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心理诊所的隐喻 ...
-
2023年3月25日,周六,上午10:00
“默心理诊所”位于江城新区一栋高档写字楼的十二层。临街的落地玻璃窗外是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但诊室内却异常安静,米白色的墙面、浅灰色的地毯、原木色的家具,营造出一种克制而专业的氛围。空气里有淡淡的香薰味,佛手柑混合着雪松,据说是为了缓解焦虑。
陆昭言坐在接待区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预约登记表。她没有穿警服,简单的深蓝色针织衫配黑色长裤,长发披散在肩上,看起来更像是普通的职业女性,只是眼神里那种锐利的审视感难以完全掩盖。
今天她不是以刑警队长的身份来的。
而是以“患者”的身份。
预约用的名字是一个假名,但联系方式和基本信息都是真实的。这是她与张建国商定后的安排。
既然王临钰很可能被梁皓辰控制,成为那个黑暗网络的组成部分,那么与其在明处追查,不如以患者的身份接近,或许能发现一些在常规调查中难以触及的东西。
“林女士,王医生现在可以见您了。”前台护士微笑着说。
陆昭言站起身,跟着护士穿过安静的走廊。走廊两侧是几间咨询室,门都关着,只有门牌上写着咨询师的名字。走到最里间,护士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推开:“王医生,林女士来了。”
“请进。”
王临钰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温和而平静。
陆昭言走进咨询室。
房间大约十五平米,布置得简洁而舒适。一张米白色的布艺沙发,一张单人扶手椅,中间隔着一个小圆几,上面放着一盒纸巾和一个沙漏。靠墙的书架上摆满了心理学著作,还有一些绿植。窗帘是浅灰色的亚麻布,阳光透过半开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毯上投下柔和的光斑。
王临钰坐在扶手椅上,穿着浅灰色的羊绒衫,手里拿着一本硬壳笔记本。他看起来四十岁出头,面容清瘦,气质儒雅,完全符合人们对“心理医生”的想象。
专业,温和,值得信赖。
“林女士,请坐。”王临钰微笑着说,指了指对面的沙发,“第一次见面,不用紧张。我们可以先简单聊聊,你希望我从哪些方面帮助你?”
陆昭言在沙发上坐下,姿态放松但保持警觉。她早已准备好一套说辞:工作压力大,长期失眠,对某些特定环境有恐惧反应,偶尔会做噩梦。这些都是事实,只是隐去了警察身份和具体细节。
“主要是睡眠问题。”她开口,声音刻意放得柔和一些,“还有……有时候会突然心慌,喘不过气,特别是在一些密闭空间或者有特定气味的地方。”
王临钰点点头,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大概……五六年。”陆昭言说,“时好时坏,最近工作压力大,又严重起来了。”
“能具体描述一下那种特定气味吗?是什么让你联想到的?”
陆昭言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回忆:“铁锈的味道,还有……霉味,像是很久没人去的仓库或者地下室。一闻到就感觉心跳加速,想吐。”
她说这些话时,仔细观察着王临钰的反应。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然专业而温和,但陆昭言看见他握着钢笔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瞬,笔尖在纸上停留的时间比正常书写要长那么零点几秒。
他在记录,也在思考。
“听起来像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典型症状。”王临钰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看着她,“林女士,你过去有没有经历过什么创伤性事件?比如事故,bao/力,或者任何让你感到极度恐惧和无助的事情?”
