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运的巫女——桔梗的复活》叶美茜

2、黑暗的尽头—死魂虫微光

　　仿佛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过去的回忆像潮水一般蔓延，湮没了我。
　　坠落的碎片，灵魂重新回到戈薇那里。
　　不要啊，我还没有复仇。
　　有无数的光球从我的身躯抽离！
　　我就像被破掉的人偶娃娃那般，只有一副空壳。
　　行尸走肉那般，茫然向前走着……

　　“留在那个女孩身边的话，剩下的灵魂都会被拉走。必须要远离她才行……”
　　我自言自语呢喃道。
　　身体像被打碎又勉强粘合的陶瓶，不断拖着残破的身躯往前走。
　　就这样不知道走了多久，只是凭借意志支撑，眼前漆黑，沾着陶土脚踝上，没有温度，也没有知觉。
　　不知道走了多久，宽大的袖袍摆动，直到脚下突然踩空—
　　是悬崖！

　　“桔梗！”
　　一双宽大有力的手及时抓住我，带着活人的体温。
　　本以为这次混合着墓土和骨灰做成的陶土，会彻底被碎成粉末，却被一只粗糙的手紧紧攥住了手腕。
　　我抬头，是犬夜叉。他跪在悬崖边，鲜红色的衣服，银发，金色兽瞳里翻涌着慌乱、痛苦，还有我看不懂的愧疚。
　　“桔梗！抓住我！”他急切道，几乎要把我陶土做的手腕捏碎，“这样下去不行的。你也快回到戈薇体内吧！”
　　我的心凛然一紧。
　　“你是说要我去死吗？”昔日不见的恋人，我好不容易活过来，没想到犬夜叉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让我将魂魄还给戈薇。
　　如果回到了那个女孩的体内，我还有活路吗？
　　他显然吃了一惊。
　　“回到那个女孩体内，意味着我将不再是我。犬夜叉，你就是希望如此的吧？”
　　可恶——我怎么会让你如愿？
　　“我怎么会轻易死掉，我的死期也就是你的死期。”
　　我突然拿起我的右手，用力，双手发狠，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腕。
　　要死大家也是一起死……
　　我用尽了巫女复活以来最后的灵力，紫色的电击从我和他的手腕处闪过。
　　“住手啊！”犬夜叉也从悬崖下摔了出来，他的一侧袖口已经烂掉，但他还是紧紧抓住我的手不放。
　　红色的少年迎风而立，悬挂在悬崖上。
　　一只手，拉着我。
　　突然——
　　手腕滑落，伴随他最后的呼喊。
　　“桔梗！！！”

　　原来，他还是放开了我的手。
　　有无数的风声从我的耳旁边呼啸而过。
　　我就这样，狠狠从高空。
　　坠落下去。
　　无尽的深渊。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的灵力一直守护着四魂之玉，以防被妖怪夺走。
　　每天都有无数大量的妖怪前来抢夺四魂之玉，晴天霹雳，斜长的细雨，有无数道闪电划过天空。
　　像毛毛虫一样的怪物，趁我不注意偷偷爬了进来。
　　但我还是精准无误的射中了偷袭者。
　　这些前来争夺四魂之玉的怪物一一被我狩猎。
　　可是，有那么一个妖怪，我却于心不忍。
　　一天，我遇上了一个银发的少年。
　　看起来半妖半狗半人，光背影是一个很可怜的孤单家伙。
　　也和我一样的，落寞而孤单。
　　因为是半妖才被同类排挤吧，为此我心生了怜悯，只用四支箭将他的衣袖腿脚牢牢的钉在树上。
　　“站住，混蛋，你为什么总是不给我最后一击？”
　　“不要再鬼鬼祟祟了，我不想把箭浪费在你身上。”
　　在温泉的瀑布下洗澡，我独自提着木桶在河旁边，穿着白色的浴袍淋浴。
　　能感觉到那个少年偷偷偷窥的目光。
　　只是想要我的四魂之玉罢了。
　　有无数的水珠洒落，我的长发飘扬，我垂眉，落寞而温柔的神情。
　　被他尽收眼底。
　　“犬夜叉，你在那里吧？下来吧，跟你近距离说话还是第一次。”
　　就这样，一人一妖。
　　有风斜斜地吹过。
　　我们一起侧坐在草坪上，目视前方。微风微微吹起我的发。
　　那个少年还是一副狗样，撑起脚去挠自己的耳朵。
　　“那又怎样？”
　　“犬夜叉，你觉得我看起来怎么样？”
　　“你在说什么？”
　　有风吹过田野畔的草坪，微微拂过。
　　我宽大的白袖袍，和他宽大鲜红的衣衫摆动。
　　“我从来不让任何人看到我脆弱的一面，也不能心存疑虑。因为那样的话会被妖怪趁虚而入。虽然我是人类，却不能像平常人一样的活着。其实你跟我很像，身为半妖的你，所以我无法杀你。”
　　“怎么这么啰嗦啊？一点都不像你。”
　　犬夜叉突然不耐烦站起身，银色的耳朵竖起。
　　宽大的衣袍，鲜红的衣衫摆动，他银色的头发随风起舞，金色的瞳孔却格外澄澈。
　　“切”他满不在乎，起身要走。
　　却突然回头看见我——
　　落寞而温柔的眼神。

