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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掌管家事的如夫人晚饭前才想起派人过来,送的东西里夹带了张绣着鸳鸯的白帕子,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邵焉有些哭笑不得,这个继母手也伸得太长了些。

      忠国公府正盛时,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姐姐平乐公主下嫁,膝下只有王昀林一子。
      这几年邵焉也大概摸清了些旧事,国公爷与平乐公主感情不睦,公主又缠绵病榻,在王昀林五岁后,太夫人做主给国公爷纳了妾室,诞下龙凤胎,抬了夫人名分。
      平乐公主懒得管琐碎家事,干脆就让身边嬷嬷带着那侧室夫人操劳。
      公主去后,嬷嬷自请守灵,管家大事便顺理成章地交到侧室夫人手上,便是当下的如夫人。

      虽有故公主和圣上金口玉言,令王昀林的婚事不必避孝,但婚事还是在平乐公主去后一年多才办,尚在热孝中,成亲的时候为着礼数,府中也并未准备洞房诸事。
      如今王昀林已然归家,如夫人不便大张旗鼓为俩人张罗洞房,只能悄悄把白帕子塞了过来。

      邵焉把帕子藏好,再回头时院里掌起了灯。琴歇端着热茶进来:“都尉回来了,正在偏室更衣。问小姐用过膳否。”
      她说着话凑近,边看着窗外动静边低声道:“估摸着这会儿就要进来了。”
      邵焉整个人又缩进被衾里,咕哝着:“怎么问用膳的事?他不知道我病着吗?”
      琴歇回,“许是知道您病着才关心呢。”

      说话间,门口已有动静。
      邵焉猛地揉两下脸颊逼出脸热。琴歇装作理被衾,回过身来悠悠一礼,“见过都尉。”
      王昀林自坐下来斟茶,慢悠悠喝完半盏才道:“听得夫人生了体热。歇了这会子可好些了?”
      邵焉压着嗓子:“好多了,只是今日在冷风里站久了,还觉身子沉,恐怕不能起身陪夫君用膳了,还请勿怪。”
      又掀起帘子一角贴心发问:“夫君怎得没和太夫人、国公爷他们一处团聚?”
      王昀林略探了探头,身子却是动也未动。
      嘴上说着关切的话:“夫人病中,怎好独自享乐?”
      又道,“倒是可惜了,我特意带了野味回来,夫人却不能享用了。”

      是油纸簌簌的声音,邵焉吸了吸鼻子,辨着这是何物。
      话出口,是自己也未察觉的颤音:“夫君一路奔波,竟有兴致寻野味?”

      那人语调平缓,“风雪大,路过连蒙山稍歇歇脚。运气好,野兔子自己撞我面前来了。”

      琴歇头脑嗡嗡,已不敢抬头。
      邵焉微闭双睫,红唇紧抿。忽然掀开被衾利索下床,连鞋都未穿就径直闯过内室帘子,看向那端坐于外间,好整以暇看着她的男人。
      他并未有多惊讶,只略望她一眼就优雅地端过茶盏,又替她斟了一杯,“夫人可要用茶?”

      邵焉乍一见他却怔了一会儿,三年已过,容貌有变也是正常。可人怎能大改至此?!
      他收敛了气息,可明显黑了的面容下有着让人近之生寒的凌冽之风。
      本精秀的下巴上多出一道怎样也忽略不掉的疤。
      若是这刀风再往下一些……邵焉不由自主地下移目光,落在他修长的脖颈上。

      邵焉长时间的注视却让王昀林不自在起来,他横她一眼,少年将军的锋芒尽露,寒光与煞气比今日山上的风雪凛冽。
      “怎么?不认识了?”
      邵焉在他对面坐下,软软试探:“夫君几时到的?我在城外竟没等到呢。”
      他也懒得周旋,略疲惫地向后倚去:“昨夜至连蒙山上,在佛堂偏室略歇歇脚。”

      那人脸煞白一片,“佛堂偏室……有何乐趣?”
      “闻兔子香,听墙角怨言,也是雅趣。”

      邵焉早就有此猜想,并不过分惊讶。只是垂着头拧着帕子一言不发。
      王昀林看一眼琴歇,琴歇正要告退,被邵焉拦住,她笑意盈盈,语带娇俏,根本没有被当场戳穿的尴尬:“你离家三年,岂有一回来就赶我的人的道理?”
      微微扬起素白小脸,收了笑的面容沉静,不卑不亢:“没什么话需要避着她的。”
      如此坦荡霸道,竟让王昀林怀疑自己午间是不是听错了声,辩错了人。

      王昀林将冷茶泼了,又添了热茶推过去。
      这才慢抬眼,边说话边看她的反应,“我此番回来待不久,不日便要回南疆。”

      平静的眼神落在邵焉脸上,是明明白白摊开的审视。
      邵焉亦看不明白他到底作何想,先是直接戳穿她,现在屁股还未坐热就说起要走的话又是为何?

      他似有哀叹,“我知你入府三年多有不易,此次回京就是为解决你我之事。”
      “佛堂不是有意偷视,你自小就不似那般守旧之人,今日我便放下心来与你直言。”
      “我本不是良缘,得你多年芳心错付,想你三年孤苦,变了心意也是正常……”王昀林转了眼神,盯着窗外黑漆漆的树影,一鼓作气说完自己的想法,“如今因贵妃缘故,女子二嫁之事不慎新鲜。宫里也不会在意你与我曾有一段有名无实的过往。三年又三年,不能再这样把你耽搁下去。”
      王昀林难得对人柔声细语,竟像是诱导:“既然悔了,如今及时止损方是上策不是?”

