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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会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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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乐川认得那只手表的品牌,并不是什么名贵的奢侈品,周围的男性友人也有喜欢这个牌子的,买过两三支轮换着戴。周乐川想这人应该是市场部的员工,却见他缓步走到最后,拉开了会议桌末尾最中间的那把椅子。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云启科技的带头人,池总,主要负责集团在半导体材料和新能源光伏领域的战略规划与业务发展,主导过多个行业标杆项目,同时也制定了很多新的行业标准。池总也是希望通过贵公司的广告策划,为我们公司招揽更多优秀人才。”云启科技的项目经理徐总说到。
“不好意思各位,刚刚在另一个会议上,迟到了一会儿。”池砚略一点头,微笑道,并没有再多说什么,会议室里的气氛陡然变了,原本只是一种乏味的陈闷,他一进来,就变成了一种略带紧张的安静。
王励耘呵呵笑道:“没关系,没关系,您能来给我们提点宝贵的意见,我们的策划就找着方向啦。”他的笑容面具般浮在脸上,眼角挤出来的笑纹像是两朵晒干了的金丝皇菊。
“继续吧,我旁听一下你们开会,尽量不耽误大家的时间。”池砚把电脑打开,眼睛盯着屏幕,神情随意,话却是对着满会议室的人说的。
周乐川挑了挑眉毛,心道这人还真是年轻有为,眼神又向着易小屿飘过去,这次却没有得到她的回应。
她微微低着头,垂着眼皮,神情木然,眼睛被额前几缕头发挡住,从周乐川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细挺的鼻梁和窄窄的鼻尖,她的嘴唇肉嘟嘟的,原本像只晶莹的葡萄,此时却微微绷着,抿成一条线。
周乐川能想象出她的表情,这姑娘长了双水灵灵的狐狸眼,眼珠漆黑,眼尾上挑,略带一点下三白,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种生人莫近的冰冷。
但多数时候她都是笑着的,或狡黠,或嘲弄,有时候带了点凉薄,总归生动好看。鲜少见她露出现在这样一副表情,身体在这里坐着,灵魂却不知飘到哪儿去了。
周乐川用手肘顶了顶易小屿的胳膊,前面的人都讲解完了,就快轮到她。
易小屿像是个提线木偶,木然接过周乐川递过来的数据线,接在电脑上,打开了之前准备的PPT。
PPT的内容周乐川已经听她讲过,今天看她站在幻灯片前面,难得穿了一身略显职业的丝质衬衫一步裙,投影仪刺眼的光打在她身上,两节手腕儿白的晃眼。
他喜欢看她工作的样子,人专注的时候总是格外有吸引力。
会议结束后,天已经黑了,投影仪关上,墙上的开关啪一声被人按开,会议室里灯光大亮。
周乐川再去看易小屿,她已神色如常,正十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她需要整理今天的会议纪要发给部门里的人。
甲方已经准备好宴席,就在楼下不远处的一个新开的商圈里,工作一时被放下,众人开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易小屿面无表情,把电脑收进包里。
她和王经理还算熟,跟他打了声招呼,就想先走。不曾想甲方这边的助理却开了口:“导演,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吧,拍摄上的几个问题,还得有你们这些摄影的专业人士在,我们一会儿可以再讨论一下。”
她本想找个借口拒绝,王经理拼命地朝着她使眼色,嘴边的话掉了个头,易小屿心里一声叹息,说了声好,拎了包跟去了。
宴席设在离公司不远处的一家湘菜馆,这家餐厅的装潢走的是奢华复古风,进了门往里走,经过一条铺着暗红色地毯的长廊,长廊两边点缀着暖黄色的壁灯。
小提琴声从走廊尽头传来,沿着琴声往里走,则是这家餐厅的大堂,长长的水晶吊灯从挑高的吊顶上一路垂下,有穿着小礼服的女人站在灯下拉琴,窈窕的身材像是八音盒上旋转的舞女。
一行人没在大厅停留,转而被服务生引至二楼提前预定好的包厢里。
易小屿同周乐川走在后头,等到他们进房间时,里面的人已依次落座。易小屿在离门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下,把包搭在椅背上,等大家吃的七七八八时再开溜,想必不会引人注意。
生意场上的人多半擅长说些场面话,趁着上凉菜的空档,他们就从D市的城市规划聊到了人工智能对美国股市的影响。易小屿一边放空一边听,眼睛跟着圆桌上的盘子转来转去。忽然有人话锋一转,笑道:“王经理,想不到你们公司那么多大老爷们,摄影组挑大梁的,却是位小姑娘啊!”
