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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次下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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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间,恭城郊外。夜黑如墨,暴雨倾盆。
一小队黑影,如同耗子搬家般,贴着墙根悄悄躲过了城门的宵禁巡逻,偷偷往城外野坟堆方向而去。
那黑影有三人,似乎一齐推着板车,车上担带着什么重物,有些吃力,走得缓慢而小心。
那三个紧张黑影的背后,却没留意到似乎有双眼睛,一路跟着经过墙头、密林,默默注视着。
在后面吃力推着板车的吴四受不住了,他被这突如其来的雨冻得哆嗦,咒骂道:
“庞三!找到地方了吗?”
大雨把周围的一切视线都模糊了。走在前面艰难辨认地点的庞三嘴里都是水,没好气地骂道:
“催什么催,就这了!”
庞三从板车上拿了工具,推搡了一把扶着车的傻大个李二:“快挖!”
*
李二冒着大雨,哼哧哼哧地开始刨土。
庞三则走到停下的板车前,用力一掀,露出一个白的发青的男子,虽然没见明显伤势,但估计已经死透得不能再透了。
庞三负责手,吴四负责脚,四只手一起,努力抬着板车上那个颀长青白的男子,手忙脚乱地往李二挖好的坑里拖去。
庞三脚一滑,差点摔倒。
“奶奶的!死人这么沉的吗!”
好不容易稳住的吴四叫道:“李二,过来帮忙,把他扔坑里去!”
李二闻言过来帮忙。却没料到,他顺手就把吴四推倒在了那青白身体上。
*
“我奶奶个你李二……”吴四嫌晦气,刚想坐起来骂李二。
吴四情急之下随意一抓,竟然扯下那青白男子身上的半个袖子。他惊讶地看到,自己手边刚扯了的半个袖子,在雨中也不掩金光。
“哎?”
吴四心头一动!这熟悉的颜色……
他也不嫌是死人的衣服了,立马把袖子放进嘴里一咬。扯不动!
“庞三!这衣服是金丝做的!真金子!”
*
金子!
三人瞬间忘了埋人,动起手来。不一会儿,那青白身子上的金丝外褂、金丝长襟、金丝腰带、金丝裤子、金丝靴袜都被扒了个精光。
正当吴四贪婪的手,准备伸向那青白身子上最后那条明显价格不菲的丝绸亵裤时。
一个陌生的声音却突然响起:“怎么?孤的亵裤就这么香吗?”
吴四、庞三、李二睁大了眼,看到那青白身体竟在泥土水里僵直坐了起来,脸上阴恻恻的,邪魅一笑。
“鬼啊!!!”
*
仁贵看着几人逃窜的身影,气得使用法力,要把几个胆大蠢贼给狠狠轰飞!
只是,等等——
哎?他怎么只有指尖能动了?法力呢?
该死,内息混乱强行冲破龟息的后果,就是他浑身几乎僵直,没有一丁点法力了!
他废了!他真的一滴都没有了!
“废物!好歹给孤留下一件衣服啊!”
仁贵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剥皮的赤条条白斩鸡,只能躺坐在淌着泥水的臭坑里,艰难地梗着脖子望向黑漆漆的天。
无助,黯淡,且绝望。
“蠢贼老天!孤——”
话没说完,一道天雷速速劈下,映亮了整个野坟堆。
那天雷迅疾,还带着点点火花,眼看竟直逼向仁贵头顶!
只见仁贵已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也不顾左边前头就是混杂肮脏的泥水坑。
他果断闭气,把头埋了进去。
*
“轰隆——”
仁贵好一会儿,才敢抬起湿漉漉满是泥水的头发。他斜眼看到水坑边,赫然一个崭新的焦黑大坑,暗自庆幸:还好他命大,只是头发焦黑了些许!
