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血沁玉琮(4) ...
-
林砚睁开眼,看向房门。门缝下面透出走廊的灯光,没有影子。
“谁?”他问。
没有回答。
咚咚咚。
林砚坐起来,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
走廊空荡荡的,只有惨白的日光灯管发出嗡嗡的电流声。
幻觉。又是幻觉。
他回到床上,用枕头蒙住头。但敲门声还在继续,这次更近了——不是在门外,而是在房间里。
在床底下。
咚咚咚。
林砚僵住了。
他慢慢掀开枕头,侧耳倾听。
声音又停了。
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声音:刮擦声。像是指甲在木板上来回刮,缓慢而执着,从床底的一头刮到另一头。
还有呼吸声。
沉重的、湿漉漉的呼吸声,从床底传来。
不是人类的呼吸节奏,太慢了,吸气要十几秒,呼气也要十几秒,中间有长时间的停顿,像是……正在冬眠的动物。
林砚一动不动地躺着,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汗水从额头滑落,滴进眼睛里,刺痛,但他不敢擦。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刮擦声和呼吸声持续了大约十分钟,渐渐变弱,最后消失了。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林砚等了五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什么声音都没有。
只有电扇的转动声,和自己狂乱的心跳。
他慢慢坐起来,打开床头灯。
房间一切如常。桌子、椅子、背包,都还在原位。地板干干净净,没有刮痕。
他鼓起勇气,弯下腰,看向床底。
空无一物。只有积了薄薄一层灰的水泥地面。
“真是幻觉……”林砚喃喃道,但声音里再没有了刚才的坚定。
他睡不着了。
于是干脆爬起来,打开电脑,开始整理今天的记录。打字能让他集中精神,暂时忘记那些诡异的声音和影像。
他详细记录了黑玉琮的尺寸、纹饰、沁色,描述了墓葬和硬面的情况,提到了石板和裂缝,但省略了血珠、影子和吟唱——那些写进报告里
只会被当成精神失常。
写完已经凌晨四点了,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
林砚关掉电脑,走到窗边。工地静悄悄的,晨雾笼罩着探方,像一层薄纱。远处传来早班公交车的引擎声,城市正在苏醒。
新的一天开始了。
昨晚的一切,都可以归为一场噩梦。
但当他转身准备洗漱时,余光瞥见桌上的拓片。
宣纸上的“祀”字,那个无头的人形,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晰。
而在“祀”字的旁边,多了一点红色。
一滴血沁,从纸的背面渗过来,正好落在祭台的位置。
林砚拿起拓片,对着光看。
还好,不是血。只是朱砂,和石头里渗出来的一样。
可能是不小心沾到的。
他把拓片翻过来。
背面,在对应“祀”字的位置,用极细的笔迹写着一行字,字迹是和昨晚北壁上一样的象形字,可他很轻易地就读懂了其中的含义:
“彼以头祀,汝以魂觐。渊门已开,归期何待?”
林砚的手开始发抖。
考古队里没有人会写这种文字,更不会写这种半文不白的句子。
他盯着那行字,反复读了几遍。
彼以头祀——他们用头颅祭祀。
汝以魂觐——你将用灵魂觐见。
渊门已开——深渊之门已经打开。
归期何待——还等什么归期?
最后一句最诡异。不是“何时归”,而是“何待归期”,像是在催促:别等了,现在就出发。
出发去哪?
林砚的视线落在那个箭头上。指向琮的内部,指向裂缝的深处,指向地底。
指向“渊”。
窗外传来鸟鸣。天亮了。
上午八点,考古队的人陆续来到工地。王教授召集大家开晨会,安排今天的工作。
“省文物局的专家十点到,重点看T-07那批玉器。”王教授说,“小林,你把记录整理好,待会儿你做汇报。”
林砚点点头,眼睛下面挂着浓重的黑眼圈。
“昨晚没睡好?”李薇凑过来小声问,“脸色这么差。”
“做噩梦了。”林砚勉强笑笑。
“关于那个玉琮?”
