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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乱棍打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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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天宫,已经手忙脚乱。
当值的天兵首领神情严肃地疾步走入凌霄殿,朝上位跪下:
“报!属下已经翻遍天宫任何一处花花草草,石头缝隙,云海角落!没有太子殿下!”
临危被推举出来主事的太上老君,明显有些不淡定,急急问道:
“那日临时出现的玉竹小仙呢?可否也用心找了?”
天兵首领头更低:“找了!也没有那小仙的踪迹,像是突然冒出来的!”
“找不到,也要找!凡间还有三千世界!一个世界一个世界地给我找!”
“是!”
*
凡间,某个世界。
天光渐明,野坟堆附近的整片林子也显露了全貌。
过了不知多久时辰,仁贵的身体已经比昨夜灵活了许多,起码能够拄着随手捡的木棍,哆哆嗦嗦地艰难穿上那黑犬找来的衣服。
仁贵低头打量自己,虽然被那黑犬黄尿呲了一脸,但这黑犬还挺讲究,给他找了的衣服虽然有些泥,还挺新。
仁贵下意识召唤:“起云!”
他要赶紧离开这,找土地庙去。土地能联系到天宫,叛贼都算计到他头上了,他得赶紧回去主持大局。
“起云!”他又重复了一遍。
一片安静。
哦,忘了,没法力了。
仁贵抬眼望去,这林子茂密,但中间明显有一处显得稀疏一些,有一条若隐若现的泥路,应该是平时人走出来的。
不管了,先走吧。他拄着木棍,一瘸一拐地,直直向那林子里的泥路走去。
*
不知走了多久,仁贵在密林里看到远处天空一角,有升起的烟。
他顺着那烟而去,看到了一处黄泥塑的小屋,原来那烟是来自小屋屋顶的条形物体。那屋子在门前用一些干树枝围了一块空地,有两个扎着辫子的小孩,正在空地上玩耍。
一个扎着红辫子的小孩,盯着另一个扎着蓝辫子小孩手里刚出炉的黄色大馍馍,口水直流。
“丫丫,说好的,要把你的馍馍分我一半的。”
蓝辫子小孩丫丫把馍掰开,塞到红辫子小孩手里,“给你,一半。好朋友飞飞,就要一起吃馍馍。”
红辫子小孩飞飞咬了一口分到的馍:“嘻嘻,馍馍真好吃。”
蓝辫子小孩丫丫也笑了,大口咬了一口:“嘻嘻,下次还一起吃馍。”
而一阵从未感受过的香味,远远飘到杵在离他们不远的仁贵鼻子中。
“咕咕——咕——”
仁贵看看远处两小孩吃馍满意的模样,低下头疑惑地看着自己的腹部。
咦,这是什么?怎么丹田处会突然响,还有种挖肠搜肚的感觉?
仁贵不知所以,凭着本能,拄着棍子朝那香味慢慢挪步靠近。
仁贵整了整衣领,记起曾在书中看到人间重礼。于是非常有礼貌地问:
“请问二位小丫头,你家大人呢?在下是天宫太子仁贵,你们可知附近哪里有土地庙?”
飞飞刚拿到丫丫分的馍,正吃得心满意足。
转头就看到一个泥团糊成一片、拄着木棍、眼神阴恻的大人,吓得馍都掉了。
仁贵盯着缓慢滚到脚前黄黄胖胖的大馍,喉结不由自主地动了动。他认真想了想,又指着地上这黄胖陌生还散发着香味的东西加了一句:
“不知道这是什么,家中还有吗?可否请孤一尝?”
丫丫突然大哭,馍也不要了:
“呜呜呜——娘!!!”
“有妖怪出来吃小孩啦!”
“他还抢馍——呜呜呜——”
*
“什么乡巴汉子杀千刀的,敢来欺负我家娃儿,活腻了不是!”
正忙着剁菜的王大娘,听到哭声,抬头就瞧见窗外杵着不名黑泥一团,眼看着就要靠近两个孩子。
她立马挥舞菜刀马上冲出屋子——
果断地把哭泣的丫丫往身后一塞。
飞飞早吓傻了,待在原地不动,此时见大娘出来,才敢“呜呜呜”害怕地哭起来。
王大娘老母鸡式护崽:“飞飞过来大娘身后!”
又果断提起迈不动腿的飞飞衣领,又往后面一塞。
王大娘心中警醒,她把菜刀横在身前,眼神戒备。
她这才有空认真打量起眼前这个满身脏污泥水,却穿着较为崭新衣物的奇怪高个乡巴汉子。
*
仁贵见大娘抬头看他,记着书上所说人间礼仪,温和一笑:
“在下是天宫太子仁贵,偶然路过此处。”
“不知这位大娘,你可知附近哪里有土地庙?孤有要事,需速速回归,还望大娘帮助。”
他瞄了一眼地上莫名香气的黄胖之物,咽了咽口水,犹豫了会儿没问出口。
算了,回归要紧,这馨香的人间俗物暂时先不吃吧。
*
王大娘看这人衣服崭新,但举止彬彬有礼,不像有恶意。虽然说话奇怪了些,说着她不懂的“天宫”之物。
但她也收了几分戒备,于是随口一问:“你是何人?从哪来,到哪去啊?”
仁贵笑道,指向天:
“在下是天宫太子仁贵。从天上来,到天上去。”
“大娘,可知附近哪有土地庙?在下家中有急事。”
王大娘收起菜刀,突然笑了,还以为来了十里八乡的悍匪,这怕不是来了个傻子吧?
“你说你从天上来?怎么来的?”