陆昭言垂下眼睛,做出犹豫的样子:“有……但我不想具体说。”
“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王临钰的语气很包容,“创伤治疗的关键是建立一个安全的环境,让你能够以自己的节奏去面对那些记忆。强迫回忆只会造成二次伤害。”
他顿了顿,继续说:“不过,从你描述的症状来看,这种对特定气味的恐惧反应很可能是大脑将某种创伤记忆与感官体验绑定在了一起。也就是说,当你闻到那种味道时,大脑会自动激活当时的恐惧情绪,即使你意识上并不在回忆那个事件本身。”
“有什么方法可以……缓解吗?”她问。
“有很多方法。”王临钰放下笔记本,身体前倾,做出更投入的姿态,“药物治疗可以缓解焦虑和失眠症状,但治标不治本。心理治疗方面,认知行为疗法可以帮助你重新建立对触发因素的正常反应,眼动脱敏再处理技术,也就是EMDR,可以处理创伤记忆本身。但所有这些方法都有一个前提。”
他直视着陆昭言的眼睛,语气变得格外认真:“你必须愿意去面对那个创伤。不能永远逃避,不能永远用我不想说来包裹它。因为创伤就像伤口,如果你只是把它藏起来,假装它不存在,它就会在暗处化脓、感染,最后侵蚀你整个生活。”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完全符合一个专业心理医生的立场。
但陆昭言听出了弦外之音。
他在鼓励她“面对创伤”。
“我也知道应该面对。”她低声说,“但有时候……我害怕。害怕一旦打开那个盒子,里面爬出来的东西会把我彻底吞掉。”
王临钰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说一个秘密:
“林女士,你听说过治疗性遗忘这个概念吗?”
陆昭言摇头。
“这是一种有争议的技术。”王临钰慢慢地说,像是在斟酌用词,“理论上通过药物和心理干预,可以让患者对创伤事件的记忆变得模糊,甚至完全遗忘。听起来很美好,对吧?忘掉痛苦,重新开始。”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复杂:“但问题在于,记忆不是孤立的。你忘记了一个事件,但那个事件带来的影响,比如恐惧、不信任、行为模式改变,这些并不会消失,它们只是切断了与源头的联系,变成了无根的幽灵,在你意识深处飘荡。结果就是你不再知道自己为什么害怕,为什么做噩梦,为什么在某些场合突然崩溃。你失去了理解自己痛苦的能力。”
他身体靠回椅背,声音更轻了:“更糟糕的是,有些治疗目的根本不是让你遗忘,而是让伤口永远无法真正愈合。他们把创伤变成一个开放又持续流血的创口,然后……把它变成一扇门。”
陆昭言的心脏猛地一跳。
“一扇门?”她重复。
“一扇通往某些东西的门。”王临钰避开了她的目光,看向窗外,“一扇让你永远无法真正离开那个创伤场景的门,一扇让别人可以随时走进来,操纵你的门。”
他说完这段话,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只有沙漏里的细沙在无声流淌。
陆昭言盯着王临钰,看着他微微颤抖的手指,看着他额角细密的汗珠,看着他眼神深处那种压抑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
他在警告我。
用最隐晦的方式,警告我。
“王医生,”陆昭言缓缓开口,“你是在说……我的情况吗?”
王临钰猛地回过神,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
他挤出一个职业化的笑容:“抱歉,我可能说得太抽象了。心理学理论有时候就是这样,容易让人胡思乱想。我们还是回到你的具体情况。”
他翻开预约本,撕下一张预约卡,递给陆昭言:“林女士,这是下次的预约时间。如果你觉得今天的谈话有帮助,我们可以继续。另外关于睡眠问题,我可以给你开一些辅助药物,但建议先从生活方式调整开始,比如规律作息、适度运动、睡前放松练习。”
陆昭言接过预约卡。
那是一张很普通的白色卡片,印着诊所的logo、地址、电话,以及手写的下次预约时间。
但在卡片的背面,靠近边缘的位置,有一行极小的、几乎看不清的数字。
不是打印的,是手写的,用那种需要特定角度才能看到的压痕笔写的。
陆昭言若无其事地将卡片收进包里,站起身:“谢谢王医生,药物暂时先不用了,我会按照你说的慢慢来。”
“不客气。”王临钰也站起来,送她到门口,“记住,治疗是一个过程,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如果中间有任何不适,随时联系我。”
陆昭言点点头,离开了咨询室。
走出诊所大门,进入电梯,当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刻,她才从包里拿出那张预约卡,翻到背面,凑到灯光下仔细看。
那行数字终于清晰起来:
“20170415”
陆昭言的呼吸停滞了。
2017年4月15日。
她遇袭的日子。
王临钰知道。
他不仅知道,还用这种方式提醒她。
这不是巧合,不是偶然。这是精心设计的暗示,是冒着极大风险的警告。
中午12:30
新城分局周远宁办公室
周远宁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显示着王临钰诊所的详细资料:
建筑平面图、员工名单、营业记录、税务报表,甚至包括水电费缴纳记录。这些都是他通过特殊渠道获取的,如果被发现,足够让他失去一切。
但他别无选择。
梁皓辰已经出招了。
那个U盘,那段录像,是赤裸裸的挑衅和威胁。如果他不尽快反击,不尽快找到突破口,下一次对方送来的可能就不是录像,而是更直接的警告。
周远宁的目光停留在诊所的平面图上。
三层楼,总面积八百平米,十二个咨询室,一个团体治疗室,一个沙盘治疗室,一个放松训练室,还有王临钰的私人办公室和档案室。布局很标准,没有任何异常。
但他注意到一个细节:诊所的水电费支出在过去三年里,每个月都有一笔固定的、额外的费用,标注为“设备维护”。金额不大,每个月三千元左右,但非常规律,从未间断。
什么设备需要每个月都维护?
