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的无聊人生》晨钟寓晓

7、第六章

　　柳条翠绿翠绿的，有鸟雀在鸣叫。柳絮飘了满地，宫女们拿着扫把在打扫。

　　春桃眉头紧锁，眼睫低垂，我在她面前出现，变了一朵绒花：“春桃，你看，这是我在集市上买的，送给你。”

　　“粉色的？”春桃接了过去：“谢谢。颜色很漂亮。”

　　“而且很轻。”我比划道：“比珠钗要轻。”

　　她看着我，欲言又止，黑眼珠上下动了动。通传的声音到了，我变回原形，皇帝踱着步走了进来。

　　“爱妃手里拿的是什么？”皇帝问道。

　　“这是臣妾的家人，从宫外为臣妾带来的绒花。”春桃低眉答道。

　　皇帝霎时间便变了脸色，他不悦道：“此等市井低贱之物，配不上朕的爱妃，还是尽早扔了为妙。”

　　“是。”春桃恭顺道。她拿着绒花瞧了瞧，犹豫了许久，皇帝的表情越来越不悦。

　　春桃忽然抬起头，泪水已经在眼眶中积蓄：“圣上，臣妾求您，宽恕臣妾的家人吧。臣妾……”

　　皇帝本就不悦的面色，刹那间显露出了厌恶，他没有多说什么，猛然起身，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离去了。

　　皇帝走后，我才得以现身，春桃脸上还有泪痕，但她的面色很平静，在平静之下，还隐藏着一股深深的倦意。

　　“抱歉。”春桃自嘲道：“我连一朵绒花都保不住。”

　　“不是你的错。”我看着内疚的春桃，心里很不好受。

　　春桃就这么被禁足三月，罪名是失言，皇帝下令六宫以她为诫，务必谨言慎行。

　　“不是你的错。”许慎也这么说：“章统在前朝，遭了圣上的厌恶，是以，无论她手里的是不是绒花，只要她提及家人，就是触碰到了圣上的逆鳞。”

　　“现下看来，只是禁足三月，但章统若在前朝继续直言进谏顶撞圣上，她很有可能也会被累及，届时要去冷宫也未可知。”

　　“那怎么办？我还能救她吗？”我有些无力；“进了冷宫，是不是就要被关一辈子了？”我想起被困在宫中不知多少年的小鬼，只觉得这宫廷要将人困死。

　　“办法倒是有，只是……”许慎犹疑了。

　　“只是什么？”我心中十分着急，看着许慎犹豫的面容，只觉得他素来稳重的性格此时也有些可恨。

　　“小八，你心肠太好，我只怕你被牵累。”他担忧道。

　　“我不怕。”我说道：“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好。”许慎点了点头，他笑了笑，又说道：“小八，既然你把我当成了你的伙伴，就别对我这么生分了。叫我阙如吧，这是我的表字。”

　　阙如答应了我，过了几天，我摇身一变，化作人形，随许慎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宫门。

　　许慎发挥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让我当着皇帝的面变了几个仙法，很轻易地让皇帝相信了，我就是上天派来的神仙。我在皇宫里住了下来，皇帝本来要大鱼大肉、大摆筵席地招待我，许慎说，神仙平日里修身养性，只吃粗茶淡饭，当场就给驳了。搞得我和皇帝都很是惋惜。

　　许慎说，这宫里人各怀心思，人多眼杂，你心思纯善，不要随意走动。许慎又对皇帝讲，仙人喜欢清静，没事不要派人来打扰。所以我每天只在院子里晒晒太阳，打打坐，没事见见皇帝，给他变几个戏法。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有看到春桃。后来听许慎说，章统办事有功，皇帝龙颜大悦，给春桃解了禁足，连带着晋了级，如今已经是个什么嫔了。

　　春桃不用再被营救，我进宫的目的已经达到，我问阙如，什么时候可以脱身？我这么问的时候，阙如只是微一蹙眉，看着我深深地叹了口气。其实我也知道，皇帝如今已经深信我是神仙，轻易不会放我走的。

　　我的院子很小，阙如没有让皇帝给我安排宫人，我也不能出去找人玩耍，只有阙如偶尔会来看我，日子过得十足十地乏味无聊，我甚至开始怀念和小鬼蹴鞠的欢乐。有时候，我想干脆化形逃跑一走了之，但又怕连累阙如，只得想想算了。

　　在宫里待了七七四十九天，宫墙角的荒草也长得又韧又高。到第五十天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被围在一个高高的四四方方的城墙里，墙很高，我手脚并用往上攀爬，但总在差那么一两步的时候掉下来。我又累又饿，颓然地坐在地上，远方忽然传来悦耳温柔的女声吟唱，莫名令我安心。我摇摇晃晃站起身，探过头去，眼前闪过一个毛刺刺的黑影，我拼命地眨着眼睛，想分辨出来，就又禁不住困意闭上了眼睛。

　　在睡梦中，朦胧又温暖的歌声在不停地吟唱着，我多么想抓住这缕歌声，想躲进我的龟壳里，就这么昏睡过去，什么也不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