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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仓库旧影 ...

  •   2023年3月17日,上午8:40
      江城港西区,废弃码头
      三辆没有警用标识的黑色SUV停在距离3号仓库约三百米的路边。清晨的江风很大,卷起地面的沙尘和碎纸,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咸腥味、铁锈味,还有远处传来的货轮汽笛声。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会落下雨来。
      陆昭言推开车门下车,深蓝色的警用夹克拉链拉到领口,长发在脑后束紧,脸上戴着口罩和护目镜。
      这是进入粉尘较多区域的标配。她身后,郑晓东、蒋磊、祝小雨陆续下车,技术队的两名警员也从另一辆车里搬出勘查箱和仪器。
      “现场已经封锁了。”郑晓东走到陆昭言身边,压低声音说,“港口管理处那边打了招呼,说是消防检查。周围五百米内的几个流浪汉和拾荒者都已经劝离。”
      陆昭言点点头,目光投向远处那座巨大的建筑。
      3号仓库。
      即使在一大片破败的仓库群里它也显得格外醒目。红砖砌成的外墙大部分已经斑驳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芯,像是某种巨兽褪去皮毛后裸露的肌肉。屋顶是锯齿形的,原本的绿色防水涂料已经褪成灰白色,几处瓦片缺失,露出黑色的空洞。窗户几乎全部破碎,只剩下空洞的窗框,像一只只失去眼球的眼眶。
      仓库的正门是两扇对开的巨大铁门,锈蚀严重,其中一扇半敞着,被一根生锈的钢筋卡住。门轴处堆积着厚厚的铁锈渣。
      陆昭言站在那里,看着那座仓库,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她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滞了。
      不是因为这建筑本身的破败。
      而是因为那种气味。
      即使隔着口罩,即使还站在三百米外,她也能闻到。或者说是“感觉”到。
      那种混合着陈年铁锈、发霉木材、化工原料挥发物,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渗入砖缝的绝望气息。
      2017年4月15日,傍晚,江城港3号仓库。
      那些蒙面人,那些钢管和喷雾,那些撕裂的声音,那些狞笑,那些冰冷的地面,那些高处的红色摄像头光点。
      还有手腕上弹壳手链被特写时的耻辱感。
      陆昭言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陆队?”蒋磊注意到她的停顿。
      陆昭言猛地回神。
      “没事。”她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有些闷,但足够平稳,“按计划行动。郑晓东、蒋磊,你们带人从正门进入,注意建筑结构安全,可能有松动坠物。祝小雨,你先用设备检测一下内部空气成分和信号残留。技术队跟上,重点搜查地面痕迹和任何近期有人活动的迹象。”
      “是!”
      队员们迅速行动。
      陆昭言站在原地,又看了仓库几秒钟,然后迈步向前走去。
      她的步伐很稳,每一步都踩得很实。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每靠近仓库一米,她胸腔里的某种东西就收紧一分。口罩下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护目镜后的眼睛锐利如刀,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压进最深的地方。
      不能露怯。
      不能。
      她是队长,是这支队伍的支柱。任何一点软弱都可能影响队员的判断和士气。
      她走到仓库正门前,铁锈味和霉味更加浓烈,几乎穿透口罩钻入鼻腔。她强迫自己深呼吸。
      一次,两次。然后侧身从半敞的门缝进入。

      上午9:05