而且维护费用如此固定?
周远宁调出诊所的设备清单:电脑、打印机、投影仪、音响系统、放松训练设备……都是常规配置,维护成本不应该这么高。
除非有不在清单上的设备。
他想起梁皓辰艺术馆里那些隐蔽的摄像头,那些实时传输的监控画面。
王临钰的诊所里会不会也有类似的东西?
用来监控“患者”?或者监控王临钰本人?
周远宁正思考着,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
张建国和乔振华推门进来。两人都穿着便服,表情严肃。
“周教授,打扰了。”张建国关上门,直接切入正题,“你之前提交的关于王临钰的疑点分析,我们内部讨论过了。乔支队这边有些情况需要和你同步。”
乔振华在周远宁对面坐下,声音低沉:“王临钰的诊所,我们省厅特别调查组已经盯了半年了。他不是梁皓辰的核心成员,更像是被胁迫的外围人员。我们掌握的情况是,他妻子李雯和女儿王雨欣的移民手续是梁皓辰通过皓辰文化基金会安排的,所有费用都由基金会承担。作为交换,王临钰需要定期向梁皓辰提供一些患者的心理评估报告,并在必要时进行特殊干预。”
“特殊干预?”周远宁皱眉。
“药物控制,催眠引导,记忆植入或篡改。”乔振华说得很直接,“梁皓辰把这称为心理雕塑艺术,王临钰是他的工具。但王临钰本人并不愿意,他只是没有选择。因为梁皓辰控制了他的家人。”
周远宁想起妹妹周筱安。
她也是“患者”之一,也是被“特殊干预”的对象。
“赵志刚呢?”他问。
“赵志刚的情况更复杂。”张建国接过话头,“他最初是自愿的。2018年,他因为失业和债务问题走投无路,主动联系了梁皓辰手下的中间人,表示愿意提供服务换取金钱。梁皓辰把他交给王临钰,表面上是心理治疗,实际上是测试某种新型神经抑制剂的长期效果。赵志刚成了实验品,定期服药,定期报告反应,定期拿钱。”
“但后来他想退出?”周远宁猜测。
“对。”乔振华点头,“2022年底,赵志刚突然停止服药,也不再联系中间人。他可能意识到这种治疗在摧毁他的心智,或者……他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东西。总之,他消失了。然后今年三月,他死了。”
周远宁沉默了几秒,整理着信息。
“所以,王临钰是突破口。”他缓缓说,“他知道内情,但被胁迫。如果我们能提供保护,让他摆脱梁皓辰的控制,他可能会愿意作证。”
“理论上可行。”张建国表情凝重,“但实际上很难。第一,我们无法保证能绝对保护他和他的家人。梁皓辰的势力渗透到什么程度我们不完全清楚。第二,王临钰本人可能已经深度卷入,他的心理状态不稳定,证词的可信度存疑。第三,”
他顿了顿,看向周远宁:“第三,梁皓辰可能早就预料到这一步,在诊所里设置了陷阱。如果我们贸然接触王临钰,可能会打草惊蛇,甚至让他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周远宁明白张建国的意思。
这是一个死循环:需要王临钰作证,但接触王临钰会让他面临危险,他面临危险就不敢作证。
除非能找到其他突破口,先削弱梁皓辰对王临钰的控制力。
“乔队,他妻子的移民手续什么时候办完?”周远宁问。
“原计划是今年9月赴加。”乔振华说,“但最近有变动。王临钰妻子的签证已经获批,女儿的学校也安排好了,但他们迟迟没有订机票。我们怀疑梁皓辰可能在最后关头增加了条件,或者王临钰在犹豫。”
“犹豫什么?”
