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癫法则》在下不举

3、第三章 潜行

　　胸腔的震动声逐渐平复，网友只当苏河分神，催促着进度。

　　推开尸体前的大门，通往四院的雾气似乎比玻璃花房前的要清透些，穿过绿化带便是敞开的大门。

　　门内走廊两侧的瓷砖泛着潮气，大厅只有最中央服务台处光明，几排纤薄的铁座椅挤压着剩下的空间，别说不如第五住院部全是玻璃门窗的通透开阔，整个四院跟地下室一样封闭昏暗，一间又一间病房的铁门都仅留下一掌宽的方形窗口用于观察。

　　本应有护士二十四小时驻守的服务台此刻只有一展白炽灯冰冷留守，签到表旁是医护人员提醒指南，简单提及二三楼非规定时间不得任由住院者自由行动。

　　不像治疗所，像监狱。

　　灯光下，楼层指示牌闪烁着刺眼的金属光泽。

　　“一楼特约门诊；二楼感染科；三楼疼痛科；四楼GCP临床试验中心；五楼手术室......”

　　六楼的金属牌被取下，只剩泛旧的空壳悬置其上。

　　“所以四院的病人怎么都跑到五院去了？”

　　【密密麻麻的背景音，这边不会都是同款病人吧】
　　【乌鸦嘴】

　　苏河趴着一扇铁门的窗洞就往里边看，这一看头皮都炸了。

　　就在一墙之隔的房间中，或扣着桌角、或蜷在床沿、或跪在门窗下的人形生物全都姿态诡异地低声呢喃着。零碎的补给品摆在这些伴随着抽搐、痉挛和窒息的病人中间，但凡有点理智都不会想火中取栗。

　　苏河几乎可以确定他们每个人都具有攻击性，在五院大厅遇到的女病人只是制作组循序渐进的提示。

　　按照地图上的平面规划，每层楼少说也有十几个房间——但凡触发一个病人，那不亚于徒手捅蜂窝。

　　“四院，你们门都锁好了，对吧？”屏幕外的她问得很艰难。

　　【你猜门要是都锁好了，那些医生跑什么】
　　【泻药，刚死完，全开着】
　　【这难度曲线对吗？】
　　【跪了】

　　她咽了口唾沫，指尖发麻地将碎片塞回背包，小巧的军刀在她手里跟个玩具似的，安全感给得很抽象。

　　苏河默念两句自我祝福：智取智取，一定有解法的。

　　如果不是游戏不能手动存档，她会很乐意体验一把末路狂奔。

　　从大厅前往左上角监控室目前只有一根主干道，监控室旁边就是楼梯。

　　路线一：直接走主干道走廊，左侧三间诊断室只有最里和最外两间房门开口面向走廊，右侧五间独立病房所有门都只是虚掩着，直线距离最短但最危险。

　　路线二：左侧走廊后有一个护士站与主干道左侧第一间诊室相连，左侧室内存在捷径，穿过三个房间就到左侧楼梯的位置，最多触发右侧最末端房间的怪物，风险程度降低。

　　【所以那些医生护士都去哪儿了】

　　走路线二吧，苏河也不太想拖节奏了，她感觉自己有些犯困。

　　脚步落在空荡的左侧走廊上，主干道那头传来细碎的呢喃声。

　　仔细听像是有好多人人神志不清地嘀咕着“……好痛……”“……妈（啜泣声）……”，断续的低语混着铁架偶尔被撞击的音效。

　　【主播默默摘下一边耳机】
　　【属实是精神污染了】

　　走廊尽头的护士站台面下渗出一滩透明液体，苏河从垃圾桶捡起一个空的酒精洗手液瓶子。

　　进入护士站内，交接窗口后仅放着几个装着针头、空输液袋和医用乳胶手套的托盘，储备柜被锁链关得很死。她撬开一个桌角柜，两颗红色胶囊在塑料收集袋中泛着红光。

　　在霍华德的废弃宅邸，骆池曾用刀刃在怪物血肉中翻捣出同样的红色药丸，苏河背包中还有两枚存货。

　　药的定位无疑是补给品，但你问为什么不使用？

　　因为那是扣理智的。

　　而这个游戏里理智可以是负数。

　　她将红色药丸和绷带都收入背包，界面弹出了新的提示：

　　解锁工具制作-在理智为正时，每三颗红色药丸和一个杯子/瓶子可合成诱饵弹，道具可以吸引范围内所有敌人，并使之沉浸在粉尘雾状体中。

　　【扣理智的药吸引理智丧失的怪物，很合理】
　　【到现在都不知理智值有啥用】

　　将制作完成的诱饵弹收入包中，她从护士站摸进左侧第一间诊室，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诊室内一个病人卧倒在被子里时不时抽搐一下，一个浑身爬满疹子的病人趴在侧门玻璃窗上死死盯着走廊的动静，两个人呼吸都又短促又着急，像是肺被压进易拉罐里，氧气刚吸入就连滚带爬呼出去。

　　听得苏河也觉得有些窒息。

　　她适时关心网友：“友情提示，屏幕前的你可以呼吸。”