      仓库内部比从外面看起来更加巨大。
      挑高超过十米,屋顶是裸露的钢架结构,许多地方的铁皮已经锈穿,漏下几缕惨淡的天光。地面是粗糙的水泥地,积着厚厚的灰尘和碎屑,能看到老鼠的爪印和鸟类的粪便。空间被一些残破的木制货架、生锈的机械零件、缠绕的麻绳和破碎的包装箱分割成不规则的区域。
      空气不流通,那股混合气味在这里变得更加浓郁、更加具体——铁锈的金属味,木材腐烂的酸腐味,还有某种化工原料挥发出的刺鼻甜腻味。
      陆昭言站在门口,让眼睛适应昏暗的光线。
      她的心跳在耳边咚咚作响。
      太像了。
      布局、光线、气味……甚至地面上那些破碎木箱的摆放角度,都和记忆里的那个傍晚重叠。
      她能看到远处那片被旧帆布隔开的区域。虽然现在的帆布更加破败,几乎成了碎布条,但位置一模一样。她记得自己就是在那片帆布前停下脚步,听到了里面的啜泣声,然后……
      然后帆布被掀开。
      三个蒙面人。
      钢管。
      麻醉喷雾。
      “昭言姐!”郑晓东的声音从右侧传来,“这边有发现。”
      陆昭言猛地从回忆中抽离。
      她转向声音来源,看到郑晓东蹲在距离门口约十五米的一处地面,用手电照着什么。她走过去,脚步依旧平稳。
      “新鲜的脚印。”郑晓东指着地面,“不止一个人,鞋码在42-44之间,运动鞋或工装鞋底。灰尘被踩踏的痕迹很清晰,应该是不久前留下的。”
      陆昭言蹲下身,用手电光仔细查看。
      确实。灰尘上的鞋印很新,边缘锐利,没有再次落灰覆盖的痕迹。脚印方向凌乱,但整体趋势是朝着仓库深处,朝着那片帆布隔区的方向。
      和2017年一样。
      她的胃部一阵抽搐。
      “拍照取证。”她站起身,声音冷静,“继续往前推进,注意脚印走向。”
      队员们分散开来,手电光束在昏暗的空间里交错切割。祝小雨拿着手持式环境检测仪,屏幕上跳动着各种数据:“空气成分正常,没有检测到有毒气体。但……有微弱的电磁信号残留,频段很特殊,不是民用设备常见的。”
      “能定位来源吗?”
      “信号太弱,方向性不强,但大致在……”祝小雨调整仪器天线,指针晃动,最终指向仓库深处,“那片区域。”
      又是那片帆布隔区。
      陆昭言闭了闭眼。
      “所有人注意。”她开口,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目标区域可能有监控或监听设备残留。搜查时留意任何电子元件、线缆或异常物品。
      “明白!”
      队伍继续向前推进。
      陆昭言走在最前面,手电光束切开前方的黑暗。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肌肉紧绷,能感觉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那种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气味,能感觉到记忆像潮水一样试图淹没她的理智。
      但她不能停下。
      她一步步走近那片帆布。
      破旧的、灰绿色的帆布,上面满是污渍和破洞,用几根生锈的铁管勉强支撑着。帆布后面是什么?还是空的吗?还是有别的什么?
      距离还有五米。
      三米。
      陆昭言停下脚步。
      她举起左手,示意队伍暂停。所有人都停下来,屏住呼吸。仓库里一片死寂,只有远处通风口传来的呜咽风声。
      没有啜泣声。
      没有呼吸声。
      什么都没有。
      陆昭言缓缓吐出一口气,然后迈出最后几步,伸手,手套包裹的手指轻轻掀开帆布的一角。
      手电光照射进去。
      空的。
      帆布后面是一块约二十平米的空地,地面相对干净,没有那么多灰尘和杂物。但也不是完全空无一物。墙角堆着几个空的矿泉水瓶,还有一个揉成一团的快餐包装袋。地面中央有一块大约两米见方的区域,灰尘被清扫过,露出相对干净的水泥地面。
      陆昭言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块干净的地面上。
      那块地方。就是那块地方。
      2017年,她被拖到那里,被按在那肮脏的毯子上。
      “陆队?”蒋磊的声音有些紧张,“你还好吗?”