　　风轻轻吹起我垂在耳旁黑色的发丝。
　　两缕发丝飘动，我垂下眼眸，笑得落寞。
　　“果然，这一点都不像我啊。”
　　第一次对一个妖怪袒露心声，暴露自己身为人类脆弱的一面。
　　我想在妖怪的眼里，我一直是强大的女巫。
　　不需要任何的脆弱。
　　可是在这个半妖的面前，我却无法做到隐藏。
　　或许他和我很像吧，我想正因为他是半妖，而我是巫女。
　　本以为他能了解我，却没想到他突然止步回头望住我——那落寞的神情。
　　这一点都不像我，他也不像犬夜叉。
　　风吹起我们宽大的衣袖，随风摆动，却是各自的落寞。
　　又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的理解。

　　自那以后犬夜叉开始守在我的身边。
　　女巫的听力敏锐于旁人，一年四季，我走在哪里，他总是悄悄的跟在哪里，在我的身后，躲躲藏藏。
　　而我明知道这些却假装不知道。
　　绯红如霞的树上，硕果累累的秋天。他鲜红的身影，站在树杈上遥望着我。
　　而我在树下，作为村里的大姐姐，女巫带领孩子们玩耍。
　　有很多小朋友在我身边吵吵闹闹，熙熙攘攘。
　　而他就在树上默默守候。

　　在飘雪的冬天。
　　我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独自前行，脚印在雪上留下厚厚一层，一排脚印，而他在覆盖层层的屋檐雪上。
　　在我走过的身后，银装素裹皑皑的树上，他一步一个脚印跳着跟在我身后。

　　“要我变成人类。”
　　“可以呀。因为你本来就有一半是人类。四魂之玉落到邪恶妖怪的手上，就会让妖力越来越强。不过如果拿来让你变成人类的话，四魂之玉就能得到净化，大概会消失。”
　　“那到时候……桔梗，你怎么办？”
　　“我是守护四魂之玉的人，如果四魂之玉消失，我就只是个普通的女人。”
　　夕阳西下，残阳照亮了整个河水泛红。
　　暖阳的温度洒在河畔边，犬夜叉撑着一只木杠撑船等着我上船。
　　船晃荡不稳，我一个踩空。
　　突然向前倾去。
　　撞在，犬夜叉的木杆上。
　　跌进他的怀里。
　　他深埋着头，银色的少年。
　　我抬头看向他。
　　突然湖面上的倒影，紫玫色的暖阳下，湖面波光盈盈，两个人影倒映在湖面。
　　突然丢掉了船杠。
　　他紧紧地搂在怀里。
　　波光粼粼，瑰美如画，两个人的人影重叠成一个。