林砚犹豫了一下,点头。
“我也梦见它了。”李薇压低声音,“梦见它在地上滚,后面追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黑乎乎的一团,给我吓醒了。”
林砚看向她:“真的?”
“骗你干嘛。”李薇搓了搓手臂,“那东西邪性得很。王老师说今天尽早送去检测,我举双手赞成,最好能赶紧弄明白是什么,不然心里发毛。”
晨会结束后,林砚去临时库房取玉琮。库房设在板房最里间,铁门铁窗,有监控和报警器。
虽然工地条件简陋,但文保措施一点不含糊。
他打开锁,推门进去。
玉琮放在中央的桌子上,下面垫着海绵,上面罩着防尘罩。房间里还有其他几件昨天出土的玉器:璧、钺、冠形器,都装在文物盒里。
林砚走到桌边,掀开防尘罩。
玉琮静静地躺在那里,玄黑色的玉质在晨光中泛着幽深的光泽。那些血红色的沁色,在白天看起来没有那么诡异了,应该只是普通的矿物沁入痕迹。
他戴上手套,小心地拿起玉琮,准备装进便携文物箱。
就在玉琮离开桌面的瞬间,林砚感到手上一沉。
不是重量的变化,而是一种……吸力?
像是玉琮本身在往下坠,要挣脱他的手,回到桌面上。
他下意识地抓紧。
玉琮的射口边缘,渗出了一滴红色。
温热的、粘稠的红色液体,顺着琮身往下淌,流到林砚的手指上。手套是棉质的,液体很快渗透进去,触感温热,带着铁锈味。
血。
林砚僵住了。
他想把玉琮放下,但手指不听使唤般死死地攥着。玉琮的温度在升高,从冰凉的玉石变得温热,最后变得滚烫,像一块刚出炉的炭。
烫。灼痛感从掌心传来。
林砚想松手,但玉琮像是黏在了手上。他咬紧牙关,用力一甩——
玉琮脱手飞出,撞在墙上,然后落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门外传来脚步声,李薇推门进来:“怎么了?我听到……”
她的话卡在喉咙里。
玉琮躺在地上,射口朝上。从射口里,正源源不断地渗出红色液体。不是一滴两滴,而是一股细流,汩汩地往外冒,在地板上蔓延开来。
液体是透明的红色,不像血液那样浑浊。
在光线照射下,它泛着诡异的荧光,像是掺了磷粉。
“这……这是……”李薇脸色煞白。
林砚低头看自己的手。手套已经被染红,手掌的位置,出现了一个清晰的印记——玉琮射口的圆形印记,边缘是一圈细密的纹饰,正是琮身上那种藤蔓状的獠牙。
他扯掉手套。印记还在,而且更深了。红色的印记并不是留下的血迹,而是从皮肤下面透出来的颜色,像纹身,又像烫伤。
那些藤蔓纹路在皮肤下微微凸起,像是……某种寄生物。
“快去叫王老师!”林砚对李薇说。
李薇转身跑出去。林砚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另一只手,小心地碰了碰地上的红色液体。
液体粘稠,介于水和油之间。他用指尖蘸了一点,凑到鼻尖闻了闻。
没有铁锈味。
而是一种更古怪的气味:甜腻中带着腥气,像是腐烂的糖浆混合了发臭的油脂。
而且,液体在动。
不是流动,而是……脉动?
表面泛起规律的涟漪,像是被无形的手指拨动。涟漪的中心,浮现出细小的气泡,气泡破裂时发出轻微的噗噗声。
林砚后退一步,背靠墙壁。
玉琮还在渗液。
现在液体已经在地板上积了一小滩,直径大约三十厘米。液体表面反射着天花板上的灯光,映出扭曲的倒影。
倒影里,林砚看到自己的脸,还有……
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