仁贵咳嗽两声,“掉下来的。”
他才不会说被人踹下来的,堂堂太子也要脸。
王大娘眼睛毒辣地盯着这人衣服,哟,新的呢,就是脏污了些,还有些短,不太合身的样子。她是不是在镇上见过的富家公子哥都这么穿,怎么有点眼熟的样子?
于是她接着问:
“那你怎么回去?”
仁贵自然笑笑:“找到土地庙,自然会助我回归。”
王大娘指指天:“土地庙?回家?”
仁贵觉得自己颇为幸运,不愧是太子之尊。这么快就遇到了能带路的凡人,连忙点头:“对,土地庙,回天上去。”
王大娘突然竖起三个手指头:“这是几?”
仁贵迷惑,还是回答道:“三。”
王大娘点头,还识点数。
王大娘又问:“你多少岁?”
仁贵如实回答:“今年是一千两百三十八岁。”
王大娘这回笑了。
她确信:这真是个傻子,而且还是个傻得不识数的富户公子哥。还能记着回家,估计知道家中人还在找他吧。
公爹最近下葬,家里的银钱用光了不说,还欠了不少。说不定,帮他找到家人,还能讹上一笔?
*
王大娘盘算着银钱,眼神变了。
她换了一副笑脸:“你要不先进来吧,我男人上村头拿分的狍子肉去了。你进来擦个脸,热热身子。天寒地冻的,仔细想想家中的事。我让我男人回来带你去土地庙去等家人,好不?你也好好想想跟家人失散在哪个土地庙了。”
她搂着身后的丫丫引着公子哥入屋:“乖崽儿,给叔叔倒杯热水去。叔叔只是遭难,叔叔不是坏人。”
一边拧了一把已经止住哭声的飞飞,一边挤眉弄眼:“你快上村头,找你王叔回来,就说我有急事儿。”
*
仁贵刚进到这破旧的黄泥屋子,四处昏暗,只有中间一口火塘燃着,有些嫌弃。但想着这凡人知道土地庙的去处,忍了,暂时歇歇脚吧。
他也不客气,直接坐在火塘边烤了烤还不灵活的手。法力尽失的坏处,就是身体居然能感知人间的寒冷了。
“叔叔,喝水。”丫丫乖巧地递上一碗热水。
仁贵瞧了瞧豁口半边的粗糙破碗,顿了顿,还是一饮而尽,“小姑娘与我有机缘。待孤回家,必有酬谢。”
“吃个馍吧?”王大娘随手从火塘上挂的炉子里取了半个馍,掰开给仁贵。
仁贵的肚子早先一步反应,迫不及待放进嘴里。
我天!这是什么他从来没吃过的神奇美味!呜呜呜!他之前吃的仙家雨露都是什么垃圾!
凡间的美食……竟然如此令人心生爽快,飘飘欲仙!吃下去,竟然还有一种肚子胀起来暖暖的满足感!
人间有真情,人家有真爱啊!
*
正当仁贵享用着这凡间叫“馍”的美味不知所以时,丫丫突然叫了起来:
“爷爷!”
王大娘早就走回了灶台继续剁菜,骂咧道:“叫什么叫!你爷爷一个月前就不在了,要不是为了送你爷爷走,咱家也不至于穷得都光屁股了。”
“爷爷!爷爷回来了!”丫丫突然盯着仁贵看。
王大娘与公爹生前关系就不好,公爹卧床时她还偷漏了好几顿饭,所以后来公爹走的时候都不成人样了。
她闻言有些害怕,眼光一瞪自家小孩:
“小丫头胡说什么呢,你爷爷早不在了,信不信我拿擀面杖抽你!”
丫丫却死死地盯着仁贵的衣服:“爷爷的衣服,有花!”
*
此时黄泥屋内,暖蓄的柴火光映亮了认真吃馍的仁贵,也连带着他身上的衣服也微微透亮,透出万寿的花纹来。
王大娘狐疑,走近盯向丫丫看着的仁贵衣服。
差点一个踉跄,把菜刀甩掉。
她说这衣服怎么那么眼熟——
感情不是在镇上的富户公子身上见过,这万寿花纹……那么眼熟……
怎么好像她那天亲自选的?
好像好像……
王大娘大力一扯仁贵衣领,仁贵一口馍差点没噎住。这不是好像,这分明就是!
那天棺材店老板说就只剩一件了,是整个城里最好的了!
她想着生前亏待了公爹,可不能送走了还回来找她要债。她生生咬着牙多掏了几十个铜板买下的呢!
她扯着嗓子,火速抱起丫丫就往屋外狂奔。
她大声嚎哭:“当家的,快回来啊!这天杀的偷了公爹下葬寿衣的贼,送上门来了啊!”
*
没一会儿,乱棍声,叫人手声,狗吠声,骂喊声,哀嚎声四起。
响彻了整个村屋空地。
“我不是贼啊!”失去法力的仁贵难敌众手,很快被众人推搡到底下。
他怒吼道:“是狗给我的啊!”
却只换来更多的棍棒加身:“打死偷衣贼啊!”
王大娘哭着喊着又踹了一脚,仍不解恨:“天可怜见的,什么乡巴混子都来欺负我们妇道人家,兄弟们给我打啊!”
仁贵百口莫辩,两行清泪默默流下。
毁灭吧,愚蠢的凡人!他就不该贪吃那馍馍留在这!
堂堂天宫太子,大志未展,大功未立。今日难道就要莫名含恨,丧命于这凡间乡野吗?
突然,在傍晚微光的柔和里,一双纤细却骨节有力的手,生生帮他扛住了新落在身上的木棍。
一句女声天籁响起:
“都给我住手!”
晕过去之前,他是回到了天上……见到了紫衣菩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