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地球》池中鸭

3、好长一条陨石

　　这是唐礼第一次来到扬帆港。唐礼要和爸爸一起，送一批货去丰收四村，再从丰收四村拉一批货到第二中心城，最后返回希望镇。唐礼选这趟旅程，也算是做了些功课，看看村子，再看看特大城市，小地方大地方都要看看！
　　扬帆港像是用一支笔在希望镇筒壁上捅破的一个小洞。唐礼所在的货船搭载在巨型货梯上，一路往下。一层一层的闸门在脚下打开，直到最后一层闸门开放，唐礼的脚下，就是外太空了。这种感觉很奇妙，10岁的唐礼脑海中突然蹦出一句话：星辰宇宙，皆在我脚下。
　　唐礼的正上方，就是唐礼一直生活的希望镇。唐礼第一次直观地看到自己生活的小镇，那是一个漂浮在太空中的巨大圆筒，圆筒的两端，各自有几座“小房子”，也就是，镇级发动机，它是希望镇的舵，没有它，希望镇就像孤独的气球在太空漂流。
　　刚开始，唐礼还觉得希望镇在他的头顶，随着航线的推进，唐礼逐渐失去了方向的概念。希望镇在他的视野中越来越小，逐渐消失在茫茫星河中。

　　“儿子，儿子，醒醒，我们到了。”唐礼的爸爸，老唐，拍醒了唐礼，“脱衣服，你这么穿太热了。”
　　老唐已经脱去了来时的毛衣，套着一件黑色T恤。他顺手拿了个氧气面罩，丢给唐礼。唐礼瑟瑟发抖地脱掉蓝色的“我爱学习”毛衣，老老实实地斜挎上氧气罐，然后给自己挂上透明的面罩。
　　打开舱门的时候，迎面迎来一股热浪，唐礼瞬间有一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马上出了一身汗。
　　丰收四村，与其说像个大圆筒，不如说像根棍子。它的截面直径远比希望镇的小。眼前的金色麦田延绵着，没多远就缓缓地弯曲往上，变成一堵金色的墙壁，再越过头顶，最后延伸到唐礼的后面，形成了一个闭环。不过现在唐礼看不到金色的“天花板”，因为唐礼头上，悬浮着一长条耀眼夺目的灯管，要想往头顶上看，必然会被刺得睁不开眼。
　　“丰收四村，为种植区，设计细长，为了提高空气利用率，减少中心空气浪费。空气比例受过特别设定，二氧化碳浓度远高于人类居住区，所以人类在这里必须佩戴呼吸面罩。这里的气温也高于一般人类居住区。照明采用中轴线灯管照明，而非双侧屏幕照明。一切都为提高光合作用率。”唐礼的脑海中不自觉地就出现出这些知识点，他下意识地自言自语了一遍。
　　老唐拍拍儿子的肩：“可以啊儿子，知识面挺广。”
　　大片的作物绵亘在丰收四村的内壁上，往两端看去，会有一种置身于彩虹隧道的感觉。麦田，稻田，蔬菜田，果园，瓜田，花田，每一块田都是一个彩色的圆环。
　　然而丰收四村实在是太热了，头顶的灯管也太晒了，这不是个适合人类生存的地方，作物的日常打理，都是机器运作。唐礼在外面只待了几分钟，就乖乖钻回货船里待着了。
　　真是个讨厌的地方。狭小的空间，炎热的环境，让唐礼在那一瞬甚至产生了幽闭恐惧。
　　过了一小会儿，老唐也回来了，手里抱着一小筐，五颜六色，新鲜水灵的，水果。
　　水果！
　　唐礼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老爸，你哪搞来的水果？咱家这个月伙食费还够吗？最近咱家对吃的是不是有点，对自己太好了啊老爸，有些时候还得克制。”唐礼哆哆嗦嗦，不敢想象价格。
　　“嘿嘿。”老唐狡黠地眨眨眼，“都是出货时候淘汰的次等品，理论上是要丢掉的。”老唐突然凑近来压低了声音：“理论上，那只是理论上。实际上，浪费吃的，你说可耻吗？”
　　唐礼立刻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一副我懂得的表情：“低调低调，我偷偷吃了，没人知道。”
　　老唐把水果递给唐礼，摸摸唐礼的头：“儿子乖啊，待在里面乖乖吃水果，别乱跑，老爸现在去装货。”
　　唐礼抱着一箩筐的宝贝，喜形于色：“好的老爸，我会给你留的。去哪装货？”
　　老唐指了很远很远：“看到那圈紫色的吗？”
　　唐礼眯着眼睛点点头：“看到了。”
　　“鲜花，水果，给城里那帮有钱人送去。”老唐扬了扬眉毛，“赶紧吃你的，好水果不常有啊。”
　　唐礼对刚才讨厌希望四村的想法十分抱歉，然后就在船舱里，像只仓鼠一样，哐哐哐地往嘴里塞葡萄，塞得嘴巴鼓鼓的。
　　每种都留一半给老爸。可惜老妈没来，这水果不能放。唐礼为他的妈妈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唐礼单方面宣布西瓜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水果，没有之一，因为它个大，味甜，搭配这燥热的天气，就是过瘾。这是一个刚刚被磕了个坑的瓜，里面的瓤依旧味甜多汁。唐礼感恩地捡了个漏，用刀把它切成两半，拿了个勺，满足地挖着。一勺一大口，唐礼一边看着窗外的灌溉车，它紧贴着种植田，螺旋着前进，雨雾般的养料从车底喷洒而下。
　　唐礼想象着坐在那玩意儿里是什么感觉。应该是看着一个个彩色的同心圆一圈一圈地晃悠，想想都晕，得亏是自动驾驶。唐礼打了一个饱嗝，摸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看着剩下没吃完的水果，痛心疾首，恨着被营养液和营养膏祸害的鸟胃。

