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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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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炭治郎就在这户人家住了下来。
房子里总共四口人,女主人约莫三十来岁,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农妇,生性朴实,丈夫常年在城里干活,她便留在家里照顾老母亲,顺便织些布匹补贴家用。
妇人把无惨叫做秋笠,看到儿子带了个小少年回家,说是暂住几日,反倒很高兴,拉着炭治郎说了许久的体己话。
说话间,无惨伪装成的孩子就缩在母亲的怀抱里,安安静静,时不时撒个娇,炭治郎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五味杂陈。
他早在浅草就已经见识过无惨雀占鸠巢的厚脸皮,但如今置身其中,却也觉得唏嘘。
这户人家真正的孩子在五年前失足掉落山崖,老家主思孙过度,郁郁而终,全家人为了逃离伤心地而搬到了离东京不远的乡下,只为求一个安稳的生活。
炭治郎不知道无惨用了什么法子让这家人把他认作是已死去的孩子,他看着屋子里其乐融融的假象,说不出什么感想。
觉得讽刺吗?似乎也不尽然。炭治郎在无人时问无惨,为什么要这么做?
无惨略带惊讶地看向他,像是炭治郎问了什么愚蠢的问题一样,然后答道,他需要身份,用无数个不同的身份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夜已深了,炭治郎和无惨住在一间房,发现无惨病了后,女主人为了让孩子睡得舒服点,在房里搬了暖炉,炭治郎一眼就看出搬来的是上好的灰煤,灰尘小,最适合给小孩子用,价钱却不低。
他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无惨洗干净身上的泥泞进房时里面已经彻底暖了,小小的身体一骨碌钻进被窝里,只露出个脑袋来,贴在炭治郎身上的温度却还是冰凉,头发还滴着水。
炭治郎看不下去,把无惨闹起来给他擦头。无惨变化出来的小孩不过十二三岁,身形比炭治郎还小一些,坐在他身前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小弟弟,就连头发都是毛茸茸的,又软又轻。
“无惨。”炭治郎垂眼盯着手里的帕子,压低声音问道:“浅草你抱着的那个女孩,是你的女儿吗?”
无惨皱了皱眉,回答得很果断:“不是。”
“那个身份是叫做俊彦吧?”炭治郎不确定地想了想,“也是和秋笠一样离世了吗?”
“他没有。”无惨甩了甩头,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道。
“但他不会再回日本了,本来就是个骗财骗色的浪荡公子哥罢了。”
炭治郎收拢无惨的卷发,用手指轻轻梳了两遍,无惨不知道被炭治郎按到了哪里的穴位,眼鼻一酸,又是几个喷嚏打出来,声音发闷。
“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有……”炭治郎下意识反驳,然后抿了抿嘴唇,大胆问他。
“那鬼舞辻无惨这个名字,是你的真名吗?”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屋里变得很静,只有暖炉里的煤还爆着火光,发出噼啪的声响。
无惨略微低下头,手伸到脑后,一把将他的头发从炭治郎手中扯出来,随后站起身,深深地望了炭治郎一眼。
细长的鬼瞳在黑暗中闪烁寒光,炭治郎被这一眼看得脊背发凉,连呼吸都滞了。
随后他们在一个被窝躺下,背对着背,一夜无话。
第二日,不知道是因为夜里受了风还是小孩子的身体不如成人,无惨的病情又加重了,甚至昏沉沉地发起热来,窝在被子里低低地咳嗽着。
这可把女主人急坏了,一大早就进了城买药,就连腿脚不便的老母亲也来房中看了几次。
女主人白天要照顾田里,炭治郎主动领下了煎药的事,但当他捧着药碗递给无惨时,却见无惨看也不看一眼,抬手就把药从窗户泼了出去。
“你!”炭治郎气急,“你怀疑我下毒吗?”
“嗯?”无惨疑惑地抬眼,精致的眉眼皱成一团,泛着苍白的病气。
“这是你母亲……”炭治郎说到一半换了称呼,“这是她天还没亮就去城里抓的药,我再怎么恨你也不会在她的药里下毒!”
无惨轻轻蹙眉,捂着嘴低咳两声,说话有些喘:“你平白无故生什么气?我知道没毒。”
炭治郎瞪大了眼,不解道:“那你为什么倒了?”
无惨自顾自把自己又塞进被窝,被子拉到只露出鼻子,瓮声道:“不喜欢,就不喝。”
语气骄纵狂妄,像极了被宠坏的大少爷。
炭治郎被他气得脑袋突突疼,丢下一句“那你也不能这样践踏别人的心意”,转身摔门走了。
无惨是有大少爷脾气在身上的,这点在和炭治郎独处时尤为明显,但对于这个身体名义上的母亲和祖母,他就表现得顺从许多。
炭治郎实在是生了气,一整天都没理无惨,当然无惨也是个高傲性子,见炭治郎不管他,他也乐得把炭治郎当个背景板,直到晚上,两人一句话没说。
吃过晚饭,无惨还装成个小孩腻在女主人身边,闷着声音给她讲笑话,逗她开心。炭治郎冷眼旁观了一天,不得不承认,不论无惨心里到底是怎么看待这些努力活在世上的普通人,他在伪装自己时,也确实是不留余力。
他的所作所为,早已经超出角色扮演的范畴,无惨是真的在认认真真,把自己当做秋笠而活。
炭治郎突然不知道该怎样评判无惨。
他可以是杀人不眨眼的鬼王,可以是游戏人间的长生者,也可以是蜗居一隅,一个普普通通、隐身于人世的小孩、成人,甚至老者。
但这万千角色之中,又有哪一个会是真正的他呢?
炭治郎想不明白,他转头看见桌子上的草药,犹豫片刻,还是拎着去了厨房。
等汤药熬好已是太阳落山,炭治郎进屋时无惨刚刚擦过身子,坐在被子里看窗外的淅沥小雨。
炭治郎极其平常地把药碗递过去,无惨侧眼盯着黑乎乎的汤药看了很久,然后接过去一口气喝了,再递回给炭治郎。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默契地守护着彼此的那份自尊和高傲。
炭治郎端着碗到后院打了水冲洗,哗啦啦的水声之中,他缓缓放松了神情,敛眉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