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癫法则》在下不举

2、第二章 医院副本

　　“二十一岁，好年轻啊......”苏河若有所思。

　　在病史下记录着治疗手段，最上面一排的“习惯逆转训练”已被划掉，药物治疗排在其后，一串笔迹随意地落在药物治疗旁，书写着【疗效甚微】。翻到第二页时，“深部脑刺激术”被红笔圈出，甚至连待定的医疗团队也完整注明。

　　苏河着实看不太明白这些科室和医用名词。她没去过几次医院，也就拍戏的时候演过医护人员。而且人家也不是在医院拍的，搭了个景棚就上阵了......

　　走出诊室，医院走廊通透，低楼层大半空间都是绿植环绕的公共休息区，从三楼能看见半个大厅和外围的玻璃花房。

　　第五住院部位于希尔科综合医院东侧第二栋建筑，主要负责心理卫生和精神疾病。

　　隔壁是第四住院部，主要负责感染科和疼痛科，两栋楼隶属同一园区。

　　“骆医生，他们已经到花房里边了，我们坐电梯下楼吧。”

　　苏河顺着开阔的落地窗看向玻璃花房，一个身形消瘦的青年正坐在玻璃花房的藤椅上，阳光透过穹顶洒落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不知道克莱尔医生和他说了什么，他笑得肩膀微颤。

　　特写镜头中，青年垂眼时睫毛在光线下近乎透明，骨节分明的手指就这么轻柔地耷在藤椅上，衬得藤蔓上残留的紫色小喇叭花都梦幻了几分。

　　【这男人该死的甜美】
　　【谁裤衩子扔我头上了】

　　霍华德家族合照上的奥利尔比现在更忧郁、更破碎。

　　但现在看着，他状态不错。

　　苏河从善如流跟着护士进入电梯，电梯隔音很好，几乎一进入就阻断了环境白噪音。

　　四面电梯壁是全透明的玻璃，离开三楼时似乎有人打翻了一大叠病历本，载着咖啡的马克杯被甩到电梯前，深色液体混着滚烫的蒸汽扫在电梯按钮座台下。

　　电梯很快运行至二楼，步伐匆忙的护士猛地跌倒在地，金发医生焦急得拖拽着她朝连廊的方向行进。连廊通往的方向是第四院。

　　出什么事了？

　　电梯门在一楼大厅中央打开，原本在楼上还能看见公共休息区聊天的患者一道身影也不见了，此时电梯隔音已不再奏效，但大厅就是静得出奇，只有窗外的风刮着平整的植被，沙沙作响。

　　“杰尼芙？”骆池转头。

　　女护士粗糙地挤出一丝微笑，她向着完全背对着玻璃花房的区域跑去。

　　“骆医生，你先找人，我去去就回！”

　　空荡荡的大厅里护士的声音迅速流失，渐远的脚步回声在冰冷的砖面上离散。这明明还是白天，苏河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好像云层已将阳光彻底吞噬，所有的建筑光影也压抑起来。

　　“我得去看看奥利尔。”自然而然的任务提示仿佛成了一道判音。

　　苏河：奥利尔已经是个成熟的病人了。我不去行不行？

　　【氛围好诡异】
　　【起雾了】
　　【欢迎来到哑巴屯】

　　苏河硬着头皮推开大厅外侧的玻璃门，明明花房就几步之遥，但在阴冷的白雾中怎么也找不着入口。雾气如蚕丝绞索着视野，她几乎是一直贴着建筑物外侧才摸到花房的门把手。

　　深绿色的玻璃门被推开，露出满是鲜花和草药的隔间。花房空寂，康纳利医生的录音笔静静躺在地上。它的屏幕一角因摔落而裂开，像一道狰狞的伤疤。苏河俯身拾起，指尖轻轻按动了播放键。

　　随着两声磁带抽动的动静，人声在空间中流放。

　　“滋滋——奥利尔，你喜欢这里吗？”

　　苏河拿着录音笔开始端详花房内部，圆顶遮罩上如教堂琉璃般的玻璃片折射出梦幻的光斑，成排的花架上摆放着修剪精巧的盆栽，松软泥土还贴心地标注着每支花草的姓名。

　　名叫奥利维亚的月季还沾着水露，叫作布兰迪的兰花舞姿轻慢，还有标记着派瑞的薄荷长得丰茂又健康。

　　花匠一定是个极富耐心和爱心的人，

　　“......阳光很漂亮，我的皮肤很喜欢他们，那只蓝纹云雀也很喜欢他们。”

　　别说花房内没有半个活物，就算是外边大雾里也不见任何鸟类，何况还是几乎难以在城市存活的野生云雀。

　　“......那只云雀就在穹顶上，对吗？”

　　康纳利医生的用词有些怪。

　　苏河在藤椅背后的工作台前捡到一张笔记，台底则放着一盆奄奄一息的铃兰花，像是被人恶意蹂躏，标注着“克莱尔”名片皱在土壤中。

　　[究竟是哪个挨千刀的毁了我的克莱尔，我现在就去监控室，凶手的名字将会公之于众！如果还有人再犯下同等罪过，别怪我上门复仇>皿<]