易小屿也不恼,只冲人淡淡一笑,继续在酒桌上充当花瓶的角色,任由旁人接话。正要收回视线时,却瞥见正对面坐着那人的眼神,凉凉的,带着些漫不经心地戏谑。易小屿心里忽然像被野草上的毛刺轻轻刮了一下,渗出些血迹,却又疼得不彻底,不痛快。
她把视线撇开,脸上的那点儿微薄的笑意一下子被冲淡了,心底自嘲一笑,果然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背后的门被人打开,有服务员端着盘子进来,菜很快陆续上齐。至于菜色如何从来不是宴席的重头戏,很快就有人把话题拉到了云启科技今年的广告业务上,公司自从拿下这个案子后一直雄心勃勃,对云启科技接下来的广告业务表现出十足的兴趣。
易小屿一边吃饭一边留意着,公司里的销售团队一直是由几位项目经理和部门经理组成,原本易小屿也应该是其中的一位,她一向不热衷在酒桌上拉关系,一开始便推脱掉了这方面的业务。
项目经理王励耘和创意总监方森和倒是野心勃勃,推杯换盏间一直试探着池砚的态度,那人打太极的功夫愈发出神入化,连一向擅长见缝插针的方森和也有些无可奈何。
酒酣耳热之际,方森和端着杯子站起来向池砚敬酒,池砚没推脱,很给面子的仰头喝了。
方森和走到易小屿身边,把她高脚杯里的可乐倒进茶杯,又给她倒满一杯红酒,一条胳膊圈在易小屿的椅背上,另一只手捏了玻璃杯细长的杯挺,塞进易小屿的手里,冲着桌上的众人道:“小屿,这种场合,还是得你们女孩儿出马管用,喝一杯顶我们说十句。”
她端着杯子,却没起身,眼睛看向对面。酒过三巡,桌上已是杯盘狼藉,偏那人衣冠楚楚,嘴角噙着一抹笑,端的是一副清风朗月的样子。
易小屿不得不承认,此时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她勾了勾嘴角,笑得像只吞了家雀的猫,不着痕迹的向后仰了仰后背,猛地从椅子上起身,头顶一下子撞上方森和的下巴。她听见方森和疼得闷哼了一声,也许是咬着了舌头,嘴里“嘶嘶”地吸着凉气,易小屿回过头,方森和喝的通红的脸上冷汗直冒,果然被撞得不轻。
她瞪大眼睛,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不好意思,我刚才没留意你靠我这么近,没事吧,方总?”
身边有人递上了纸巾,方森和接了捂住嘴,摆了摆手,推门出去了。
易小屿转过身,低头端起酒杯,脸上又换上一副公式化的笑容,眼神直直地望进池砚眼底,道:“池总,我敬您一杯,项目上有什么意见,还要请您多指点。”
“谈不上指点,只希望你们集思广益,多费些心思。”池砚端着酒杯道,恰好有人端了甜点上来,他抿了一口酒,笑意愈深:“我记得你好像不怎么吃辣,这家的蟹粉狮子头做的不错,火候刚好,你尝尝。”
易小屿脸上的笑像是冷掉的烛油,紧绷绷的凝固在脸上。
桌上的人眼光诧异,似乎谁也想不到这看起来毫不相关的两个人,竟还有些猜不透摸不着的关系。王经理诧异道:“池总和小屿以前认识?”
头顶水晶吊灯暖黄色的光变得刺眼起来,明晃晃的亮得人眼疼。易小屿捏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仍是一副镇定自若的表情:“对,我和池总的学校以前在一个大学城里,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只是怎么个一来二去法就不足为外人道也了。
池砚盯着易小屿,眼里笑意愈深,道:“小屿和我也算是旧相识了,想不到如今还能一起共事。”
也许人是擅变的动物,几年前的易小屿也想不到池砚也会有圆融世故的一面,更不会想到自己会混迹在的酒桌上,和一群心思各异的人,言之凿凿的说些连自己也不相信的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