      陆昭言猛地回神,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掀着帆布的手,整个人僵在原地,呼吸变得急促而粗重。护目镜后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块地面,眼神空洞得可怕。
      “我……”她想说“我没事”,但喉咙发紧,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就在这一刻,她闻到了那股气味。
      不是铁锈,不是霉味。
      是更具体的、更私人化的。
      血腥味,汗味,还有jing//液的味道。即使过去了六年,即使这气味只存在于她的记忆和噩梦里,但此刻却无比真实地从那块干净的地面上蒸腾而起,钻进她的鼻腔,钻进她的肺,钻进她每一个细胞。
      “呃……”
      一声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干呕从喉咙深处挤出。
      陆昭言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冲出帆布隔区,冲到旁边一堆废弃的木箱旁,扶住箱子边缘,弯腰剧烈地喘息。
      口罩下的脸瞬间苍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陆队!”郑晓东和蒋磊同时冲过来。
      “别过来!”陆昭言抬手制止,声音嘶哑,“我……没事。只是……灰尘过敏。”
      这个借口拙劣得可笑,但她只能这么说。
      她强迫自己直起身,重新戴上那副冷静的面具。但颤抖的手指和苍白的嘴唇出卖了她。
      “继续搜查。”她下令,声音已经恢复了平稳,只是还有些微的沙哑,“重点检查这块区域。祝小雨,检测一下地面有没有生物痕迹残留。技术队,采集所有可能含DNA的物证,矿泉水瓶、包装袋,还有地面尘土样本。”
      “是……”
      队员们虽然疑惑,但还是照做。
      陆昭言退到一边,背靠着一根粗大的水泥柱,缓缓调整呼吸。她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能感觉到冷汗浸湿了后背的内衬,能感觉到那股恶心感还在喉咙深处翻涌。
      但她压下去了。
      就像过去六年里的每一次那样,压下去了。
      她抬头看向仓库高高的屋顶,看向那些纵横交错的钢梁。在某个角落,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红色的光点——那个摄像头的指示灯。
      但实际上那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锈迹和灰尘。

      上午9:28
      新城分局指挥中心
      巨大的显示屏墙上分割成十几个画面,其中四个是3号仓库内部执法记录仪传回的实时影像。画面有些晃动,分辨率也不高,但在昏暗的环境中,手电光束照亮的部分清晰可见。
      周远宁坐在指挥台前,面前放着两台显示器。一台显示仓库平面图和队员的实时定位,另一台是执法记录仪的主画面。是陆昭言胸前的那台。
      张建国站在他后方,双手背在身后,脸色凝重。
      屏幕上,陆昭言掀开帆布,手电光照射进去。
      然后画面停顿了。
      不是视频卡顿,而是陆昭言整个人僵住了。镜头对准那块干净的地面,一动不动。几秒钟后,镜头开始微微颤抖。是持相机的人在颤抖。
      接着,画面猛地一转,陆昭言冲出帆布区,扶住木箱弯腰。
      虽然听不见声音,但透过镜头剧烈的晃动和喘息声,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状态异常。
      周远宁放在膝盖上的左手猛地收紧,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才勉强压住那股想要冲过去的冲动。
      他的右手握着那支黑色钢笔,笔尖戳在面前的记录纸上,墨水晕开一个小点,然后继续用力。
      “刺啦。”
      笔尖戳破了纸背。
      周远宁猛地松手,钢笔滚落在桌面上。他低头看着那个被戳破的洞,看着周围晕开的墨迹,有几秒钟的时间,他感觉自己的呼吸也被什么东西戳破了。
      “张局。”他开口,声音有些发紧,“陆队可能对仓库内的某种气味或环境有……应激反应。很多警察在执法期间遭遇极端事件都会留下这种后遗症。”
      张建国眼神一沉,显然明白了他没说的部分。
      “需要让她撤出来吗?”张建国问。
      周远宁沉默了两秒。
      他看着屏幕上已经重新站直、正在指挥队员的陆昭言。即使隔着镜头,即使画面模糊,他也能看到她挺直的脊背,看到她冷静的手势,看到她口罩上方那双锐利如初的眼睛。
      她不会撤。
      她从来不会在任务中撤。
      “不用。”周远宁说,声音恢复了平静,“但她需要支援。建议让技术队加快对那块重点区域的勘查,缩短她在那个环境中的暴露时间。另外……事后可能需要心理干预。”
      张建国点了点头,拿起通讯器:“现场注意,加快勘查进度,重点区域采集完样本后立即扩大搜索范围。小陆,你还好吗?”