　　【缺氧传染到我这儿了】
　　【新概念感染科】
　　【我也摘耳机了蟹蟹】

　　好在苏河进入没有引起这两人的注意，她猫猫祟祟地摸向里门，进入隔间引入眼帘的就是一个不断捶打腹部的病人，他跪在通往下一道诊室的门框下，越锤越烦躁。

　　......为什么这些人都是肚子疼？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还是说疼痛本身就是某种信号或者规则？

　　骆医生攥着那柄刀，上边血迹尚未干涸。

　　靠近敌人的手臂迅速发力，精准地捅进后颈，刀刃没入的瞬间，病人喉咙里溢出一声似哭非哭的呜咽。

　　尸体在她怀中轻盈死去。

　　依然没有掉落物。除了眼泪。

　　刀刃抽出带过一缕暗红血线，苏河没管那具伏地的躯体。

　　奇怪，新副本击杀没有任何奖励，这一关不鼓励玩家战斗吗？

　　第二间诊室空间窄长，仅有的两个病人都在隔帘后的病床上蜷缩着，门里门外的呢喃声更多了。

　　重复，但又各不相同。

　　“痛...别痛了......”

　　“要回家...”

　　“......想死...”

　　苏河曾经看过纹身师科普，纹身机沾着墨水，利用高频往复运动的针，在皮肤真皮层扎出细细密密的微型创伤通道，细密且不可溶的墨水颗粒得以沉淀在伤口中。

　　而此刻走廊的低语就像启动的纹身机一样，在自己的颅骨上刺刻，渗入她每一根神经中。

　　那些呢喃渐渐拼凑成某种不成文的韵律，某一瞬间苏河觉得自己好像抽离出来，在屏幕外冷眼听着这场疼痛的直播——是的，这些人衣角标签全部都是疼痛科，即便按照布置这里本应该是感染科的患者。

　　如果苏河现实中也有理智条，估计此时也掉了好几个点。

　　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自己的下腹似乎隐隐抽痛。

　　【感觉苏苏不在状态】
　　【是困了吗】
　　【孩子还在长身体，快让她去睡觉】

　　轻声拧开第三间诊室的房门，侧室玻璃后能看见监控室外绿色的门牌。

　　里侧病人面对墙角正抓挠着自己的右手臂，袖口滑落处露出一截泛青的皮肤，深深浅浅的齿痕不可数量。

　　一胖一瘦两个病人挤在出口门框中相互安静地撕咬，血顺着门缝滴成细线，主干道对面房间的门一开一关，透过两人的腿缝才看清。

　　对面房门房门前匍匐着一个不停拿头撞击门板的病人，头骨和门板的撞击声毫无节奏地回荡。

　　快了快了，翻过玻璃就是监控室。

　　苏河关注着另外几人的动向，趁着他们目光方向都在其他地方时，迅速翻过玻璃侧窗，白大褂下摆扫过。

　　落地的瞬间不待苏河反应，主干道右侧最末端房间跌跌撞撞走出一个同样捂着肚子左顾右盼的病人，他泛黑的嘴唇还咀嚼着低语，一对黢黑空洞的眼窝便悬落在苏河的方向。

　　——丸蛋！

　　【死亡凝视】
　　【！】

　　诱饵弹比所有人反应都快地抛向大厅方向，弹道划过一道红光在走廊正中轰然炸开，分贝骤然攀升，一道道尖锐的呜咽声冲入其中。

　　破门声、踩踏声、哭号声几乎塞满整条声道，苏河已借着爆炸的掩护扑向监控室门缝。

　　金属门闩扣死的“咔哒”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角色后背紧紧抵住冰冷的铁门，指节因用力反锁而泛白。

　　走廊外，凄厉的哀嚎声如同决堤的洪水奔腾，声波撞击着铁门，带来沉闷的震动。

　　目光落在门上那个“贴心”的观察口，透过狭窄的开口，监控室外的视野盲区里，竟还躲藏着一个身形扭曲的病人，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门板，听不清念叨什么，嘴角兜不住的涎水打湿了半边病服。

　　病人端详半晌监控室的铁门，却又被走廊那端的暴动所迷惑，此刻正跌跌撞撞地从铁门前经过。

　　若非自己刚才动作快，以这游戏聊胜于无的机动性恐怕血条得见底。

　　资料柜上散落着一大一小两卷绷带，加上背包里的一份，苏河不客气地全部使用了。当前血量：100%，理智：2。

　　【服，只消耗了一个诱饵弹，血还满了】
　　【声音吵得我脑瓜子疼】
　　【路线规划得不错，大夸】
　　【主播咋不说话了】

　　不知过了多久，声浪逐渐退潮，重归于断断续续的低语，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死寂再次笼罩，唯有通风管道传来细微的锈蚀摩擦声。

　　苏河甩了甩耳边残留的声响，下腹的胀痛愈发明显。

　　她宁愿是姨妈来了，而不是因为玩游戏导致自己精神失常——

　　原本还热烈关注游戏的直播间观众发现苏河的摄像头窗口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