“可能是良心不安,可能是害怕事情败露后即使逃到国外也不安全,也可能……”乔振华看着周远宁,“他最近在诊所的表现有些异常,对某些患者的态度变得隐晦。像是在传递什么信息。”
周远宁想起陆昭言今天上午的预约。
那是张建国安排的,目的是试探王临钰的反应。
“陆队那边有反馈吗?”他问。
“还没有。”张建国看了看手表,“她应该刚结束咨询。如果王临钰真的在传递信息,应该会有所表示。”
话音刚落,周远宁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陆昭言发来的信息,只有一句话:
“预约卡背面,数字20170415。”
周远宁盯着那串数字,感觉心脏像被重锤击中。
2017年4月15日。
仓库。
录像。
梁皓辰的“艺术品”。
王临钰在用这个日期提醒陆昭言:他知道录像的存在,知道那件事与梁皓辰有关,知道所有的一切。
这不是普通的警告。
这是求救信号。
“王临钰在求救。陆队刚刚发了信息,王临钰给她的预约卡背面有东西。”周远宁抬起头,看向张建国和乔振华,“他想摆脱控制,但不敢直接说。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们,他知道核心秘密,愿意合作,但需要绝对的保护。”
张建国和乔振华对视一眼,表情严肃。
“如果是这样,”乔振华缓缓说,“那我们可能要调整策略了。”
下午14:00
江城第一人民医院,普外科医生办公室。
许静文刚做完一台阑尾炎手术,换下手术服,穿着白大褂回到办公室。今天是周六,她本该休息,但医院人手紧张,她主动回来顶班。
桌上放着一份外卖:三明治和咖啡,已经凉了。她也不在意,撕开包装咬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翻看下午的门诊预约。
手机响了。
是陆昭言。
“静文,你在医院吗?”陆昭言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背景有些嘈杂,像是在车上。
“在,刚下手术。怎么了?”
“我过去找你,大概二十分钟后到。有些事情……想听听你的意见。”
许静文听出她声音里的疲惫和压抑,立刻说:“好,我在办公室等你。需要我带点什么吗?”
“不用,我就想和你聊聊。”
挂断电话,许静文放下三明治,起身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医院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心里隐约有些不安。
她和陆昭言认识快六年了。
2017年,陆昭言被送到医院抢救时,她是当天的值班医生之一。虽然上级下了封口令,所有病历都被列为涉密,但她作为主治医生,清楚地知道陆昭言经历了什么。
那些伤,那些药物反应,那些在睡梦中都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惊跳。
后来她们成了朋友,或者说,成了彼此在这个城市里少数可以卸下防备的人。许静文知道陆昭言所有的秘密,知道她手腕上那条弹壳手链的故事,知道她抽屉里的安眠药。
她也知道周远宁。
知道那个让陆昭言爱了十三年,等了八年,如今却无法靠近的男人。
许静文喝了一口热水,感觉胃部的紧张感稍微缓解了一些。
二十分钟后,敲门声响起。
“请进。”
陆昭言推门进来,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依然锐利。她脱下外套挂在椅背上,在许静文对面坐下。
“怎么了?”许静文问,递给她一杯温水。
陆昭言接过水杯,没有喝,只是握着,像是在汲取杯壁的温暖。她沉默了几秒,然后开口:“我今天去见了一个人。王临钰,心理医生。”
许静文点头,没有打断。
“他给我做咨询,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
陆昭言复述了王临钰关于“治疗性遗忘”和“伤口变成门”的隐喻,然后从包里拿出那张预约卡,推到许静文面前,“走的时候,他给了我这张卡。背面有这个。”
许静文拿起卡片,翻到背面,看到了那行极小的数字。
“2017年4月15日。”她轻声念出,“这是……”
“我出事那天。”陆昭言的声音很平静,但许静文听出了那平静下的波澜,“他知道。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他知道那件事,知道那件事和梁皓辰有关,知道所有的一切。”
许静文放下卡片,表情凝重。
“他在求救。”她说,“但又不敢直接说。”
“对。”陆昭言点头,“我刚跟张局他们说明了上午的情况。他和乔支队那边也有类似的判断。他们认为王临钰是被梁皓辰胁迫的,家人被控制,不得不配合。但现在他想退出,或者至少……想传递信息。”
“那你们打算怎么做?”