      屏幕上,陆昭言按着耳麦,嘴唇动了动。
      音频传回指挥中心,她的声音透过电流有些失真,但足够清晰:“收到。我没事,继续任务。”
      周远宁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专业的冷静。
      他重新拿起钢笔,在新的记录纸上写下:
      “重点区域地面被刻意清扫,凶手可能有清洁或仪式倾向。矿泉水瓶和包装袋生产日期需核实。脚印方向显示凶手熟悉仓库结构,可能是提前踩点或曾经来过。”
      写完后,他顿了顿,又补上一行:
      “陆队应激反应指向特定空间或气味关联,建议后续调查中注意类似环境触发可能。”

      上午10:15
      仓库内。
      陆昭言已经彻底恢复了状态,至少表面上是。
      她站在帆布隔区外三米处,不再靠近,但指挥若定。祝小雨蹲在地上,用棉签仔细擦拭那块干净地面的缝隙,采集可能存在的皮屑或体//ye残留。技术队的两名警员正在用多波段光源扫描地面和墙壁,寻找潜血反应或其他痕迹。
      郑晓东和蒋磊扩大了搜索范围,在仓库其他角落寻找线索。
      “陆队!”蒋磊的声音从仓库东侧传来,“这边发现东西!”
      陆昭言立刻走过去。
      东侧靠近墙壁的地方堆着一大摞腐烂的木质托盘。蒋磊移开了最上面的几个,手电光照射到底层托盘和墙壁的缝隙处。
      “这个。”他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从缝隙里夹出一个小物件。
      在手套的黑色衬托下,那东西闪着细微的银光。
      是一枚袖扣。
      男士袖扣,银质,方形,边长约一厘米,边缘有精致的滚边。正面刻着一个花体字母:“L”。
      字母刻得很深,线条流畅优雅,显然是定制款。
      陆昭言接过袖扣,放在掌心仔细查看。
      银质已经有些氧化,表面有细微的划痕,但整体保存完好。背面有卡扣结构,是标准的法式袖扣设计。那个“L”字母……
      “L。”她轻声念出。
      脑海里快速闪过一系列名字:李?林?刘?还是……陆?
      “拍照,装袋,送检。”陆昭言将袖扣递还给蒋磊,“重点检查指纹、皮屑,还有金属成分分析,看能不能确定品牌或定制来源。”
      “明白!”
      就在这时,祝小雨那边也有了发现。
      “陆队,地面样本采集完毕。另外……”她举起检测仪,“在墙角这个位置检测到微弱的信号残留,比刚才更强一些。频段很特殊,我怀疑是某种隐蔽式摄像头的传输信号残留。”
      摄像头。
      这个词像一根冰锥狠狠刺入陆昭言的脊椎。
      她猛地转身,看向祝小雨指的位置。墙角与地面交接处,一块松动的砖头后面。
      “拆开。”她下令,声音很冷。
      蒋磊拿来撬棍,小心地撬开那块砖。砖后面是一个小小的空洞,洞里空空如也,只有一些蜘蛛网和灰尘,但空洞的内壁上,有两个清晰又新鲜的螺丝固定痕迹。
      间距约十厘米,符合小型摄像头的安装支架尺寸。
      “被拆走了。”郑晓东低声说,“在我们来之前。”
      陆昭言盯着那个空洞,盯着那两个螺丝痕,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凉了。
      2017年,高处也有摄像头。
      现在,这里也有。
      是同一个人吗?是模仿?还是挑衅?
      “采集螺丝痕的微量金属残留。”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冷静得不像她自己,“祝小雨,继续扫描整个仓库,看还有没有其他信号源或安装痕迹。”
      “是!”
      搜查又持续了四十分钟。
      除了那枚袖扣和摄像头安装痕,再没有其他重大发现。脚印在仓库深处的一片杂物堆附近消失了,可能是从某个隐蔽的出口离开,也可能是故意掩盖了痕迹。
      上午11:00,陆昭言下令收队。
      离开仓库时,她没有回头。
      坐进车里,关上车门,隔绝了外面那栋建筑和那股气味,她才真正松了一口气。摘下口罩和护目镜,她靠在座椅靠背上,闭着眼,感觉全身的力气都在瞬间被抽空。
      额头抵着冰凉的车窗玻璃。
      窗外,3号仓库在阴沉的天空下沉默伫立,像一座巨大的墓碑。

      下午14:30
      新城分局,法医实验室。
      方晴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和护目镜,正在操作台前处理从仓库带回来的物证。那枚袖扣被放在无菌托盘里,在无影灯下闪着冷冽的光。
      “银质,纯度92.5%,也就是标准纯银。”方晴一边操作一边对站在观察窗外的陆昭言和周远宁说,“表面有轻微氧化,但划痕很新。推测是最近三个月内造成的。背面卡扣结构完好,没有损坏痕迹,应该是意外脱落,不是暴力扯断。”
      她拿起放大镜,仔细查看那个“L”字母。
      “刻工很精细,是手工雕刻,不是机器批量生产。字母线条的起笔和收笔有独特的弧度,应该是某位工匠的个人风格。如果能找到制作工匠,可能能追溯到定制者。”
      陆昭言点点头:“指纹呢?”