哦,差点忘了。他是天宫名正言顺的宫二代,现任天帝唯一的宝贝儿子。骂老天,就等于骂自己家祖宗。
仁贵人都麻了,默默淌出两行清泪,眼睛艰难地上下转、左右转,梗着脖子慢慢观察起四周的情况。
看完一圈,仁贵的心中方有几分笃定。
此处上为天,有雨有天雷向下而接,他躺坐着的,定然就是他从未踏足过的土地了。
此处颇像书中描绘的人世凡间,但与他在天宫云游图镜中所见的城池繁华的不同,他定是落在了荒野之外,身边说不定还有各种野兽,山灵精怪。
*
仁贵尽力回想在天宫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只觉得头疼欲裂,只记得自己似乎之前是在听众仙报告。
好像忽而有个无名小仙上来汇报,但是模样、名字都记不得了。
然后那小仙,一脚正中他右屁股瓣的罩门,竟然把他踢下了凡间!
仁贵想到这就气闷。
到底是谁哪个心机深沉的王八精,竟算出今日是他正是修炼出关虚弱的关键日。不仅知道他的罩门在何处,还竟敢派了个无名小仙攻他最脆弱的罩门。
阴谋,这绝对是阴谋!
哦不,无名小仙以下犯上,冒三界之大不韪踢太子殿下下凡间!
政变,这绝对是政变!
他要赶紧回到天宫,想办法挖出真凶!
还没等仁贵苦苦想出对策。
隐匿于林子深处的身影旁观了一切,笑了笑,弯下腰。那纤细的左手中,拿着一根肉骨头,右手像是在亲切抚摸着什么生灵:
“他运气还不赖嘛。你说,我们要不要去吓吓他呢?”
*
仁贵现在全身僵直,无法转身。
多年的功力虽然一时丧失,但也能敏感觉察到背后,正有双眼睛在窥视着。
而且那双眼睛紧逼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仁贵似乎都能听到“呼哧”“呼哧”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
仁贵瞄了自己一眼,他现在全身无一衣物,正在逐渐变小的雨水里无奈沐浴着黑夜的天光,浑身也是一片混杂着泥泞的狼藉青紫。
不仅如此,自己法力全失,全身都动不了,浑身只有身体末端能微微动弹。也就是仅剩双手的手指尖、双腿的脚趾头,哦,还有中间的末端。
仁贵觉得自己好苦哦!
他迅速回想了自己出生以来的一千两百三十八年,每一天都养尊处优,吃香喝辣。父亲虽然贵为天帝忙碌严格,但是很爱他。母后更是把他捧成了三界明珠中的明珠,各路神仙对他都毕恭毕敬,笑颜欢迎,天宫有谁敢不尊称他一声仁贵太子殿下!
他何曾,沦落过这种境地。
况且,仁贵分明能感觉到那双眼睛的危险,就差那么几步的距离了,越来越近!
仁贵的脸上不由得扯出一丝苦笑。
现在让他拿什么干仗!拿头干吗!
*
只听耳边一阵啸风而过,那身影不再等待,迅疾窜了过来。仁贵本想拼力借势,真用头一撞,没想到那身影灵活,竟躲过了仁贵的一击,换了个方向,四腿跳在了仁贵面前。
仁贵“哎哟”着扯脖子的疼,这才看清那双充满戾气的双眼,来自一条凶狠的黑色野犬,那纯粹的黑色,差点就淹没在这黑夜当中。
“汪!汪!”
那黑犬狂叫两声。
它身形瘦小,骨头嶙峋,身上皮毛缺了几块,一看就野性难驯,生境艰难。但那黑犬,两只后腿肌肉紧绷,前腿压低,尾巴竖直,毛发耸立,大喘着粗气的舌头,龇着尖牙,一副即将进攻的姿势。
说明了此刻它已经准确判断,眼前这个光溜溜的人状况不好,此战它不一定会输。
仁贵暗叫不好,他还看到那双力气圆眼,竟然直直瞪向他的大腿,还瞄向末端,流出了哈喇子。
该不是这黑犬把他那风中摇曳的雄性力量,当成美味大烤肠了吧!
仁贵腹部一紧:他是太子!他才不要做大子!
*
“汪!”
那黑犬一击不成,明显更为谨慎。它退后两步,尾巴竖高,正在踱步寻找着再次进攻的机会。
仁贵仔细观察着那黑犬的踱步绕圈,认真思考着不做大子的对策。他心想着,现在自己根本动不了。
法力?没有。武器?也没有。
最大的倚仗,怕是他这一身白肉了吧!
哎!死就死吧!
