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回家的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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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明言的第一站就是褚家所在的白玉京。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越关山居然要求和他同行。
他们花了七日才从渚江抵达白玉京。
白玉京是褚玉从小生活的地方，褚明言一抵达这里，心中便突然生出一种重回故地的感慨。
他一直没有回想过关于褚家的回忆。一方面是他对褚玉的家人心怀愧疚，另一方面则是想到褚家人，他总会生出一种他就是褚玉的错觉。
褚家是士大夫家族，但是出了褚父这个奇葩，选择外出经商。
褚父做的是米面粮的生意，经过这十几年的打拼，攒下了相当丰厚的家底。
而褚玉的大哥褚峰回，选择了读书从仕，目前在大理寺做寺丞。
褚玉的二哥褚潮连，则选择了继承父亲的事业，继续奔走。
褚玉的小妹褚卿言，自小习武，想要报国。褚峰回为她求了个恩典，让她入军营，成为了一名女将军。目前驻守朔北，难得回一次家。
好像只有褚玉，上不及哥哥们，下不及小妹，十分平凡。
在褚玉的记忆中，褚玉有些自闭。他不爱和别人说话，包括自己的父母和哥哥们。
只有妹妹褚卿言年龄尚小时，褚玉才偶尔会和她说两句话。
后来认识了彭居这个自来熟，就好了一些。彭居总是约着褚玉出去玩，从城内到城郊，再到白玉京周围，最后是整个梁国。
短短四年，褚玉和彭居几乎将梁国走遍了。直到五年前，他们二人路遇山匪，褚玉和彭居被推下山崖。褚玉为清风道长所救，而彭居不为所踪。
虽然清风道长说褚明言跟着他修炼时不需要斩断红尘，但是因为他并不是褚玉，并没有联系过褚家人。
褚玉不知所踪，现在占据他身体的是来自异世的魂魄褚明言。
就算越关山提议让褚明言来褚玉曾经走过的地方，褚明言还是会下意识避开褚府。
越关山缓步跟在褚明言身后。
褚明言在前面观察着白玉京街道上的商贩和店铺。
他的脚步停留在一家珠宝铺子上。
他的目光略过琳琅满目的商品，最后停留在一颗红色宝石雕刻而成的耳坠上。
红色的耳坠，很衬越关山。
又或者说，越关山长的太好看了，不管什么首饰都衬他。
虽然没有明说，但褚明言和越关山来到白玉京后，褚明言早就把越关山当做了自己的朋友。
“掌柜的，这个多少钱？”他从红布之上取下那个红色的耳坠。
掌柜的手打的算盘啪啪作响，只抬眼瞧了一下，又立刻收回。
“五两白银。”他的声音毫无波澜，也没有介绍，仿佛这个生意做不做都无所谓。
褚明言蹙了蹙眉：五两白银对褚玉少爷来说可能是小钱，但对他褚明言来说那可是一笔巨款啊。
清风道长在他出门时只给了他五两银子，多出的花销需要他自己去挣。
他立刻放下手中的耳坠，快步离开了珠宝铺子。
越关山落在身后，没有着急走。他的目光落在了耳坠上一瞬，随后和掌柜对视。
随后他收回目光，跟着褚明言离开了。
珠宝铺子内又恢复了寂静的氛围，只有算珠拨动碰撞的声音在铺子内回响。
“越关山，我理解了。”褚明言走在前面，余光略过身旁路人的脸。“你提出这个建议的用意。你想让我重走一遍褚玉曾经走过的路，然后我就会发现作为褚明言，我会发出和褚玉不一样的感慨。”
越关山闻言，罕见地看了他很久。随后轻笑一声：“还挺聪明的。”
获得了越关山的认同，褚明言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既然如此，我带你去个地方吧。”越关山提议道。
褚明言没有反对。
他跟着越关山走过那些弯弯绕绕，最后停留在一座气派的府邸面前。
——褚府。
褚明言认认真真地打量完褚府上那两个遒劲的大字，心中生出几分怯意和愧疚。
他的脑海中霎时浮现了零散的记忆碎片，关于褚家人的、关于褚玉的……
身体残存的情感和记忆被调动起来，明明处于记忆的漩涡中，却如同身临其境。
不，你不是褚玉，你是褚明言，一个现代人。褚明言深吸一口气，压下纷乱的记忆。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他现在不是很想见到褚玉的亲人，看见他们，褚明言会生出很重的负罪感。
看啊，他现在占着他们孩子的躯体，而他们的孩子早已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越关山语气平淡：“带你认识一下回家的路。”
“啊……那就好。”褚明言想，在他找到回家的方法之前，他大概率不会走上这条路。
越关山捕捉到了不远方传来的说话声，声音很熟悉，像是褚明言的两个哥哥在交谈。
他果断抓起褚明言的手，快步找角落躲起来。