      “没有完整指纹。”方晴摇头,“表面有擦拭痕迹,很可能被处理过。但我提取到了一点微量皮屑组织,已经送DNA检测了,结果要三天。”
      她切换话题:“另外,地面尘土样本的初步检测结果出来了,有至少三个不同个体的DNA残留,混合严重,需要时间分离。但其中一份样本里检测到了jing//液成分,很新鲜,不超过一周。”
      观察窗内外,空气同时凝固了一瞬。
      陆昭言的表情没有变化,但周远宁注意到她的左手在身侧微微收紧,握成了拳。
      “能确定性别吗?”陆昭言问,声音平稳。
      “jing//液样本来自男性,DNA已经录入数据库比对,目前没有匹配记录。”方晴顿了顿,“但我想说的是另一个发现。在同一个样本里还检测到了少量的run//hua//剂成分,是某种常见品牌的硅基run//hua剂。”
      她抬起头,透过观察窗看着陆昭言:“这说明,一周内,在那个地方,发生过xing//行为。而且很可能是非自愿的,或者至少是仓促的,因为使用了run//hua剂但没有任何防护措施。”
      陆昭言沉默了几秒。
      “和赵志刚的DNA比对了吗?”
      “正在做,明天出结果。”
      “好。”陆昭言转身,“有进展随时通知我。”
      她离开了实验室。
      周远宁站在原地,又多看了那枚袖扣几眼,然后也转身离开。他在走廊里追上陆昭言。
      “陆队。”
      陆昭言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周教授有事吗?”
      周远宁走到她身侧,保持着一米左右的礼貌距离:“关于仓库的勘查……你今天在里面的反应,张局很担心。”
      “我没事。”陆昭言继续往前走,“灰尘过敏,老毛病了。”
      “陆昭言。”
      他突然叫了她的全名。
      陆昭言猛地停住,转身看他。
      这是重逢以来,他第一次叫她名字。不是“陆队”,不是“陆警官”,而是“陆昭言”。
      那个他曾经用温柔得能滴出水的声音唤过无数次的名字。
      走廊里光线昏暗,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周远宁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看着那双曾经盛满星光,如今只剩下锐利和疲惫的眼睛。
      他有很多话想说,想说“对不起”,想说“我都知道”,想说“你可以不用这么坚强”。
      但最终,他只是说:“应激反应不是弱点。适当接受心理干预对保持工作状态有帮助。”
      陆昭言盯着他,盯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盯着他左手无名指上那道浅色的疤,盯着他脸上那种克制而疏离的关心。
      忽然,她笑了。
      一个很淡的、没有任何温度的,几乎算是嘲讽的笑。
      “周教授是在以犯罪心理学专家的身份建议我,还是以……”她顿了顿,“……前男友的身份?”
