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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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炭治郎跌落山崖时正值梅雨时节,山间的雨淅淅沥沥连着几日没停,连房里的被褥都潮了起来,发出湿闷的气味。
这天下午终于有了一瞬的太阳,女主人赶忙把家里的物件都搬到院子里去晒着,炭治郎自然也前去帮忙,女主人让炭治郎拉着一侧的被子挂在杆上,嘴里不住念叨着被水淹掉的农田,以及还在城里回不来的丈夫。
炭治郎耐心地听着,不时附和两句,但当他听到女主人说梅雨季过完,他们夫妻俩就带着老人,一家三口在城郊找个破点的房子住,好过在山脚底下受老天爷的气时,微微一愣。
他问道:“那秋笠呢?”
女主人也愣住了,她好像是在迷茫地想秋笠是谁,怔愣之色在她的脸上一闪而过,但随即,她眼睛一亮,又缓缓笑出来,道:“秋笠当然和我们一起,他才多大,怎么能离了父母到处乱跑。”
说罢,她转过身望着山顶,语气忡忡:“唉,你说这个雨连着几天,怕是山上要发大水咯。”
而炭治郎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女主人形单影只的背影,只觉得雨后的风一吹,脊背连着后脑勺都在发凉。
晚上雨又沙沙地下起来,到入睡时已经演变成瓢泼大雨,村子再往山上走有一条小溪,平日里听不见什么声音,今晚溪流声却愈发响,轰隆隆更似雷声。
炭治郎是山里长大的孩子,听到这声音就知道,这怕是山洪要来了,所幸这村子建在山脚高地,倒不用太担心山上的洪水冲垮住宅,只不过地里的东西大约是保不住了。
房间里还烧着煤,炭治郎一进去就感到一身的燥热,他看了看床上那个小小的背影,把炉子搬远了些。
算起来他们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三天,无惨的病却一直都不见好,总是病恹恹的,炭治郎本来对无惨极其提防,但这么几日过去,无惨病弱又乖顺的老实模样也确确实实在炭治郎心里留下了一隙的柔软。
炭治郎知道这不应该,无惨是杀害他全家、把祢豆子变成鬼的罪魁祸首,他也亲眼见过鬼杀队的队员们被上弦鬼虐杀的残忍场面,他对敌人的心软迟早会变成利刃,再插回他的心口。
所以当机会到来时,他不能迟疑。
这样想着,炭治郎掀开被子,无惨在他进屋时就警觉地睁开眼,看清楚来人后,便翻了个身不再动弹。
炭治郎卧在外侧,听着屋外的大雨轰鸣,心绪烦乱到无法入睡,就这么过了许久。
突然,一个小小的身体朝他凑了过来,炭治郎侧头去看,无惨还睡着,但似乎是觉得冷,下意识往身边的热源靠,就这么贴在了炭治郎的肩臂。
变成小孩的无惨体温更低,甚至可以说是冰凉,贴在身上就像是贴了一块冰,他的眉头皱着,因为呼吸不顺而细细地颤抖。
炭治郎垂下眼睫看了他许久,随后侧过身,把那小小的身体搂入了怀里。
窗外的雨还在下,数道雷电穿过云层,响在村镇的上空,似乎在酝酿一个不同寻常的夜晚。
陌生气息靠近的一瞬,无惨便清醒过来,他敛下周身的气息,安静地放出血鬼术,只是片刻,便将周遭的情形摸了个透底。
他想把炭治郎叫醒,抬眼却见炭治郎的脸和他贴得极近,双手环过他的后背,自己整个人都陷在一个温热的怀抱。
无惨罕见地怔住了,他眨了眨眼,看着炭治郎过分纤长的睫毛,脸上不由自主地泛起热,有些许呼吸困难。
一声惊雷划过,再度惊醒了无惨,他深吸一口气,一把按住炭治郎的口鼻,对着睁开眼惊疑不定的炭治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
“有人来了,跟我走。”
“现在吗?”炭治郎用气声问道,他刚刚醒来脑子还不太清楚,心跳如鼓,手心里都发着汗。
无惨没有再说话了,他指挥着炭治郎起床穿好衣服,炭治郎找到他的日轮刀别在腰间,跟着无惨出了房门。
此时正值半夜,屋里另外两位女人还睡得熟,无惨扔了个斗笠给炭治郎,带着他从侧门溜了出去。
屋外的雨下得很急,滴滴都有黄豆般大小,砸在身上生疼,炭治郎透过雨幕看到无惨变回成人的形态,连忙拉住他,回头望了眼身后的房子。
“你就这么走了?那她们……”
“放心吧。”无惨沉声打断了炭治郎,他微微侧头,雨水顺着贴在脸颊的卷发滑下,脸色苍白,瞳孔却是刺目的红,平白生出一种诡异而安静的美感。
“等她们醒来就会把我忘了,秋笠回不来了,我也不会再回来。”
炭治郎定在雨里,他看着无惨,看着那淡漠冷情的眼,无惨的话像是一记重锤,把他的心脏砸到震颤,疼得他似乎就要倒下。
他张了张口,很想问无惨你甘心吗?从浅草到东京城外,你有哪怕一次,从你的伪装中找到一丝归属感吗?
但炭治郎终究还是没有问,他看着无惨毫不迟疑的背影,觉得也不必再问。
这是无惨自己选择的路,无需他置喙。
炭治郎沉默地跟上无惨,他们的脚程很快,不过片刻便到了山腰,但鬼杀队来人众多,已经将整座山包抄。
无惨止住炭治郎的行动,唤出荆棘将他的手腕缠住,以免节外生枝。
炭治郎蹲在无惨身边,他们被灌木遮掩,大雨也被头顶的树木挡下许多,是个得天独厚的潜藏之处。
但炭治郎心中却生出些疑惑,他想如果是想要甩开鬼杀队,无惨明明可以直接带他回到无限城,何至于要蹲守在此?
这样想着,炭治郎斜眼偷偷向无惨瞄去,却见他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和焦急,只是沉静地看着前方,像是卧在草丛中的一匹狼,等待着追捕猎物的最佳时机。
他在等什么?
还不待炭治郎细细揣摩,就听山上传来轰天巨响,地面随即巨震,丛林呼啸,飓风掀浪。
只是转瞬间,滚滚的流水声冲破大雨,仿若巨兽咆哮,片刻便已吞没天地,力拔山河,开了闸般朝着山下奔腾。沿途树木倒翻,混着泥土砂石,炭治郎眼睁睁见着半山坍塌,像极了被一柄巨斧拦腰斩断,垂直地砸开云层,向下倾倒而去。
下游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如同阿鼻地狱。炭治郎脸上的血色霎时间褪了个干净,浑身战栗,指尖冷得发僵,想要拿起刀,却已失了握住的力气。
他明白了,无惨是故意的,他哪里是要逃,他分明是算好了这场山洪,要把鬼杀队引到山腰尽数歼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