　　我们约定好了，要一起白头到老。
　　到了约定的那一天。
　　“犬夜叉，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我捂着受伤流血的手臂，强忍着疼痛一路赶来，果然看到犬夜叉正赶往祠堂抢夺四魂之玉。
　　“去死吧，犬夜叉。”
　　尽管强忍着伤痛。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
　　却还是不忍射出破魔之矢，而是，射出了最后的——封印之箭。
　　我终究不忍心取那个少年的性命。
　　他直视着我，我也正视着他。
　　剑拔弩张之下，我的破魔之矢剑锋正对着他，终于射出了最后一箭。
　　随后他被封印在了御神木下，安逸地沉睡着，而我也因体力不支跪倒在地。
　　“桔梗姐姐。”小阿枫赶了过来。
　　拿起四魂之玉。都是它，都是因为它，我和犬夜叉才相互分离。
　　所以我要将这个玉带走，连同我的转世一起。
　　最后交代阿枫：“将我和这块玉一起烧掉。”
　　可是好想见犬夜叉最后一面。
　　于是冥冥之中，四魂之玉发出了最后的光亮，覆盖了我的身影。而我的身体也连同火一起焚烧。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仿佛陷入到了一片黑暗之中。
　　不是死亡时的虚无，而是活着的、带着刺骨寒意的黑暗——陶土的关节每动一下都发出细微的碎裂声，死魂虫的微光在裂痕里闪烁，像濒死的星光。
　　我拖着残破的身体往前走，蓝色的星空下，冰冷的湖水，有莹亮的死魂虫跟在我的身后，抱着死去人灵魂的光球。
　　前方的路看不清，照不亮。我只有孤身一人，独自落寞，孤寂而悲伤地向前走着。
　　脚下的落叶腐烂成泥，风从刚刚摔下来的悬崖方向吹来，带着深渊的腥气，我知道前面就是尽头，但脚步没有停。
　　五十年的怨恨像藤蔓缠在心脏的位置（如果这具身体还有心脏的话），勒得我连虚假的呼吸都觉得沉重。犬夜叉的脸在脑海里反复浮现：五十年前他散魂铁爪穿透我的胸膛，还有他在悬崖边伸出手时，指尖带着的生者的温度……
　　那些过往的画面，五十年前的记忆像针一样扎进陶土做的皮肤里，却流不出一滴血。
　　“桔梗！”
　　身后传来他的声音，带着慌乱的喘息。我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我闭上眼睛，等待着再次坠入黑暗的时刻。
　　他狠狠自身后抱住我，铁碎牙别在他的腰间。
　　“这些天，我从没有一天忘记过你。”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是奈落，是奈落。”他的眼神暗了下去：“桔梗，五十年前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闭嘴！”我打断他，怨恨像洪水一样冲破堤坝，“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吗？忘了你说过要和我一起变成普通人，在村子里生活的话吗？！”
　　记忆突然涌了上来——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坐在村子外的草地上，犬夜叉靠在树上啃苹果。他的耳朵竖得笔直，听着远处的鸟鸣。“桔梗，”他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别扭，“等四魂之玉净化完，你真的会变成普通人吗？”
　　我点头，手里的弓箭放在腿上：“嗯，到时候我就不用再做巫女了。”
　　他放下苹果，走到我身边坐下，金色的兽眼瞳孔看着我：“那我也会变成人类，和你一起。”他的耳朵轻轻动了动，“再也不用躲躲藏藏，再也不用被人当成妖怪……”
　　我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耳朵。他的耳朵抖了一下，却没有躲开。阳光洒在我们身上，温暖得像要融化一切。
　　我们坐船去镇上买布料，船身突然摇晃，我脚下不稳，直直扑进他怀里。他的胸膛很暖，带着草木和阳光的味道，手臂下意识环住我的腰，力道大得几乎要把我揉进骨血里。“笨女人，小心点。”他的声音很低，耳朵却红得发烫。我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急促的心跳，第一次觉得：也许半妖和巫女，也能有不被诅咒的未来。
　　那个时候你和我约定好了，要一起在这个村庄度过余生……
　　“都是假的！”我猛地回神，看着眼前的犬夜叉，眼神里充满了憎恨，“你只是想抢走四魂之玉，对不对？！”
　　死魂虫突然躁动起来，它们围绕着我的身体，发出微弱的电流声。我假装回应似的抱住他，等他将我抱紧后，手腕开始发光，蓝色的电流顺着犬夜叉身体蔓延上去，我要他和我一起同归于尽！
　　“啊——！”他痛得闷哼一声，身体颤抖着，但还是没有放手。“桔梗……别这样……”
　　“这是你背叛我的代价！”我嘶吼着，电流越来越强。他的手终于松开了，指尖从我的手腕滑落。我看着他痛苦地蜷缩在悬崖边，金色的眼睛里满是绝望。
　　身体再次坠入深渊。风在耳边呼啸，我看到犬夜叉伸出手，想要抓住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往下掉。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桔梗——！”
　　仿佛一个无尽的深渊，每晚都萦绕着我的画面。
　　我总是在这个无尽的梦魇中徘徊。
　　我闭上眼睛，死魂虫的微光在周围渐渐消失。黑暗再次笼罩了我，这一次，我没有挣扎。也许，这才是我该去的地方。