      周远宁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陆昭言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痛楚。
      很好。
      他还会痛。
      “是以专业人士的身份。”周远宁说,声音平稳无波,“你是专案组的核心,你的状态影响整个调查,仅此而已。”
      陆昭言收起了那点笑意。
      “谢谢关心。”她说,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我会注意。如果没别的事,我还要去技术队看信号分析报告。”
      她转身离开,步伐很快,像是要逃离什么。
      周远宁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走廊拐角。
      然后他抬起左手,看着无名指上那道疤。
      “前男友”……虽然尽力伪装正常,但听到这三个字,他的心里还是隐隐作痛。
      他知道,她在怨他,恨他。
      他们之间隔着太多无法言说的真相和谎言,隔着八年的时光和无数道伤疤。
      就像两个站在深渊两侧的人,能看见彼此,却永远无法真正触及。

      晚上22:15
      陆昭言的家。
      这是一套位于老城区的小户型,两室一厅,装修很简洁。家具都是黑白灰三色,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客厅书架上堆满了专业书籍和案卷,茶几上散落着几份待看的报告。
      浴室里,热水从花洒喷涌而下,蒸腾起白色的水雾。
      陆昭言站在水下,闭着眼,任由热水冲刷身体。水温调得很高,皮肤被烫得发红,但她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洗掉那种黏附在皮肤上的、看不见的肮脏感。
      仓库的气味,铁锈味,霉味,还有那些更私密的味道。
      她用力搓洗着手腕,搓洗着那条弹壳手链周围的皮肤,搓到发红、发痛,几乎要破皮。
      但那种感觉还在。
      仿佛那气味已经渗进了毛孔,渗进了血液,成了她的一部分。
      她关掉水,用浴巾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睡衣。镜子被水雾蒙住,她用手抹开一片,看着镜中的自己。
      三十二岁。
      眼角已经有了细微的纹路,眼神不再像十八岁时那样明亮无垢。皮肤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是长期睡眠不足的痕迹。锁骨处有一道浅白色的疤痕,是2017年那次“执行任务受伤”留下的,实则是被钢管击打造成的骨裂。
      陆昭言忽然觉得很累。
      那种从骨髓深处透出来的,无法缓解的疲惫。
      她走出浴室,从卧室抽屉里取出那个白色的药瓶。安眠药,医生开的处方药,她已经吃了快六年。从每晚两片到一片半,到一片,到半片……她以为自己在好转。
      但今天,她需要一整片。
      就着冷水吞下药片,她躺到床上,关掉灯。
      黑暗笼罩下来。
      药效还没起效,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窗外偶尔有车灯扫过,光影在天花板上流动,像某种无声的电影。
      她想起白天仓库里那块干净的地面。
      想起墙角那个摄像头安装痕。
      想起那枚刻着“L”的袖扣。
      然后不可避免地,想起了2017年。
      那些蒙面人的眼睛,透过黑色头套的孔洞,冰冷而残忍。
      那些手,那些触碰。
      那些笑声。
      还有高处那个红色的光点。
      “角度都拍清楚了吧?特别是脸,还有她手腕上那个玩意儿。”
      “不,老板吩咐了,留着。这是故事的一部分。”
      故事。
      谁的故事?
      她的?周远宁的?还是那个从未露面的“老板”的?
      陆昭言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停止思考。
      药效终于开始起作用,意识逐渐模糊,沉入黑暗。
      但黑暗并不安全。
      黑暗里有仓库,有蒙面人,有摄像机。
      甚至还有周远宁的脸。但不是现在这个冷静疏离的周教授,是十几年前那个会对她微笑的、眼神温柔的学长。
      他说:“陆昭言,我爱你。此生不负。”
      然后那张脸碎裂了,被蒙面人取代。
      他说:“恭喜你陆警官,演出很成功,我们老板……很满意。”
      陆昭言在梦中蜷缩起身体,眉头紧锁,额头上渗出冷汗……
      窗外,夜色深重。
      江城港方向,3号仓库在黑暗中沉默伫立,像一只蛰伏的,等待再次苏醒的兽。
      而在城市另一端的顶层公寓里,一个人站在落地窗前,手中端着一杯红酒,俯瞰着江城的夜景。
      他面前的平板电脑上正播放着一段模糊的监控画面。是今天上午警方在3号仓库内勘查的场景。
      画面里,陆昭言掀开帆布,然后僵在原地。
      男人微笑着,抿了一口红酒。
      “鱼饵吃了。”他低声自语,语气愉悦,“下一步,该让我们的教授感受熟悉的恐惧了。”
      他按下一个按钮。
      屏幕切换,显示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枚银质袖扣,特写镜头,那个“L”字母清晰无比。
      男人看着那个字母,笑容加深。
      “L。”他念出声,“真是……有趣的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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