　　这样一间小小的花房竟还配着监控摄像头吗？还是说辣手摧花的案例太多，花匠不堪其扰？

　　“......呵，看不见不用勉强。”

　　录音笔滑出破碎的颗粒声，康纳利医生的疑惑句被割得稀碎，紧接着是衣物摩擦和奥利尔的开怀又激动的语气。

　　“我要离开了，主在召唤我......骆医生——”

　　我漏了什么，怎么话题这么跳脱？奥利尔是有话要跟主角说？

　　话语戛然而止，录音笔屏幕彻底熄灭。

　　字条不会无的放矢，玩家得利用监控寻找奥利尔和康纳利医生的踪迹，了解花房具体发生了什么。苏河打开地图。

　　第四住院部一楼西北侧——监控室。

　　嘶，之前杰尼芙和其他医护人员是不是都往四院跑来着？

　　【还记得这是个恐怖游戏吗朋友们】
　　【弱弱提醒，第四住院部是感染科和疼痛科】

　　苏河按照原路返回第五住院部大厅，才往对门走两步就看见正门前占着一个垂着头，穿着统一病服的女人，身形晃荡，捂着肚子。直播间不少观众眼尖的发现那女人病服衣角打着一个标签“疼痛科”。

　　“女士？这边是第五住院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这沉稳的关心宛如一道止痛剂，病人佝偻的身子随着双手放开腹部，露出一片皱巴巴的病服。

　　“......现在不痛了，谢谢。”

　　她转过身，枯燥赤发下面如枯槁。

　　“......您在落泪。”

　　冷静的陈述句和此时的弹幕内容一致。

　　大颗大颗的泪珠子从她衰黄的眼角滑落，她麻木地站在原地，意识不到自己在哭。

　　某种辊轮押过声带的声音自她口腔发出，颌面到脖颈攀着类似静脉曲张的紫色血管，胸口随着大口喘气而剧烈起伏。

　　病人猛地向她扑来——

　　被骤然攻击的苏河口不择言：“别打！我是医生(#`O′)！”

　　【苏苏被吓一跳哈哈哈哈】
　　【手柄：我free了】
　　【载入表情包hhh】

　　生命-20%（当前：51%），理智-1（当前：3）。

　　她被病人一记抡拳打了个踉跄，匆忙装备上武器，心有余悸地拉开距离。

　　系统提示：蓄力可造成更高伤害，潜行状态下蓄力一击可以无声击杀。

　　序章时苏河曾在盥洗台下摸出的一把银色蝴蝶军刀。此刻银白色的刀身在她手中迸发出冷酷的锋芒，一次两次的轻击仅仅只是让敌人陷入短暂的僵直。

　　蓝白条纹的病服在手臂和肩颈划开裂隙，新鲜的血液几乎渗透了衣角的标签。那个女人既没有尖叫也没有呼号，就这么麻木地掉着眼泪，然后失心疯地一次次袭击而来。

　　生命-20%（当前：31%），理智-1（2）。

　　苏河像是不适应军刀的手感，她还在输出。

　　“我不是菜，只是见不得女人落泪。”

　　【对方选手，禁止调情】
　　【笑死】
　　【大姨你要不干脆发狂吧，别哭了】
　　【这很诡异你知道吗】

　　随着最后一次蓄力重击，骆医生将刀剑精准地刺投对方脖颈大动脉中，病人所有行动被掐了休止符，身体一软倒在地板上。

　　不可交互，这是一具不爆任何物品的尸体。

　　再度拔出刀刃，血泊以扇形在地砖延展，苏河的视角刚好能看清：

　　一双悲悯的眼睛倒映其中。

　　还记得一开始她在商店页面观看游戏pv的时候，主角几乎没怎么出现在任何宣传资料上。

　　多亏社区有个主控玩家，特意用第三方摄像机拍下了这位存在感稀薄的亚裔医生。

　　尚未变成废墟的霍华德花园背景在照片中虚化，骆池仍穿着整洁的白大褂，站姿挺拔身形高瘦。浓密的黑色直发束在脑后，耳侧鬓角残留着几缕垂落在下颌高度的发丝，整张脸轮廓清晰，骨相优越。

　　野生眉，窄双柳叶眼，琥珀色瞳孔，眼周有一层浅淡的黑眼圈，俊得很符合苏河审美。

　　她被诓来玩这个游戏，角色建模至少占一半原因。

　　只是每次她转身，镜头也会跟随偏移，是以总捕捉不到骆池的正脸。

　　但现在，医生的眉眼在血泊中显像清晰，没有特写镜头，没有程序脚本，连弹幕都鲜少注意到这一狭窄的投影——只要苏河轻推一度的摇杆也会错失角度，但她沉浸其中，细细阅读那双眼的话语。

　　这双眼怜悯的对象......似乎不是情绪失控的病人，而是......

　　而是操控着骆池的玩家本人。

　　苏河被狠狠攫住所有的心神，隔着屏幕与骆池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