说时迟那时快,仁贵瞅准那黑犬向上扑的空档,不躲反而直迎,借势一身僵直的白肉,竟用迅雷之势把黑犬扑压在了身下,死死地卡得它不能动弹。
黑犬拼命挣扎,努力想拱起身子反抗。但这一人一犬相抗许久,到了后面,黑犬的眼神越来越温和,只剩喘着粗气在他身下“呜呜”地求饶了。
*
却看那压住黑犬的仁贵也不好过,今夜独自一人几番战斗,又没有法力,纯靠肉搏,他已是力竭。趴在黑狗身上,他不敢起身,也起不了身,但是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
感谢天宫的美食,仙人虽不用如凡人一样饮食三餐,但是他爱吃,还吃得多。
呜呜还好有这身白花花的肉,保住了他不用做大子的清白!
他可太机智了,不愧是三界最英明的太子殿下本下!
随着那犬在仁贵身子底下呜咽声渐渐变小,喘着气的声音开始艰难。仁贵紧贴身下那瘦骨嶙峋,感受着小小的心脏跳动,不由开始有些可怜起来。
三界生物均等,生存都不易。这犬虽然凶恶,但是也不过为了一口生存之食罢了。自己今晚不过凑巧至此地,它依本性把他当成了救命的口粮,为此一搏生存,又何错之有?
于是仁贵便出了声:“喂,狗兄?我们做个交易可好?”
那黑犬“呜咽呜咽”,像是在问:做什么交易?
仁贵看它不再挣扎:“孤知道你为了口粮不容易。孤可以放你出来,但是,你不能咬孤。再去帮孤找套衣服来,可以吗?”
那黑犬“呜咽呜咽”,不明所以。
仁贵解释道:“就是人穿的那种衣服,有袖子,有裤子。你要是答应,就摇摇尾巴,我就放你出来。”
仁贵感觉到腹部的毛茸茸动了动,应该是它摇了摇尾巴答应了。
仁贵此时已经发现,自己的小腿、手臂已经可以微微挪动,看来内腑的气息经过刚刚一番打斗,反而梳理清爽了些。要是这黑犬反扑,他的状况在变好,也不怕了。
他尝试运转了一下内里,尝试用手臂抓着小腿把自己身体拉开一些,那瘦小黑犬就灵活地窜了出来。跑向了林子里,过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
正当仁贵等了许久,天已微微明亮,以为它不会再回来了,自己今夜就要在这冷风泥水中凄凉度过了。那条熟悉的瘦小黑影,却从林子深处又钻了出来。
仁贵看它那双圆眼,在黑夜至天明里越来越近,闪闪发光。嘴里分明还叼着什么东西,模模糊糊地一团。
等它跑近,仁贵才发现这黑犬真的信守承诺,不知从何处给他扒来了衣服,扔在了他的面前。虽然衣服明显有些不明的污迹,还带着新鲜泥土的味道,但意外地还很新。
仁贵有些感动,这黑犬当真仁义。
他多想给他赐予一丝仙缘,但是……呵呵,这会儿他没有法力。
算了算了,如有机缘,自会再见。
仁贵用刚刚灵活不久的左手手臂,感动地抚摸着黑犬的狗头,“好狗好狗,忠信之狗啊!”
“汪汪汪!”
那犬像是很喜欢他的抚摸,靠近他,让他抚摸了好一会儿。
正当仁贵以为它要起身离开时,还颇有些恋恋不舍多揉了两把狗头。
突然,那黑犬竟直接站到他的头侧,抬起左腿就直接呲水。腥黄顺滑的水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呲了仁贵一脸。
仁贵:!!!
“呸呸呸——呕——”
等他艰难地吐出口中腥气时,那黑犬已经标记完小弟,快乐地摇着尾巴,窜进了天明的林子深处,已不见了身影。
仁贵仰天愤怒:“孤跟野狗之仇,不共戴天!”
这就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吗!
回天宫他就禁犬!连杨戬都不能带犬到天宫!
模模糊糊地,仁贵耳朵痒了痒,他似乎,听到有人轻笑,又似乎有什么啃咬的声音?
愤怒到出现幻觉了?这荒郊野外,哪里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