褚明言：“……？”他满脸疑惑地看着越关山，但没有挣扎。
越关山看起来就很靠谱，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危险。
很快，褚明言的两个哥哥就出现在府前。
褚峰回面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身穿一身青衣，腰上除了一块玉佩，没有其他装饰品，看起来简洁朴素。
而褚潮连一直眯着眼笑着，身上穿着昂贵的丝绸锦缎，手中还拿着一把折扇。
褚潮连眯着的眼睛睁开，收起了手中的折扇。他若有所思地朝褚明言二人所在的角落看去。
“大哥，你觉不觉得，刚刚有个很像玉儿。”
提起失踪的三弟，褚峰回情绪明显有些失落。
“有吗？在哪？” 褚峰回环顾四周，没有找到二弟所说的那个身影。
“哎……当初就不应该让玉儿和居弟出去玩……”他长长叹了口气，“结果玉儿失踪，居弟现在坐在轮椅上，无法行走，在江南不愿意回来。”
褚潮连见大哥又愧疚了起来，连忙安抚。
“大哥，玉儿生下来就是个有福气的。或许玉儿只是失忆了，不记得回家的路了。”
他又再看了一眼二人藏身的那个角落，随后带着褚峰回回到了褚府。
“……”长久的沉默中，褚明言只能听见自己重重的心跳声。他有些余悸地开口：“你觉得，褚二哥发现了我们吗？”
越关山见他脸色不好，没有将真相告诉他：“没有发现。”
说这话时，他有些心不在焉。
他正在思考将褚明言卖给褚潮连能给他带来多少利润。可看见身旁青年吓得惨白的脸，他又收起来这个想法。
“我们走吧，去找今晚落脚的地方。”
……
褚潮连依然十分在意下午在门口看见的那个身影。
像极了三弟褚玉。
他们四个孩子里，只有褚玉是最让父母操心的。
褚玉刚出生时，霞光满天，白鹤绕梁。许多人都被吸引了过来，都说褚玉以后是个有福气的，直到名叫清风的道人路过褚府——
清风说，褚玉天生三魂七魄少了一魂二魄，且在十六岁时有一大劫。大劫熬过，那么魂魄归体；若是没有熬过，则性命不保。
褚父以为清风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将他赶了出去。
可随着褚玉长大，褚父褚母逐渐发现了异端：褚玉三岁了依旧没有说过话，如同痴儿一般。
褚父请过很多大夫，可大夫全都说褚玉身体并无异常。他们这才想起那位清风道长曾说过的话，可为时已晚——他们找不到那位清风道长了。
后来他们发现，褚玉并非痴儿。相反，褚玉学什么都很快，只是不太爱说话。
褚潮连依旧记得，这位家里花了许多心思养大的孩子，第一句话是在五岁那年。
那时他才十二岁，刚涉及家中生意，因为大意导致账面被做坏，损失了近万两白银。
那时他还小，发生了这事跟天塌了无异。
他一个人偷偷地躲在家中花园的假山后面哭，根本没有想到家里人找他快找疯了。
是小小的褚玉，抱着和他人差不多大的算盘，带着大哥褚峰回找到了躲在假山哭的褚潮连。
在那个狭窄黑暗的假山中，褚玉说出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词。
他说：“哥哥，不哭。”
褚玉出事的消息传回家中时，母亲是最先接受不了晕倒的。他虽面上不显，但是心中依然十分难过。
褚潮连曾派出过很多人去褚玉坠落的那个山崖下面找过人，可什么都没找到。
褚潮连现在很烦躁。直觉告诉他，今天在褚府前看见的人影的确是他失踪已久的二弟褚玉，褚明言。
“如果是玉儿……他为什么不想回家？”
他提起沾了墨的笔在宣纸上写下一笔，很快又把笔往旁边一丢，抓起宣纸揉成纸团。
“不行，得去查查。”他眯起狭长的眸子，重新拾起笔，写了一封信。
……
褚明言数着自己剩余的银两，有些头疼。
扣除住今明两晚客栈的费用，他只剩一两了。
天杀的，怎么白玉京的客栈这么贵？！他现在去住桥洞还来得及吗？！
越关山裸露着上半身，用毛巾擦着湿润的长发。
他的睫毛很长，唇色也很红，看着气血就非常好。越关山的上半身有很多疤痕，有长有短，也有结了痂尚未完全好的，那是前几天在渚江旁受的伤。
他察觉到了褚明言打量的视线，有些疑惑地看了褚明言一眼。
“为什么看我？”他摸了摸已经擦得差不多的长发，将手中的毛巾搭在竹影屏风上。
褚明言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对你有些好奇。”想着越关山不会说，他叉开了话题：“我去洗澡了。
直到置身于热水中，褚明言这才完全放松了下来。花一两住客栈，确实比桥洞舒服，果然贵有贵的道理。
他将自己的脸藏在氤氲的热气之中，看不真切。
只靠着这一两，是完全活不下去的。他得去找点事情做，挣点钱，这样他才能保证自己在重走一遍褚玉路的同时，不会被饿死。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回家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