“还在讨论。”陆昭言揉了揉眉心,“接触他有风险,不接触他也一样危险。梁皓辰可能已经察觉到他的动摇,随时可能清理掉他。”
许静文沉默了几秒,然后问:“周远宁知道这件事吗?”
陆昭言的手顿了顿。
“知道。”她低声说,“我给他发了信息。张局他们也在和他讨论。”
“他……”许静文斟酌着用词,“他最近怎么样?我是说,身体。”
陆昭言垂下眼睛,看着杯中晃动的水面。
“不好。”她最终说,“我能看出来他脸色很差,瘦得厉害。而且……我能感觉到,他在压抑着什么。那种压抑很危险,像是随时会崩溃。”
“他需要治疗。”她直白地说,“不是一般的心理治疗,是专业的创伤治疗。虽然不知道那几年他到底去了哪里,但是听你这么一说,他经历过的事情,普通人可能无法想象。”
“我知道。”陆昭言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已经隐约猜到了点东西,我在等他告诉我真相。但我觉得他不会接受治疗的,至少现在不会。”
办公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窗外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昭言,”许静文最终开口,“你爱他,对吗?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即使发生了这么多事。”
陆昭言没有立刻回答。
她的思绪飘远,看向窗外。
“我不知道。”她轻声说,“爱这个词太简单了。它承载不了我们之间的一切。有爱,但也有怨,有不解,有心疼,有愤怒,有愧疚……还有恐惧。我害怕靠近他,不是怕他伤害我,是怕我靠近会让他更痛苦,更自责。”
她顿了顿,继续说:“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就像两个站在废墟上的人,中间隔着一条很深的裂缝。我能看见他,他能看见我,但我们无法跨越那道裂缝,因为裂缝下面是我们都不愿意再回忆的过去。”
许静文听着,心里涌起一阵酸楚。
她见过太多生离死别,但陆昭言和周远宁这样的,依然让她感到心痛。
“那你打算怎么办?”她问。
陆昭言抬起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我不知道……”她说,“但我知道现在我要抓住背后的人,我得揭开所有真相,要让那些该死的人付出代价。至于之后的事……等活到那天再说吧。”
她站起身,拿起预约卡和外套:“谢谢你听我说这些。我该回局里了。”
“昭言。”许静文叫住她。
陆昭言回头。
“照顾好自己。”许静文认真地说,“你也是从废墟里走出来的人,你的裂缝同样深。别只顾着拉别人,自己也要站稳。”
陆昭言笑了笑,那笑容很淡,但真实。
“我会的。”
她转身离开,办公室的门轻轻合上。
许静文坐在原地,想起那张预约卡,想起那行小小的数字。
2017年4月15日。
一个改变了许多人命运的日子。
许静文轻轻叹了口气。
在这个充满黑暗和秘密的城市里,每个人都背负着自己的重量。
她能做的就是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她在乎的人点一盏灯。
哪怕那光很微弱。
哪怕只能照亮很小的一块地方。
也总比完全黑暗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