      邵焉的反应与他想得大差不差。
      她脸色涨红,似是不敢相信,“你当真?”

      王昀林松了一口气,想她心有激荡也是正常。实在是个干脆爽利的人,心中也不免对她起了敬佩之情。
      他点头,“我明日就进宫,对外只说是我的过错,什么都推到我身上便是。”
      他打算得倒是完全,前前后后都替她想了。

      邵焉垂眸,“南疆女子果真如传言那般?”
      王昀林没想到她忽然问到这里,回想着南疆女子的风貌与作风,竟不敢直视于邵焉。
      语焉不详道:“问这何意?我……”
      他怎么说,难道说女子夏日穿着清凉,竟衣不敝体吗?炎日里常见女子袒露胳膊腿在外,那声色犬马处女子的装扮更是让人不敢目视。

      王昀林难言的犹豫落在邵焉眼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她气愤之余又觉受了莫大的侮辱与轻视。
      捏着茶盏的手竟发抖,厉声道:“王昀林,我家世代清贵。祖父如今还是当朝太傅,父兄皆当朝为官,为文官表率。你如何敢这般对我?!”
      她猛地拍桌站起来,茶碗晃荡,叮当作响,如她此刻的言语一般掷地有声。
      “你若执意为了南疆女子要与我和离,我便告到圣上那去!”

      王昀林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南疆女子?告到圣上那去?他还没告呢!
      还担着他夫人的名,与邱隶交往甚密。她当真以为自己远在南疆,对盛京之事就一概不知了?

      邵焉气急了本性毕露,再无人前温婉娇柔模样。与王昀林记忆里那个忽然转了性子,对着他口口声声昀林哥哥不嫌害臊的小女子更是大相径庭。
      她并未像市井妇人一般高声尖利,可冷静至极的声音却如石锤,一下又一下地落在王昀林肺腑之中。
      她委屈至极,绷紧了的纤瘦肩头微微颤动。
      “你想得倒挺美?回京来是解决你我之事?也不想想你三年征战,是谁在朝堂里替你奔走圆说,是谁在你三番五次奏表此时不宜回京,执意要留在南蛮稳定边线时为你说话?!”
      “是我祖父与我父兄!你父亲可是未发一言,你……”
      她瞪圆了眼,活像被捉住的小兔子,“为了要和离,你还要说是我变了心意?”

      眼看邵焉就差指着鼻子骂他忘恩负义了,王昀林方从震惊中回过味来,手掌竖起,打断她的诘问:“你……不愿和离?”
      她不是言悔之晚矣?不是说这一家子虚伪无情,他更没有袭爵的指望。
      原想是个看个清楚想得也清楚的人,怎么又像是心甘情愿走进这牢笼了?

      邵焉复又坐下来,似乎连白眼都懒得给他这狼心狗肺之人。
      理理衣角,轻抚茶碗,端得是名门贵女模样,“昀林哥哥误会了,我吃兔子时上火,又因为久等你不归,实在是气得发狠了,才说了些胡话。”
      “你不要放在心上,权当是我的错。”
      “如今昀林哥哥回来了,我再没有不如意的地方了。”

      王昀林看着她面上浮起似女子羞怯的红晕,努力回想邵焉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他表达爱慕的。
      大概是十五岁那年,他在骑射时一马当先,拔得头筹。
      那日站在太后身边的邵焉捧着太后的彩头,得了吩咐,“去,你挑个觉得今日最值得此物的人,送给他。今日全凭邵焉的欢喜。”
      虽是国公府的四郎夺了头筹,可七皇子邱隶有伤在身,单臂射箭也甚是英勇。
      更传言宫中有意将邵焉许给七皇子,二人好日将近。王昀林想,这彩头铁定落不到自己身上,不然太后也不会指名让邵焉亲自送出去了。
      可邵焉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径直捧着红绸子走向他,笑语晏晏:“四公子好神气。”
      全然不顾七皇子几乎扭断了箭。
      后来,满盛京的人都知道了,太傅家的小姐爱慕国公府的四郎。
      纷飞的传言甚是精彩,王昀林也会时不时地收到她送来的荷包、香囊,这些女子亲绣的物件。

      几年间盛京发生的大小事一直有密报送到南疆,他也清楚这几年她受了不少议论,除了公主邀约,极少出门。
      又听说她在王家过得还算好,常常侍奉在太夫人身边,与三房客客气气,与大房相处和睦。父亲也赞她不愧是公主身边的人,样样都是女中典范。
      他乍一听也没往心里去,只觉得大概是她家中教养好,又不是那冒头挑事的人,自然不会有什么矛盾。
      本有怜惜与愧对之想。

      昨日山上暂歇,不想能遇见这表里不一的邵家女。
      听她说一家子虚伪无情,才猛然惊醒,在外有豺狼,内有虎豹,人情冷淡的公爵门内,她作为新妇过得该有多不容易。
      表面的和谐是她努力钻营来的。
      若是活得自在,怎能去连蒙山这样的机会都被她当成难得的趣味?
      她实在不是面上那样无心机的纯善小女子。

      念及此,王昀林也缓了语调,无法面对她直言的情意,更羞于戳破她与七皇子的暗中往来,只道:“我是为你想才觉得和离是两相便宜的。”
      “也罢,那你先仔细想着。哪日若主意定了想明白了,随时来信给我就是,我定无有不依的。”
      他默坐半晌,见邵焉再不言语,仰头将冷茶一饮而下,抬步便走。
      邵焉盯着他的后背,忍耐过后还是气得摔了茶盏:“昀林哥哥今日若走出去,可想过明日我在这个宅子里还如何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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