的涟漪久久不散。于煜辗转反侧，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司空原指尖的微凉，和自己瞬间平复的心绪，以及司空原那几乎难以察觉的、一丝好转的气色。
　　巧合？还是……？
　　第二天一早，于煜顶着依旧沉重的眼皮走出卧室，目光下意识地搜寻那个白色的身影。
　　司空原已经醒了，依旧占据着沙发的最佳位置，裹着毯子，但今天他没有闭目养神，而是偏头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光，侧脸的线条在晨光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听到动静，他转过脸来，四目相对。
　　空气里飘着一丝微妙的尴尬，还有未说破的试探。
　　“早。”于煜干巴巴地打了个招呼，走向厨房，“牛奶？还是水？”他拿出那盒被嫌弃过的牛奶晃了晃。
　　“……水。”司空原的声音比昨天更弱了些，带着明显的疲惫。
　　于煜倒了杯温水递过去，看着他小口啜饮，手指苍白，几乎和瓷杯一个颜色。他心里那点因为“可能找到办法”而升起的小火苗，又被担忧压了下去。
　　“昨晚……”于煜清了清嗓子，拉开餐桌旁的椅子坐下，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司空原，“你碰我的时候，感觉怎么样？”
　　司空原握着杯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抬起眼，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黑眸里，此刻清晰地映出困惑和一丝极淡的不确定。
　　“纷乱，噪杂。”他慢慢地说，似乎在仔细斟酌词句，“但……可暂缓灵体溃散。”
　　果然不是错觉！于煜精神一振，身体不自觉地前倾：“我的情绪？还是说……我这个人？”他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这里跳的时候？”
　　司空原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摇了摇头。
　　“不知。”他坦承道，“此前从未遇此情形。荒漠电力精纯平稳，非此般剧烈波动之物。”
　　也就是说，司空原自己也不确定这“特效药”是不是于煜专属。
　　一个猜想在于煜脑中形成：有没有可能，司空原能吸收的，只是某种特定的、激烈的情绪波动，而并非特指他于煜？毕竟，当时自己确实烦躁得要爆炸。
　　“我们需要测试一下。”于煜下了结论。
　　司空原皱眉，似乎不明白“测试”何意。
　　于煜的计划简单粗暴——找几个情绪激烈的人，让司空原试试接触。
　　第一个目标是楼下经常因为停车位和邻居吵架的暴脾气王大爷。
　　于煜找了个借口，拉着司空原下楼散步，刻意在王大爷遛狗时凑过去。正巧王大爷的狗和另一只狗起了冲突，王大爷顿时火冒三丈，嗓门洪亮地开始嚷嚷，情绪激动，唾沫横飞。
　　于煜趁机不着痕迹地轻轻推了司空原一下，让他离王大爷近了些。
　　司空原皱着眉，脸上露出明显的不适，甚至微微后退了半步。那强烈的愤怒和斥骂声波，对他来说似乎只是难以忍受的噪音和浑浊的气息，没有任何“滋补”的迹象，反而让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差了些。
　　第二个目标，是于煜公司里一个刚失恋、整天红着眼睛、浑身散发着悲伤绝望气息的女同事。于煜以关心下属为由，把小姑娘请到了咖啡厅，小姑娘坐在座位上，还没说几句话就开始掉眼泪，哀伤的情绪几乎凝成实质。
　　于煜借机给旁边的司空原使了个眼色，司空原幽灵般出现在小姑娘身后，手指微微抬起，似乎想尝试感应。但几秒钟后，他放下了手，对着于煜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那浓郁的悲伤，对他同样无效，甚至让他眼神里多了几分厌烦。
　　连续两次失败，让于煜心里那个“特定人选”的猜想越来越清晰，也让他莫名地感到一丝奇异的躁动。
　　难道真是因为他？
　　为了进一步确认，也为了排除“情绪类型”的干扰，于煜决定做一个对比实验。他找来一位关系不错、性格开朗热情的朋友来家里玩桌游。朋友很健谈，玩到兴头上时大呼小叫，笑声不断，整个客厅都充满了快活的、高涨的正面情绪。
　　司空原被要求待在阳台“回避”，但在朋友情绪最激昂、笑声最响亮的时候，于煜再次给了司空原信号。这一次，司空原的反应更直接。他甚至没有尝试去接触或感应，只是隔着玻璃门看了里面一眼，就嫌恶地转过身，正对着客厅，用口型对于煜说了两个字：“吵，浊。”
　　正面、激烈的快乐情绪，同样不是他的“菜”。
　　三次测试，针对三种截然不同的激烈情绪，司空原均无反应，甚至表现出排斥。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送走朋友，关上门，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给司空原的白衣镀上一层黯淡的金边。他靠在客厅与阳台之间的门框上，看起来比测试前更加疲惫，仿佛刚才的“噪音”消耗了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精力。
　　于煜走到他面前，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压上了一块更重的石头。
　　“只有我的吵闹，对你有点用？”他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看来我于大人真是那个天选之人”
　　司空原抬起眼，长久地注视着于煜。那双黑眸里复杂的情绪翻涌着——困惑、不解、一丝窘迫，或许还有别的什么。他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最终，他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动作轻微得几乎像是错觉。
　　然后，他移开视线，目光落在自己依旧苍白的手指上，低声道：“可，为何是你？”
　　为何是你？
　　这个问题，于煜也想知道。
　　他看着司空原虚弱却依旧挺直的背影，看着他那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孤单，心里那点因为被“赖上”而产生的烦躁，不知不觉彻底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混合着责任和奇异牵连感的东西。
　　“谁知道呢，”于煜耸耸肩，试图让气氛轻松一点，但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某种决心，“可能我这个人，天生电量比较足，或者……波长跟你特别合吧。”
　　于煜的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这一次，不是因为烦躁，而是因为一种发现惊人秘密的悸动。
　　他好像，真的找到了给这根“娇气”充电桩“充电”的正确方式。
　　不是电，不是 Lightning，也不是什么天地精华。
　　这个认知太过荒诞，却又无比真实地摆在眼前。
　　他走到司空原身边，犹豫了一下，伸出手，不是去触碰他，而是拿起了他手边茶几上那半截一直没离身的断头。“这个，一直拿着不累吗？我先帮你收着。”
　　司空原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手指微微一动，似乎想夺回，但最终没有动作，只是看着于煜将那截断头小心地放进一个空盒子里。
　　“以后，”于煜盖上盒盖，转过身，面对着司空原，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觉得‘饿’了，或者不舒服了，别硬撑，直接告诉我。”
　　司空原看着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在苍白的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于煜知道，某种默契，在这个充满测试和失败的下午，悄然达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