　　10岁的男孩对这个彩虹圆筒世界并不感兴趣，他干脆打开了卷轴，开始。。。学习。。。作为一个懂事的男孩，唐礼已经开始自学一些高年级的课程了，他自己也想知道自己在学习方面到底有了哪些变化。本应该陌生的课程对他来说却是似曾相识，唐礼快速浏览着高年级的课程，像是在翻阅一本本曾经读过的旧书，轻松自在。
　　直到。“轰”的一声巨响，唐礼手中的卷轴飞了出去，他自己也差点飞了出去，腹部传来一阵熟悉的剧痛，那是安全带勒紧的感觉！唐礼的大脑短暂地宕机了一小会，等稍微清醒一点，他的第一反应是，不是吧！又出车祸了！
　　舱里的各种仪表盘上的指示灯闪成一片，警报声此起彼伏。唐礼睁开双眼，视野从模糊变得清晰。他的左右两个方向是丰收四村的两块圆屏，前面本应该是麦田形成的金色高墙。现在，他前面的这堵，本来应该是凹着的高墙，朝着唐礼的方向，形成了一个细高的隆起，唐礼觉得自己像是被一把金色的枪指着，他甚至能看清“枪头”尖上的麦穗，因为巨大的震动，还在不停地摇晃着。
　　唐礼立刻呼叫老爸，然而，屏幕上显示“无信号”的巨大叹号。扬声器里传来的忙音，和各种警报混成一团。刚经历过车祸的唐礼深呼吸着调整着自己的情绪。玄学上，他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科学上，慌也没用，还不如冷静点节约体力和氧气。

　　唐礼面对着面前这把巨大的金枪，脑子飞速活跃着，这可能得归功于他刚刚猛吃的那顿水果给他提供的充足糖分。他的思路一点点地清晰起来。
　　无论是城，镇，还是村，大差不差的都设计成了筒状，无非是大小粗细长短的差异。
　　筒壁，一共有三层。
　　最内圈，是内岩层，主要由岩石和碳纤维构成。它的内侧就是人类可以直接接触的“地面”，外壁上分布着小型自转发动机。它们往切线方向发力，保持着内岩层恒定的自转速度，模拟出合适的“重力”。
　　最外圈是外金属层，外金属层的外壁上分布着大型推动发动机，推动城镇村在太空中移动。远远望去，整个城镇村就像是八音盒的机芯，外金属层是音筒，外发动机是音针。
　　内岩层和外金属层中间是液体层。液体层有两个作用，一是为内岩层作缓冲，隔绝来自外金属层的震动影响。没有液体层的缓冲作用，每一次的陨石撞击，可能都带来毁灭性的地震。液体层里，还浸着环绕整个城镇村的导线圈。交变电流生成的磁场，阻挡了大部分的太空辐射，成了人类的保护伞。因此，液体层，也叫作线圈层。
　　唐礼看着这把金色的“枪”，皱了皱眉头。不出意外的话，丰收四村应该是被一块陨石撞了。而且，角度和形状都很不好，应该是一条长形陨石直挺挺地“戳”了过来。
　　唐礼叹了口气，感慨自己怎么会遇到陨石撞击这种极低概率事件，而且，为什么会没有警报。但是现在，纠结这些没有用了，唐礼仔细地检查着仪表盘上的异常数据，他眯了眯眼，脸色沉了下来。
　　比唐礼的行动更快的是突如其来的黑暗。悬浮在丰收四村中轴线上的灯管突然灭了一段，唐礼陷入了黑暗之中。他知道这个地方不能久留了，于是，唐礼，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解开安全带，爬上了驾驶座。
　　未成年人驾驶货船，和保命比，还是保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