　　黑暗的尽头，是死魂虫的微光。
　　我以为那片黑暗是永恒的归宿，却在一阵温暖的簇拥中重新睁开眼。不是阿枫的体温，也不是戈薇身上生者的气息——是死魂虫，无数莹白的光点缠绕着我的四肢，它们细小的身躯散发着微弱的暖意，正一点点填补陶土躯壳上的裂痕。指尖重新有了触感，冰冷坚硬，却不再是沙砾般松散。
　　“原来……连死亡都不肯放过我吗？”我低声呢喃，声音嘶哑得像生锈的铁片。
　　坐起身，周围是茂密的森林，月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影。阿枫不在身边，犬夜叉和戈薇也不见了踪影。只有死魂虫围绕着我，像是在守护一件易碎的珍宝。我抬手触碰脸颊，依旧是冰冷的陶土，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我不是生者，只是一个靠死魂维持的傀儡。
　　五十年前的画面再次涌入脑海：犬夜叉的利爪刺穿胸膛，四魂之玉滑落，他贪婪的眼神……还有那个冒充我的妖怪，以及冒充犬夜叉的黑影。那些记忆碎片里，似乎藏着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怨恨像浓雾一样笼罩着我，让我无法看清真相。
　　“犬夜叉……”我念出这个名字，指尖不自觉地握紧身侧的弓。冰冷的木质触感让我安心。我要去找他，问清楚五十年前的事——即使答案只会让我更痛苦。
　　死魂虫簇拥着我向前走。穿过森林，远远看到篝火的光芒。犬夜叉、戈薇、弥勒法师和七宝围坐在篝火旁，戈薇正笑着给犬夜叉递食物。那画面刺眼得让我想闭上眼睛。
　　“犬夜叉！”我的声音像冰锥划破夜空。
　　他猛地回头，金色兽瞳里闪过惊讶、痛苦，还有一丝慌乱。戈薇也站起来，眼神复杂：“桔梗姐姐……”
　　我一步步走近，死魂虫在身后形成一道光带。“你果然是个半妖，”我看着他，语气里满是嘲讽，“永远离不开生者的温暖，是吗？”
　　犬夜叉握紧铁碎牙：“桔梗，五十年前的事……”
　　“闭嘴！”我拉开弓，箭尖对准他心脏，“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谎言？你背叛了我，现在又和我的转世在一起，无耻的半妖！”
　　戈薇挡在他面前：“桔梗姐姐，不是这样的！犬夜叉他……”
　　“你懂什么？”我冷冷看着她，“你只是占据我的灵魂，享受本该属于我的一切。你根本不知道我五十年的孤独和怨恨！”
　　阴冷的笑声突然传来：“真是精彩的场面啊，桔梗。”
　　奈落从树后走出，黑色衣袍下是诡异的面具：“你还活着？看来死魂虫很喜欢你呢。不过，五十年前的误会，都是我策划的哦——我变成你骗了犬夜叉，又变成他伤了你。”
　　我愣住了，弓微微颤抖。五十年的怨恨，竟是一场骗局？那我复活后的复仇，算什么？
　　犬夜叉咬牙：“奈落！你混蛋！”
　　奈落笑着后退：“真相告诉你了，桔梗。接下来，你会恨犬夜叉，还是来找我？”他消失在黑暗中。
　　我看着犬夜叉，箭尖慢慢垂下。怨恨像冰山融化，却换来更深的迷茫。我是谁？是桔梗，却不是真正的生者。犬夜叉伸出手：“桔梗……”
　　我后退一步避开触碰：“别碰我，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死魂虫簇拥着我转身离开。月光下，我的身影格外孤独。我要去找奈落复仇，但在此之前，我得弄清楚——我到底是谁？
　　风穿过林间，带着戈薇的声音：“桔梗姐姐，等一下！”我没有回头。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有些痛，只能自己扛。而犬夜叉……他和戈薇的世界，我永远也无法踏入。